『瓶邪』幻想与现实

　　人到了一定年紀，就愛回憶。而回憶的同時，就似乎特喜歡有那麼個小輩在身邊乖乖的聽著自己的輝煌歷史，大概是多半能讓他們感覺到些許成就感吧？

　　像本家那個表太爺，每次我到他那兒的時候，就喜歡抓著我說些有的沒的。他那些過往我沒聽一百遍也有九十九。可就算如此，我也得聽著，這不，我那‘撿’回來的小鋪子還得靠著這也不知道一表多少千里去的太爺爺撐著么。

　　做好心理建設，懷裡揣著一枚前段時間才淘回來的小玉印，想麻煩表太爺看看琢磨一下這小物看看能買個啥價錢。原本也不想去麻煩他老人家，可問了好幾個相熟的行家都說不出個道道，也就只好去求教這每次見著我都得嘮叨一番的表太爺了。

　　幫忙開門的是表太爺家的管家，我還小的時候就認識他，不知道他叫啥名字，但是因為身上總是一身黑色的裝束，還不分晝夜的戴了副瞎子才戴的墨鏡，所以我們背後都叫他黑管家。

　　「喲，這不是小小少爺么？今兒個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大半年沒來這黑管家還是那調調，明明只是個管事偏偏每次對著我說起話來，用詞雖然挺尊敬，可怎麼聽著都有點倜儻的味道，不過我也習慣了。

　　「管家，我不小了，您直接稱呼我名字也行，別叫我小小少爺了。」

　　「這可是規矩，你找太老爺吧，他在後院曬太陽呢。去吧去吧。」說完黑管家關好門也不再理會我就朝偏院去了。

　　我也不知道表太爺怎麼會找這麼一個地方蓋了間大院子，幾乎就在深山老林裏面。不過我喜歡這種感覺，每次來的時候，四周圍著的竹林氣息總是能讓人精神一振。記得小時候我還總是愛爬上屋頂看著被竹葉包圍著的星空。現在，長大了，似乎也沒有那份純粹去感受那些了。

　　走到後院，就看到一個人躺在搖椅上悠哉的曬著太陽，斑駁的竹影在他腿邊跳動著，有種準備要吞噬他的錯覺。

　　正想著是不是要開口叫他，表太爺就先睜開了眼睛，眼中沒有一絲污濁。

　　「你來了。」

　　^ ^ ~

　　「太爺爺好。」我正想再說什麽，就聽表太爺又說了一句「來了，就吃晚飯再走吧。」

　　我‘哦’的回了一句，心裡就道今天肯定又要被磨耳朵了。

　　「過來這邊坐著，陪我曬曬太陽。」表太爺的聲音很溫和。

　　我走到表太爺身旁的柱子邊，靠著坐了下去，然後肆意的呼吸著空氣中的清香與陽光。過了許久，也不見表太爺說話，約莫又睡著了吧。

　　表太爺是族里的大家長，所有人都很敬畏他。不過小的時候，雖然不常來這，但卻總是親切著的，因為表太爺總是會用種很柔和的目光看著我，會抱著我說他的故事，我笑的時候他會用手捏捏我的臉蛋兒。

　　那時候我還不懂事，等長大了，了解多了，就開始也跟族里其他人一樣開始敬畏著，同時也疏遠著他。

　　以前我總以為會叫他太爺爺，應該只是祖輩的兄弟多，所以儘管他看起來那麼年輕，我卻要按照輩分來叫他一聲表太爺爺。可當十多年過去，他卻還是那張年輕的容貌，就讓人不太能相信那僅僅只是會保養而已了。

　　風吹過屋外的竹林，沙沙的聲音每次聽起來總是像首催眠曲一樣，平靜而祥和。小時候他就總是習慣坐在這裡，邊曬太陽，邊看著太爺爺發呆。

　　看著太爺爺蒼灰色的頭髮，和似乎不會留下時間痕跡的臉，心里沒有了來這兒之前的煩躁與對他的敬畏，只有一陣的安心。想著太爺爺什麽時候會開始嘮叨他那些事兒，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待不知過了多久，猛的一乍醒，發現四周一片漆黑，而懷中的溫度讓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我一隻手用力的挎那人的身體，用手掌捂著他的嘴，然後感覺到他的掙扎，就輕聲的在他耳旁說了句別動。而那個人聽到我的聲音就是一震便不動了。

　　他的身形讓我知道懷里的人是個男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但是卻想不起他是誰。可能是四周的黑暗讓我有點不安，這個時候懷裡有個人卻讓我無比的安心與滿足。我又用了點力收緊了雙臂，頭輕輕地靠上了對方的肩膀閉起了眼睛。

　　這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火堆燃燒時候特有的啪啪聲，張開眼，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就被火光給閃了一下，看不清周圍的環境。離自己不遠處似乎還坐了一個人，我朦著眼，還是看不清。

　　他對我說了段很長的話，可總覺得他不應該是會說那麼多話的人。那段話我仿佛在什麽地方聽到過，等他說完了，我便下意識的回了句，可奇怪的是我自己都聽不清楚說了什麽，隱約感覺自己好像說是什麽消失，我會發現。

　　再醒過來的時候，我躺在病床上，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對話。聽見有人說胖子，你看著小哥。我去打個電話回家。

　　腦子沉沉的，又再度的睡了過去。然後一陣的心慌又驚醒了我，這次身處的一個村落的路子上。

　　我想我是夢魘了，可是卻想不起來真正醒著的時候，我是誰。

　　但是這個問題卻被心頭另外一種情緒給占領了，我平靜的看著背對著我走遠那老頭，心中一陣慌一陣恨，卻不知道這恐慌與恨意因何而起。本能的抓起身邊人的手臂，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居然是你在說什麽胡話？

　　這人剛才有說什麽嗎？心裡疑問，可是就發現這裡不再是剛才那條路子上了，而是一個不知名的洞穴，洞穴里什麽東西發著瑩瑩的幽光。但是也還不足以讓我看眼前的那人。只聽那人頓了一下說還好，我沒有害死你……

　　從他的話里，我聽出了他的笑意也聽出了他的虛弱，不知怎的，腦子里嗡的就是一聲。不知名的情緒一下涌上心頭，想要把內心那種類似哀傷的感覺呐喊出來。

　　帶我回家。

　　我一愣，猛的轉身一看，那人背著光，看身形有點像在黑呼呼那密室之中被我摟住的人。可是我不確定，我唯一確定的是，剛才那句話是從我嘴裡出去的。

　　只見那人走向我，我想這次該能看清楚他的樣子了吧。突然被人砸了一下後腦勺，痛得我就是啊的一聲。

　　這下，我算是真的醒來了。

　　^ ^ ~

　　先入眼的白色長衫喚醒了我的記憶，這個年代還會穿這種衣服的人，就只有自家的表太爺了。

　　一只的手伸到我腦袋的後面，覆蓋著我後腦輕輕地替我揉著被撞痛的地方。我抬起頭看向太爺爺，想開口叫他，卻看到他眼中的溺愛而有點局促得忘了該說什麽，僅僅只能呆呆的看著他。

　　然後太爺爺拉著我的手，讓我站了起來，跟以前一樣，拍了拍我身上的灰，也沒放手，就這樣拉著我向前廳走去。

　　感受著被拉著的不松不緊的手，難道太爺爺因為自己顯得年輕，就認為他不會長大嗎？

　　可是儘管這樣，也不好抽出自己的手。其實有時候被自己的長輩這樣像對待，還是感覺不錯的。

　　只是那個背影，好像在哪里見過……

　　是在哪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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