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身似菩提心如镜

作者:姝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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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人间富贵花


      不是人间富贵花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纳兰容若

      纳兰性德,字容若。纳兰容若这名字风光旖旎,令人惊艳:胸纳幽兰,神容略若。一吟此名,仿佛真的看见翩翩浊世佳公子,如兰似竹。

      曾经多次幻想容若的样貌,他或许是白衣飘摇似仙,亦或是青衫不掩风采。而我心中的他丰神俊朗如月、款款柔情似水、独立尘世如兰。他用他的愁、他的恨、他的不甘、他的眷念谱写了生命的唱词,留给后世无限的感怀。

      纳兰容若诞于清顺治十一年,正黄旗人,其祖于清初从龙入关,战功彪炳,其父明珠,是康熙朝权倾一时的首辅之臣。容若天资颖慧,博通经史,工书法,擅丹青,又精骑射,十七为诸生,十八举乡试,二十二岁殿试赐进士出身,后晋一等侍卫,常伴康熙出巡边塞,三十一岁时因寒疾而殁。从这几句短短的人生概括,似乎他的一生是令人称羡的一生。出身于太平盛世,钟鸣鼎食之家,家世显耀,自己呢又天赋异禀,文武双全,可谓是英雄出少年。除了过早离世的惋惜外,我们似乎看不到他的人生有任何的缺陷。然而观其词却发现:纳兰性德现存的三百多首词里:“愁”字出现了90次,“泪”字用了65次,“恨”字使用了39次,其他如“断肠”、“伤心”、“惆怅”、“憔悴”、“凄凉”等字句,更是触目皆是。

      究竟他在恨些什么、愁些什么呢?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容若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他的一生,虽也有三房四妾,可心却始终心系元配,生时有 “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幸福欢乐,死后连梦中也始终“情在不能醒”。,正如他在《萧寺记梦》里喃喃道:“客夜怎生过?梦相伴,倚窗吟和。薄嗔佯笑道,若不是恁凄凉,肯来么?”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容若比起李后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后主的恨还有国破家亡的悔恨,他的爱还有对宫娥美女的怜惜,而容若的爱恨全给了这位容貌端庄、和他有心灵共鸣的女人。这在当时是多么的难得!

      他就似那《子夜歌》中的女子,痴情、钟情。“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黑夜是如此漫长,我不能够入睡。看见窗外明月皎洁,想着你在天涯那端,满心茫然。突然听见你在叫我,忙忙地应了一声,却不过是我太思念你而出现的幻觉。

      容若或许也应常这般模样吧,在醒中梦,在梦里醉,从没有忘怀。试想如今的我们,早已没有了一夫多妻的不平等条约,但女子被抛弃被玩弄的事例依然数不胜数,有时更甚于古代,男子的无情更是变本加厉。而这一切上有法律罩着,下有一群有着“先进思想”的人们认同着,像容若这般痴情的人,着实少有!更何况在当时!

      这让我想到了风流才子元稹的一首有名的悼亡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历史上关于元稹花红柳绿的传闻也实在不少,比如双文就是元稹众多情人中比较出名的一个。相传元稹丧妻之后,欲为其保媒续弦者络绎不绝,而元稹都一一拒绝,最终为表明心志,才在书房横书“曾经沧海难为水”,以此谢绝各方友朋的好意。

      抛开古代文坛才子风流、红袖添香的掌故不谈,从人对感情的态度而言,也许有的人就是那样,一生中可能对一千个人情深,但无论如何,却只能对一个人情真。

      容若或许也是如此吧,哪怕后来的江南才女沈婉触动了他的心房,让他又一次享受到爱情的甘霖,但这终究是个过客,他的心其实早已同卢氏的逝去而丧失了爱的资格,他或许可以对别的女人情深,但却永远无法情真了。

      有些人惊鸿一瞥,一个回眸我们就知道可否相守,爱过了,就足够了。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若他知道三年后佳人就会与世长辞,他还会认为两人的如胶似漆是寻常吗?命运的轮盘从没有一刻停下它转动的脚步,我们的爱情也有太多太多的未知数,若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了,爱情也只能给活着的人痛苦罢了。容若如懂得珍惜易逝的韶光,他一定会把他们的三年过得像三十年、三百年一样美好的。

      泰戈尔曾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并不苟同这个观点,生死是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纵使有爱,生死两茫茫,徒增感伤,爱的越深,痛的越彻。活着就是希望,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不是一定是两心相知,而是愿对方过的好。而如果已经海誓山盟、心心相印,如果其中一个撒手人寰,这怎么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呢?

      此中有誓两心知。

      他们相识,不是在电闪雷鸣的午后,不是在小桥流水的河畔,不是在蜿蜒九曲的小道,更不是在幽静寂寥的黄昏。两人没有惊心动魄的“恋爱”,大概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这就是说如果两个人是天作之合,没有开花亦能结果。

      卢氏生于顺治十四年十月初五,小容若两岁多,出生在满清福地沈阳。她的父亲卢兴祖是汉军镶白旗人,因文才武略而重用,官至两广总督、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等。作为名门大家之后,卢氏自小就接受诗书礼乐的熏陶,她和容若一样都有研习汉文化,“训有诗书”,这使得卢氏“贞气天情,恭容礼典”,自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十八岁那年,这位“生而婉娈,性本端庄”的佳人,和纳兰容若喜接连理,可谓是珠联璧合、举案齐眉。婚后两人心情当然也格外舒畅。卢氏不但美慧不但生活上其乐融融,在心灵上也能有着 “高水流水”般的共鸣。

      在容若词作中,曾两次用了李清照“赌书泼茶”的典故,如“手翦银灯自泼茶”和“赌书消得泼茶香”句,充分道出了小两口的恩爱异常。这足以说明他的妻子是一位解诗情,识风雅的聪慧佳人,他们的生活或是“□□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或是“记巡檐花罢,共梅枝,还向烛花影里,催教看,燕蜡鸡然”,温馨而浪漫。他们的婚后生活充满惬意和悠闲,实在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然而,幸福总像流水般易逝,快乐的时光从指缝中悄悄地溜走。康熙十六年五月,在一个“寒更雨歇,葬花天气”里,卢氏因难产而香消玉殒,撒手人寰。这对于刚刚二十三岁的容若而言,实在是晴天霹雳,长号而不能自禁。自此之后,他的一生便充满了愁、恨、凄苦。

      官场失意,圣意难捉,又没有一个贴心的知己可以倾诉,这就难怪他的词句字字都如泣血。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恨因谁?恨因爱。富贵又如何?挽不住生命,美丽又如何?等不得来年,年轻又如何?抵不过命运。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云烟。这种悲痛纠缠他一生,他倒是愿意相信那只是一场噩梦罢了。故而即使在双林寺给亡妻守灵时,他仍难以接受卢氏已去的事实:

      “挑灯坐,坐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伥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但若那知己去了呢?是该像伯牙般砸碎心爱的瑶琴,还是如贾宝玉一样出家远离尘世呢?

      《古诗十九首·西北有高楼》诗云:“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对容若来讲,卢氏就是他的“唯一”,然而他的命运注定是一段“悲情”。

      相似的命运,注定的偶然,令人怀疑那是一场精心预谋的“天杀”。就在卢氏去世八年之后,同样是在一个同月同日的“葬花天气”(阴历五月三十日),他和卢氏一样,以同样突然,同样匆匆的方式离开人世。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终于,他们可以不再“两处销魂”,奈何桥畔,他们一定可以再续前缘。这样的结局,还真是应了那句《金缕曲》中的:“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这就是容若和晏殊的不同。晏殊会在“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的愁苦中清醒,发出“酒筵歌席莫辞频”的感叹。他可以很客观的叙述美好时光易逝这样的情怀,在他的心中虽然怀念远方之人,但他懂那得这是“空”的,是没有用的。

      而容若发出的感叹却是那样的感性:“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同样的,晏殊在怜惜“落花风雨更伤春”后他也能清醒理智的懂得“不如怜取眼前人。”这个道理,这是大晏的与众不同之处。而容若则选择永远沉溺在过去的恩爱中,他从没想过要从第二个夫人那里寻找慰藉。

      “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即使是梦,他也希望一直梦下去。一个极其理性,一个极度感性。但作为一个女人,我更欣赏容若的忠贞不二的爱情态度,这不是死脑筋,而是他纤细、脆弱的灵魂注定了他的人生态度。

      有人拿李后主和纳兰容若相比,认为他们二人有许多相似之处。二人都身世优越,处于浊世而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两人词句最重要的特点便是情真、意切。

      王国维曾在他的《人间词话》中评价到:“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尽管他们两人一个是国破一个是妻亡,但都是一样的愁苦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就拿李煜的那句千古名句来说:“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和容若的“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就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人虽感怀的不是一回事,但抒发的都是旧时欢乐而今不在的断肠之情,可见高贵的灵魂即使相隔千年,依然会发生共鸣。

      李煜虽是帝王,长于宫中,却从小无忧无虑,和宫娥一处玩笑,故而能有一颗纯真的心,他从没有幻想过当皇帝,也没有渴望过,然而这个重任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他的不谙世事成就了他在词史上崇高的地位,他是词中的帝王。和李煜一样,容若也被他的父亲保护的很好,从小教导他诗书文学,陶冶他的情操,父子的关系十分融洽。致使他后来即使出现在波诡云谲的官场,却始终落寞得不沾半点世俗气,就像他口中吟诵、赞美的雪花——

      “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对于他短暂而又高贵的一生,我们只能感叹,就如同雪花的从天而降一样,我们是别无他法的。只能在内心深处为他祝福,希望他仙去后能得到心灵的解脱。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他最终还是醒了,却也永远的去了,如果说他和卢氏是天人永隔的悲哀,那么我和他就不只是生死之隔,还有时空的遥不可及,连他的样貌也只能凭自己臆想和他的遗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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