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秦

　　赵政俩三口吞了早食，就迫不及待地催我走了。由于蔺府不远处便是市集，我也想一路多看看，就和赵政步行出门，身后随着香辞和婶婶硬塞的俩个护卫。
　　刚开始被身后的三人到处跟着感觉很怪，时不时会有行人侧脸看过来，害的我没办法在一处驻足太久。然而，越往市集中心走去，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人来人往中，也有带着随从大摇大摆的富家子弟，我们一行人也就不再显得引人注目，我这才恣意地闲逛起来。
　　到底是一国之都的集市，道路两旁的商铺一家紧挨着一家，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还时不时会有小贩拖着搭棚出售一些小物件，价格比铺子里的便宜，样式倒也别致可爱。
　　“店家，这个小簪子怎么卖？”我在一个铺陈着各式饰品的小摊挑了半天，最终选定了一根青木雕刻的发簪。
　　“嘿，小姑娘，这个是男子束发用的，你要不看看这个玉石花雕的吧？”一旁的小贩笑道，身侧的赵政也发出“啧啧”的声音。
　　我心里暗自发窘，难怪看着不太像婶婶平日里带的坠金首饰，扭头去看看其他，却见都有些招摇的艳色，不太喜欢。又见旁人发笑，便说道：“我知道啊，可我就拿这个了，多少钱？”“哎，您拿主意，十文钱。”小贩道，一直默不作声的香挽立时向前付了钱。
　　收起青木发簪的当儿，却见赵政侧生看着前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被俩个孩子围住的老叟双臂竖捧着一根长棍，那棍子上半部分被层层稻草裹住，其上插着一根根由红色的果状物串起的物什。
　　“那是什么东西？”我不曾见过这个，就问香挽。香挽“咦”了一声，“那是冰糖葫芦，又酸又甜，很好吃的，小姐没见过吗？”
　　“没有，”我有碰碰赵政，“你见过吗？”“曾经吃过一回，好像是甜的。”赵政目光未转。
　　“那就去尝尝。”说着，我便拉着香挽朝那老叟走去，买了两根糖葫芦，我与赵政一人一个。买的时候兴致颇高，咬了第一口，我便不想再吃了，外面一层甜得腻人，里面却酸的很，实在不合我的口味，低头却见赵政吃得正欢。
　　这小子，递给他时还一脸的勉为其难，吃得倒是挺香的嘛。
　　我可真是憋坏了，上一次出来和师傅忙着赶路，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看。因而这次到了一处铺子就要停下看看摸摸，身后三人也不作声，随我走走停停，赵政很久不曾出来，一改老成模样，四处好奇地张望，倒也安静得很。
　　“就在前面，那个小子可以一箭三雕，这次不知又要表演什么了。”道上有几个公子哥模样的锦衣少年聚成一堆，边走边讨论着。
　　“你不去看看吗？有人要表演射箭。”赵政突然出声。我一直在俩个玉坠间踌躇，不知该选哪个好，听他这么说，知道怕是他想一睹为快，当下就放下手中挂饰，拉起他边走边道：“那就去看看吧。”
　　跟着那几个少年向前走了没一会，就看见拐角一处聚集了一大群人，围成个圈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带靠近人群挤进去一看，只见一个灰色劲装少年正手持弓箭对向一处，一彪形大汉手拿黑色纱巾蒙住少年双眼，而那箭头所指出却是不远处一个头顶苹果的少年！
　　“这样射不会出人命吧？”人群里有人道。“谁知道呢？听说这人箭术好着呢，是这个班子里的招牌。”
　　“乡亲父老们，今日我们虹桥班里出新意，盲射，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举弓备射的少年身旁的一大汉敲锣喊着，另俩个大汉手捧铜盘，准备轮圈收钱了。
　　我还未来得及转会目光，只听“咻”的一声，被顶在头顶的苹果应声碎成两半落在地上，旁边的少年毫发无伤。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撇撇嘴，刚要拉赵政挤出人群，却听锣鼓声中粗犷的声音：“大家先别走，好戏还在后头。”
　　之前那顶苹果的少年拿过大汉递来的小梨又将其置于顶上，大汉又走向蒙住眼睛的少年，拍拍他的肩示意开始。持弓少年慢慢举箭对准“猎物”，那对面的少年虽被箭对准竟也毫无惧色，身板仍是挺直。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周围的喧闹声也消了下去，众人都在屏息等待箭射出的瞬间。感到右手被人紧紧握住，我低头看去，挤在内圈的赵政神情严肃，嘴唇紧抿，左手牢牢抓着我的手。
　　似是感受到我的目光，赵政也发觉了不对劲，低头，身子一震，迅速大力甩开我的手，像是占了什么不详似的。哎呦，用得着这么大的劲吗？小鬼头，我恨恨地想。
　　再去看那射箭少年，他还是保持着之前拉弓的姿势，一动不动，人群里渐渐有不满之声。几个大汉交换了下眼神后，敲锣的大汉赶忙走过去，对着他的头猛敲了一下：“兔崽子，愣着干什么，还想不想活了。”
　　正待我有些愤愤不平间，腰间陡然一紧，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就听见“咻”的一阵风声从耳畔刮过，身旁一人“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被短箭射伤手里紧拽着个东西，赫然是之前我从香挽那里拿过并随手挂在腰间的荷包。
　　“小偷，”我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赶忙大喊，一直跟在身后的俩个护卫迅速出手压住了还想逃逸的盗贼。原本看射箭的人都被惊动，围住了我们一行六人。
　　“哎呦喂，这不是上次刚从牢里放出来的李石吗？”“可不是嘛？这小子贼性不改，这回被人现场逮住了吧。”众人七嘴八舌。“那小子还真厉害，一下子就拿箭捉住了贼。”“这是不是就是听声行射啊……”
　　等到官差过来将盗贼收了监，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市集又恢复了正常的人来人往。
　　之前持弓射箭的少年一行人还在街角收拾东西，三个大汉对着那两个少年推推攘攘，嘴里还骂骂咧咧：“老子的生意就给你弄没了，你好好的去射什么贼啊。狗娘养的，一堆人没留下几个钱”。那两个少年却只是埋头东西，任人打骂。
　　我有些看不过去，大步走过去道：“住手。”那三个大汉大概没料到会有人来呵斥，一下子停住动作，一抬头见是我这个黄毛丫头，都有些耻笑：“怎么，要你多管闲事啊？这两人是我们买回来的，我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我听着他们的痞里痞气的话语心里还真是有些惧怕，刚想退后，却见三个大汉的两个少年此时都抬起头来，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由于长时间的营养不良都显得面黄肌瘦，两个人的眸子却都是冷若寒星，直直地看着我。
　　还未说话，就听见赵政清冷的童音：“那我们如果买下他们呢？”
　　“这个，”三个大汉听他这么一说，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其中有一人犹豫道：“我们当初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一口价，两百两。”赵政不语，似是在思索了什么，转而看向我：“你先借我两百两可好，十年之内我必还于你。”
　　我看着他笃定的神色，有些迟疑，毕竟我在蔺府还是客，逛逛街买点小玩意还说得过去，这么大的数目我又如何开口呢？
　　估计是我的脸色太勉强，赵政的眉头愈来愈深，正要开口时，却听我道：“两百两不行。且不说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你们俩高价买过来的，这无缘无故的孩子在你们手里被迫卖艺，恐怕还是要找官老爷说说话的吧？我叔父乃当今左相，我倒是想让他来查查这事。”
　　“小姐，要不让一个护卫回去请老爷过来吧。”香挽上前一步，在我耳侧以足够在场的人听见的声音道。好一个机灵的丫头，我心喜道。还未发话，却见那三人神色慌张，为首一人赶紧道：“十两如何？一分不得少了，我们可是亏本了，你爱要不要。”说着就要收拾东西走人。
　　“香挽，钱够吗？”我回头低声问她。“够了，小姐，我们还有二十两银子呢。”香挽笑着小声道，顺手把荷包递给我。
　　“给你。”我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给为首的汉子，那人一手接过后朝四周望了望，确定没危险后，赶忙带着另外两人向城外方向快步走了。
　　直到看不见那三人背景消失在人潮中，我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与香挽对视一笑，我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丫头了。
　　赵政见我们如此，也放松了下来，对那两个一直矗立不动的少年笑道：“好厉害的箭术。”之前持弓的少年轻轻地笑了笑，随后抱拳对着我们一行人道：“蒙恬与幼弟今日受各位大恩，感激不尽，各位有何需求，我们必定竭尽所能。”
　　“不用如此，这个给你们。”我把手中剩余的银子塞入少年手中，道：“拿着它作路费回家去吧。”
　　“呵，”少年苦涩一笑：“各国战争不断，我们的家早就没了。”
　　“那你们去秦国吧。”臭小子，又打断我的话，我瞟了一眼说话的赵政，他面无表情地扫过，继续道：“在那里你一定可以活得很好。如若再遇，你教我箭术可好？”
　　少年微楞，有些不懂他的意思，随即却是展颜，铿锵道：“好。”赵政也难得的展开笑脸。
　　接近午时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我看着赵政稍显稚嫩的脸庞有些睁不开眼。
　　送走那兄弟两人后，一来我们没了逛下去的兴致，二来荷包瘪瘪，便直接打道回府了。
　　一路无语。
　　“你为何那么肯定他可以在秦国活得很好呢？”看着不远处的蔺府大门，我问赵政。
　　“你可会去秦国？”他不答反问。
　　我笑道：“有好玩的才行，不然我去了也没意思。”他听了也只是笑笑。又是小大人的样子，我暗叹。
　　“你怎么年纪不大，心思确实不少，什么一猜就中，真是无趣。”我道。赵政皱眉，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香辞打开门迎出来嚷道：“小姐，你可回来啦？”
　　“干什么这么慌张？”
　　“秦国来人了！”秦国？我心里一惊，转头看赵政，只见他满眼的了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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