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一梦中

　　十八、一张志愿填报表引发的血案（下）
　　“什么叫你不会造梦？”
　　“就是，就是，我们貘只会吃梦，不会造梦……”
　　“你不早说！”我的小宇宙瞬间燃烧，“这不是浪费我时间吗？！”
　　“这不是没机会说么……”他用手挡住脸，从手指缝里偷偷瞄我，恳求，“鬼姐姐，千万千万别打脸！”
　　这下可怎么是好，眼下丑时快过，还有离天亮只有一个多时辰了，难道我真的要打晕了苏北爹然后去抢志愿表？我顿时急得团团转，顺便下了等此事一了，就要好好教训Steven一顿的决心。
　　Steven静静蹲在一边双手抱头，不敢说话。
　　“你说，你曾经把吃下去的梦吐出来？”我脑中灵光一闪，急中生智，反正也没有其他办法，不如就此一试，万一歪打正着岂不是赚到了？
　　Steven猛点头。
　　“那能不能把在别人那里吃到的梦在苏北爹的脑海里吐出来？”我摸着下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应该……可以的，吧……”Steven眯着眼睛思考一会儿，用不甚确定的语气回答我。
　　“那吐出来的梦是不是就能变成苏北爹的梦了？”我循循善诱，引他往那个方向思考。
　　Steven皱着眉头犹疑不定：“理论上来讲，是的吧。”
　　“那就搞定了！”我右手握拳击在左掌之上，一锤定音，“你把从别人那里吃到的梦在苏北爹的脑海里拼凑起来，就是一个新的梦了不是。”
　　“可是，可是，”Steven眼巴巴地望着我，“这样好像是违反中央条例规定的……”
　　“没有关系的，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了。”我右手弯曲成爪，手背向下悬在他脑袋上方，左手友好的拍拍他的肩膀，和蔼可亲地对他微笑，“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一定会舍身给我提供帮助的对不对？”
　　Steven用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Steven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表情将我望着，眼里含着泪花，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开始穿梭于大街小巷，这人脑海进，那人脑海出。
　　“诺，这一部分，还有那边那一块。”我指挥他将我需要的那些镜头全部吃掉。
　　“你到底要弄出一个什么样的梦来啊？”Steven咽下一口梦，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太好，这也难怪，刚才那个人的梦是有点，有点惨不忍睹。
　　我不禁同情起这些吃恶梦的貘来：“你一吃恶梦就拉肚子，那靠什么过活？”
　　“吃美梦啊。”Steven从那人的脑海里爬出来，到他们家厨房里倒了一杯红酒喝，看他那副熟门熟路的样子，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了。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红酒：“你们美梦也吃？”
　　“恩，吃恶梦是工作需要，吃美梦是生理需要。”他晃了晃红酒杯子，叹了口气，“现在这些人啊，这些人心理压力大，做的恶梦越来越恐怖，我们老大都有点吃不消了，所以一般来说，我们都是吃够每个月的业务量就可以了，然后我们就吃美梦为生。”
　　我喝了一小口红酒，味道还不错，不过有点涩，估计没有保存好。
　　Steven继续絮絮叨叨地和我抱怨：“不过现在美梦越来越少，我们难得碰见几个还不舍得吃，往往放到最后他们做梦快结束了才不得不吃掉。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我呛了一下——难怪，难怪人们总说好梦做到最精彩的时候就没了……原来是被吃掉了。
　　“你知道吗？”他一口喝完剩下的红酒，一脸愤恨，“有几次我等着的明明是好梦，可是到最后形式突然急转直下，变成不折不扣的恶梦了，害我一晚上白等，真是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我的心啊，真是悲愤欲绝，悲痛欲死……”
　　我觉得有必要阻止他继续四个字四个字地自由发挥了，连忙把玻璃杯往他手里一塞：“快洗干净，我们走了。”
　　等我需要的梦境都收集完毕，已经寅时过半了。我来到苏北窗前，伸着脑袋往里面看了看，苏北正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东西南北。
　　“快进来。”我率先飘进去，对Steven招招手。
　　他站着不动。
　　“怎么了？”我折回来瞪着他，“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他吸了吸鼻子，甚是委屈的样子，“我进不去……”
　　我猛然想起来，可不是么！苏北窗上贴着我画的那道符呢，急忙进去取下来，随手一挥，符上顿时燃起了一道浅蓝色的火光，一闪，整张符便消失了。
　　Steven嘴角抽了抽，跳了进来，站在和我有相当距离的地方，再次用看神经病的眼神将我望着。
　　“快点快点，天快要亮了。”我顾不得和他计较，一个劲儿地催他。
　　谁知他不急不缓地背着手在苏北房间里踱起步来，还跑到床边捏着苏北的下巴细细地瞧苏北的脸：“哎哟喂，这位小哥模样长得挺俊俏的么，难怪你一见倾心春心荡漾，为他赴汤蹈火东奔西跑赶尽杀绝……”
　　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小样儿，稍微对你客气一点，你还得寸进尺了！
　　Steven哀嚎一声，立马变得乖巧听话了，老老实实跟在我身后进了苏北爸妈的房间，小小声问我：“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我停下脚步，他一个不注意，就从我身体里穿了过去。我阴森森地盯着他，“要是失败了，你以后就再也不用吃恶梦了，投胎的时候你可以求求阎王，让你不要再投生成貘。”
　　他打了个哆嗦，用小白兔看大灰狼的眼神看着我：“鬼姐姐，你好可怕……”

　　一进苏北爹的脑海，Steven就现了原形，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真是……难看，难怪要变换成人形才出来混啊。
　　“快点开始吧。”我踢了他一脚，再次催促他——是在怪不得我，他一现出真身，就矮了许多，要弯下腰去拍他的背，实在是不太方便。
　　Steven先是一口将苏北他爹正在做的那个梦给吃掉，再一点一点把我让他吃下去收藏起来的梦境给吐出来，然后手脚齐动，将梦的碎片按照的的指示飞快地像拼图一样拼好。
　　因为是梦境碎片拼贴起来的梦，所以东一块西一块的看起来很不和谐，就像是一张撕碎了重新用胶布粘起来的照片，到处都是拼贴的痕迹，好在这只是个梦，大可不必那么较真。
　　现在的场景是，蓝天白云，阳光普照，苏北爹正站在一片空旷的土地上，面前是两颗小树苗。他拿起手边的工具，给面前一颗小树施肥浇水、松土除草、修枝剪叶，下雨了就给小树苗挡雨，刮风了就给小树苗遮风。而另一颗小树苗，则自然生长。
　　我看着一切正按照我计划进行，突然开始自我怀疑，于是向Steven征求意见：“这样会不会太委婉了，你说苏北爹能明白我要表达的意思么？”
　　谁知Steven正玩得兴起，根本没空理我。他掌握了造梦的方法，玩的不亦乐乎，这边添一块砖，那边加一块瓦，右边加一个山丘，左边加一个水池。
　　他抬头，一脸兴奋地对我说：“我发现，以前吃下去还没消化的东西也能吐出来再用！”
　　……我没接上话，听起来好恶心，貘也能像牛一样反刍的吗？
　　“喂喂喂，”我踢了踢他的后肢，指着苏北他爹正在修剪的树苗，“那里怎么会有蛇？”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树上有蛇才是正常的好吗？”Steven毫不在意地应了我一句——他正忙着建造一个足球场，“在梦里，一切皆有可能！”
　　“好个P！”我飞起一脚，把他踢得老远，“有蛇万一把他吓醒了怎么办，岂不是前功尽弃？快点去掉！”
　　Steven屁颠屁颠跑回来，在苏北爹发现以前把那条蛇瞬间转移到他的足球场上去了。
　　苏北爹梦里的故事还在按我写的剧本发展——他修剪的那棵小树苗一直长不大，而旁边自由生长的小树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枝繁叶茂，茁壮有力。
　　我提醒还在建造足球场的Steven：“喂喂，差不多了，可以收尾了。”
　　于是，苏北爹突然不能接近那棵他一直照顾着的小树苗了，然后一阵狂风卷地而起，将小树苗连根拔起，而那棵参天大树，只是抖了抖树枝，落下几片叶子。
　　苏北爹豁然惊醒，瞬间把我们俩踢出脑海外面，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滚。Steven赶忙捏了一个隐身诀隐了身形，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差点就要被发现了……”
　　我也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个梦编排起来怪怪的，要表达的意思也比较委婉，情节也有点过于夸张的嫌疑，不过我觉得苏北爹应该已经明白我所要传达的信息了。
　　苏北爹低着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苏北房间，坐在苏北床头，看着儿子熟睡的面孔，也不知道想了什么。
　　我觉得那个和苏北炒焦吵得意气风发的男子瞬间老了很多。
　　“我们是不是成功了？”Steven嘴里叼着一块黄油面包，在我背后伸着脑袋小声问。
　　“应该是吧，”看着那对父子，我心里突然有点闷闷的不是滋味，回头问Steven，“我是不是做错了，这样真的是对苏北好吗？你说，他以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怪我呢？”
　　Steven抓抓脸，想了好一会儿，估计没想出答案：“反正做都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担心也担心不来的。更何况苏北也不知道是你做的呀，你不说我不说就行了。”
　　我想想也是，于是就安了心，笑着对Steven道谢：“谢谢你。”
　　Steven好像有点不太好意思，咽下面包挠挠头：“不客气。”
　　然后一时无话，我们面面相觑，沉默。
　　“你还不走？”我挑挑眉。
　　“咦？”Steven露出吃惊的表情，“这就让我走了？你们让人帮忙办完事以后不是要请恩公吃饭什么的吗？”
　　“……”我默了默，右手手指不自觉地弯曲起来。
　　“别别别，好姐姐，我开玩笑呢，开玩笑……”他干笑几声，退避三舍。
　　Steven要走的时候天已大亮，晨光照在他脸上，我看着他那张脸，瞬间想起了眼熟的原因——那不是最近很红一个影星么？难怪……
　　“这有什么，我娘亲是安妮•海瑟薇的脸，我爹是金城武的脸，我这张脸算是普通的了。” Steven对我的孤陋寡闻嗤之以鼻。
　　“……”真是美好的一个家族啊！
　　Steven那个话唠一走，世界就安静许多。早晨的天空很是明澈，空气也甚是清新，树上鸟儿的鸣叫声清脆悦耳，我轻轻舒了一口气——想来今天会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了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