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沉烟

　　姬朔年岁越大，性情越是乖张狠厉，从不买别人的帐，即使是卫宣公也一样，不过只对姜若有几分听从。而那，也不过是在没有冲突的时候罢了。想到这个儿子，姜若的头便开始疼了起来，今儿这事，还不知道该怎么了结。更可怕的是，朔儿今年才十岁啊。
　　正渐渐舒畅时，下人来报：朔公子觐见。姜若暗想，姬朔怎么这时前来？
　　姬朔脚步轻盈，快步走近，脸上是心意得逞的笑容，而他后面跟着的正是刚刚收下的小厮路川。想到那人刚刚的所作所为，姜若便一阵心寒，不过更让她心寒的是自己的儿子，心狠如斯，着实少见。
　　姬朔看着姜若，心情似是完全没有影响，开口道“母亲，父王已经答应下诏封你为王后。这下，我看姬及是没什么作为了。”姜若一愣，莫说姬朔是使了什么法子让卫宣公答应，可她自己也不想当这个劳什子王后，而且姬朔刚刚才嚣张地令人斩断了宠姬的手，那卫宣公竟也不生气？
　　想到这儿，姜若的心中愈发不安。这个儿子是什么性子做母亲的怎会不知。悲哀的是，作为他的母亲，姜若犯了太多次错误，自从那次姬朔九死一生活了下来，姜若便开始放任这个儿子的所作所为，只要他喜欢，姜若就是用尽手段也要为他夺了来。
　　这两个儿子，性情长相皆是极端，姬寿性情仁慈到仿佛圣人，而姬朔则好似魔鬼一般，可是自己又有什么法子呢。姜若知道儿子想要一国之君的位子，那么她便将它夺了来又何妨。只是约莫有些对不起那个人，他，大概是不会在意这些吧，姜若怔怔得想着。
　　只是这件事，姜若却没有答应姬朔。看着自己的儿子好一会儿，她淡淡道：“我不要做王后。”姬朔却也没有反应，好像没有听到一番，只自顾自在旁与她说着话。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气氛逐渐冷却，碧摇了摇头，将一众侍卫宫女都带了出去，只留下那对母子。
　　这个时候，姬朔便撒气了娇来，这也是在无人的时候姬朔才会露出的一面。他赖皮的坐在地上，两只手紧紧环绕抱着姜若的手臂，不停的扯动，嘴里还念叨着：“娘亲，为什么不做王后呀~~？”说话拖长了音，这是姬朔从小的习惯，只是越长大越把这天真无邪的一面藏了起来。现在使用这种手段，也未免太过无赖了些。可是作为娘亲的姜若，姬朔从小就是她的宝贝，又怎么舍得让他失望。可是这一次，姬朔这一套却偏偏失灵了。
　　姬朔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这次这么绝，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其实这也是姜若的心结。如果做了王后，那么，他就真的要喊自己母亲了，那是自己怎么也接受不了的。可是，姬朔这边，却是要费点脑筋了，这孩子，保不定又要耍什么招数出来。
　　这次，姜若是坚决不会妥协的，只是这原因，又改如何对儿子说呢。姬朔离开不久，下人来报说姬寿来了，姜若觉得今天似乎有些奇怪，朔儿来也就罢了，怎么连寿儿也来了。
　　说起这个儿子，姜若是觉得愧疚的，大抵是因为从小便偏爱于朔儿，对于这个儿子的成长，忽视了太多，大概潜意识里也是不愿意见到这张肖似姬及的脸吧。是的，姬及，那个姜若很少提起的名字。这是一个魔障。
　　“娘亲。”姬寿是一个沉默的人，但是对自己的母亲十分的尊敬，可是在姜若看来，这也是一种疏离的体现。
　　姜若这些年来一直想尽力弥补对这个儿子的亏欠，可是总也不知道从何处入手，而且她也有另外一层考虑，卫宣公心里的那根刺只怕还深深扎在心里，如果自己动静太过大，只怕会害了他们两个人。而表面上看，姜若与卫宣公依旧相敬如宾，可是实际上，两人早已互相揭了底牌，现在维持的不过是面上的功夫罢了。
　　“寿儿今日怎会有空来我这？”姜若按捺住高兴，状似平静道。
　　“孩儿听说母亲今日在花园中的事情，便急忙赶来看看娘亲的状况如何。”姬寿长大之后越加深沉了，虽然旁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可姜若毕竟是他的生母，又怎会不了解他内心所想呢。只怕是来怪罪于自己的吧。
　　姜若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寿儿，朔儿今日是狠厉了些，娘亲已经说过他了。”
　　“娘亲，朔弟行事太过狠厉，只怕会出大事。”
　　听到这话，姜若眉心不自觉跳动了下，苦笑了一声，“我又何尝不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子不教，谁之过，莫说我是他母亲，就是连他父亲怕是也管不了他。何况•••”
　　接下去的话，姜若也没有说下去，只是姬寿已然了解，他不为卫宣公喜，最大的原因便是太过善良，所以那个人又怎么愿意让姬朔变得如寿儿一般呢，恐怕对于朔儿现在，他也是乐见其成的。只以为有他看着，出不了大事。
　　而在姜若心里，只怕也是这么想的。她自信手上还有王牌，如果真到那个地步，也护得了几人周全。可是人，永远无法与上天抗衡，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命的话，那不过是托词罢了。其实最该怪罪的应该是生而不教得为人父母者。不过，如果能预知后事，只怕这天底下会少很多这样的伤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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