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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因为他们觉得我应该住在给质子们的别苑小馆吧……”——黑衣少年的神情有些迷茫起来,更多的,是有些稚气的落寞。
在周家被少年们的笑闹声装满的那个夜晚,已离开建邺整整十年的水乡孩子诸葛乔,背着他鼓鼓囊囊的书包,站在了大学士诸葛瑾的家门口——他在这栋房子里出生,他们彼此却很陌生。
一家四口的饭桌很安静。父亲的严肃,母亲的暗暗拭泪,哥哥的淡漠……都让他清晰地了解到了那份不自在。
为什么诸葛家这个特殊的孩子,会被孙仲谋点名要求作为质子送回江东?他的用意何在?诸葛子瑜自认不是周公瑾,他不能也不愿、更不敢搭上仕途官位、家族命运去妄加揣测。
“明哲保身”——对十四岁的黑衣少年诸葛乔来说,是多么难以深刻懂得的晦涩词语……但在那个时候,那是诸葛瑾唯一的选择。
月朗星稀的夜空下,诸葛乔背回了整整一书包他出发之前、月英妈妈帮他装满的各样蜀地名产;也独自背回了小少年满满的期待。
回别苑小馆的路不远,可他走了很久很久。一个人,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
屋顶的风大了起来,诸葛乔没有再对周若夕多说什么,她也没有再问。只是咬着清甜的小桔饼,周小妹在心里想着:自己好像……很愿意跟他作朋友。
而在诸葛乔的眼里,那个记忆中模糊到只有一只襁褓形状的周若夕,却让他有了主动说话的勇气。
记不清了……但他确信,他们小时候一定有见过。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
第三次跳级试的题目简直难得令人发指,周若夕交卷的时候,感觉手腕都因为太奋笔疾书而十分酸痛。第二天,又差一点在武学课的考试场上被周泰打趴下。
说实在的,孙总校长在武功招式谱上点出试题的时候,周幼平才是最害怕的那个人——不认真对打吧,小夕就算赢了也一定会被判不合格。可是如果要较真吧……谁都知道江东妹控帮与老婆奴在十几年后又发展出了新品种——闺女教,周小妹要真的鼻青脸肿回去的话,只剩一个学期就高中毕业的小周会长敢肯定,自己是绝对看不到东吴书院大学部的校门的……
所以他跟周小妹都毫发无伤地从练武场上退下来的时候,尽管两个人都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周泰还是难掩激动心情地背起她转了两个大圈——他感谢东吴书院感谢江东父老感谢天公作美感谢刻苦习武的周大小姐……
新学期开学时,甘家小乌龟有一点点郁闷:周小妹只跟他作了一个学期的同学,就变成学姐了……
孙厌鱼课间特地跑到隔壁教室来看新搬上来的小夕。周若夕很得意地拽住她胳膊,心里想的全是可以提前一年参加正式的箭术比赛的喜悦。
而教室的最后一排某个角落里,黑衣劲装的少年,也跟着觉得天气暖和了起来。
蓝天打了蜡,在这样的春天。在这样的春天,小树叶儿也都上了釉彩,世界忽然变得明朗了。
炎热的盛夏过去后,孙子高带着他的精锐组织接手了周幼平的高中部学生会,孙厌鱼当选国中部的新会长。国三的周若夕与高一的孙登在两栋楼里上课,但她却一点都不难过,因为在这一年有一件她期待了好久的事情,为了它她冲过了三次跳级试的难关呢!
——从国三年级开始,才有资格参加的正式箭术比赛。而低年级使用的是俗称“半弓”的软性弓箭。跟从一开始就在习武场上练硬弓的孙登和哥哥他们不同,周若夕在期待了好几年后,终于有机会跟孙子高站在同一个射箭场上。
周若夕曾是国小的女生纪录保持者,对于这一点,小女孩的心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骄傲的。她满心雀跃地迎来了箭术课。
硬弓比半弓大了足足一圈,周小妹举在手中沉甸甸的。派完弓箭老师开始分组。
转学的诸葛乔与跳级的周若夕学号排在最后,两个人领了号码牌,拴在一块儿,面面相觑。
东吴书院的学风一向崇尚自由,这边厢诸葛乔与周若夕还在小小尴尬地你好我好的时候,那边好几组的箭靶上已经有人命中红心,引来一片掌声。
一心想要在比赛里入围的小夕有点心急,扎好了绑腿就跃上了台。然后,她面临了第一个难关。
十二岁的周小妹,在考试里可以跟周泰点到为止地打个平手的周若夕,拉不开弓。
硬弓的弦很粗硬,把她的手磨得通红。周若夕咬着牙一次一次举起、端正、开拉、被弹回……
诸葛乔抱着弓安静地站在一边。直到放课的铃声响起,他们对着的箭靶上,还是一片空白。
小夕下唇都被自己咬得泛紫,再抬手时几乎微微颤抖。
轻轻走到她身后,诸葛乔右手握她的右手与弓,左手捏住她的左手与箭,抬起、张开、放手……“嗖”地一声,箭靶上的红心处那支箭尾轻轻抖动。
回头看了诸葛乔一眼,那一刻幼稚的自尊心完全爆发,周小妹蹲下去哇哇大哭。
“好啦……”——诸葛乔伸手把袖子往小夕脸上掩去,笨拙地给她擦眼泪:“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他伸手试探性地拍拍她,似乎有效果,再试着把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上,笨手笨脚地拍着她安慰。
小时候父母常常把哭闹的我们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等到慢慢长大,我们也许不再需要,可是每当疼痛、难过、无助的时候,假使能有个人能把我们揽进怀里,轻而柔地拍,孩子一样地哄,还是会让我们觉得安心与温暖。
周若夕果然渐渐平静,她站起身抹抹眼泪。瞧了一眼诸葛乔,带着哭腔“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黑衣少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通自己哪儿得罪她了。
整个午餐时间小夕都闷闷不乐,不管甘瑰怎么逗她怎么问都不吭声,小乌龟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熬完下午一节课就往学生会部跑——新任国中自治纠察队长的风范荡然无存。
一年来周若夕文采大进,如今已是孙厌鱼的会长文书。而放课时分,这位学生会的重要人物居然不见人影。
周胤伸手揪住急着往门外奔的小乌龟,轻描淡写地交待:“找到人了说一声。”——甘瑰飞快地点头,撒开腿满校园里跑。
背着手在走廊上瞎晃悠,周胤吹着不成调的小口哨,东张西望。雨檐下站着凌封,好像是跟小妹一个班的,他上去搭住人家肩膀:“嗨!”
……
太阳就快落山,射箭场上周若夕的身影显得愈发的小,她低着头扁着嘴,已经就要哭出来。
熟悉的口哨声传来,抬头远远看见小哥哥倚着栅栏冲她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小夕用力地吸鼻子,摆了一个好丑的笑容。
周胤摇摇晃晃地走近,揉揉小妹的发,牵起她小手往家的方向走:“小夕,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因为世界虚伪,你也变得虚伪了。”
周若夕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小哥哥……”
“不怕不怕,天塌下来有小哥哥给你撑着!走,咱们回家吃饭去!”
少年的身影被夕阳晕染了淡金色的光。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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