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云一样的男人

　　林天凌是个简单的人，虽然平时很糊涂，但一旦认定的事就很难有转还的余地。这一点季流云很清楚，单纯的人通常都很固执。所以，对于之后林天凌毫不掩饰的避而远之，他也没有太惊讶，只是每当他漠然转身的时候，呆呆看着他冷硬的背影，心里一阵阵的闷痛。

　　肖正最近很闲，因为大四的课程接近尾声，十一月初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之后，他们就可以离校实习。于是，他就整天往４３８跑，闹得周杨见到他都想甩门上锁。
　　“肖学长，咱们这是四楼，墙壁地板都很薄，没有密室和宝藏，您老能不能别总过来寻宝啊，你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磁场多强劲，回头该把哈雷招来了，我们头顶上这几块三夹板可受不起啊！”
　　“嘿，怎么说话呢？你小子懂不懂尊老敬贤？我可是你的前辈。再说了，我又不是来找你的！”肖正留着两撇性感十足的胡子，斜坐在江易的椅子上，举手投足间彰显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周杨很不以为然的嘟了嘟嘴，坐回位子上接着上网。
　　陆飞站在周杨椅背后，双手轻搭在他肩膀上，笑说：“我看，干脆在咱宿舍门口拉条封锁线，再到五台山请两道高僧开过光的黄符贴在门上，旁边贴副对联，上曰：妖孽远避，鬼怪莫进。横批：邪魔不侵。你觉得怎么样？”
　　周杨死命点着鼠标，咬牙切齿道：“哼！此孽畜道行太高，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般茅山道士的玩意儿对他不管用。依我看，得请个修行万年的女魔头来个以恶制恶，说不准还能采阳补阴，你我也算是功德一场。”
　　“也对啊！学姐如今考研考得都得道成仙了，想来一身神力正无处发泄呢？”
　　周杨拿出手机，一脸奸笑，“九阴白骨爪再厉害，也得有人肯舍身就义才行。没有那累累白骨，怎么体现九阴真经的威力？我这就通知学姐，说我给她送练功的材料过去！”
　　肖正慌忙抢下周杨手里的手机，求饶道：“哎呦，你们别那么不待见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都是亚玲在幕后操纵，我是无辜的呀！”
　　周杨抬头问，“嗯？怎么回事儿？”
　　“唉！还不是天凌弟弟的事儿！亚玲说外语学院的季流雨对他有那么点意思，可人家一女孩子又不好先开口，我妹就自告奋勇地把我出卖了嘛！”
　　“所以，你是来探天哥口风的？”陆飞两眼放光，，一脸兴奋地扯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要知道，为林天凌找女朋友可是４３８宿舍最伟大而艰巨的任务啊！做兄弟的，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不过周杨倒是不怎么赞同，“我看最近他挺烦的，这时候估计没那心情，友情提醒：你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
　　“我不是就担心这个嘛！这两天见他，都是一张衰的不能再衰的死人脸，谁有那通天本事把他都得罪了？”
　　周杨苦着脸趴在椅背上，哼唧道：“这两天？他这样都半个月了，脾气暴躁，阴晴不定的，难道是妊娠反应？”结果招来了陆飞同志毫不留情的一记爆栗，“啊！”
　　周杨很委屈的摸着额头，鼓着嘴抱怨：“飞飞，你干吗又打我？”
　　“你怎么又犯这毛病？跟你说过过多少次了，别总想着那种事儿！”
　　提起这事，周杨就一副护犊的神情，捍卫着自己的信仰，“为什么不能想？孕育繁衍是多么崇高又伟大的事情啊！应该上升到人类科学研究领域的最高层次，你知不知道人类初始生命多么来之不易啊！你知不知道一个生命的孕育是多么困难？你知不知道……”
　　“行行行！可以停止你的孕育崇高论了！”陆飞无力地打断他，“可惜你我先天就被剥夺了这种崇高伟大的权利，所以你也不用那么深刻剖析这种事了吧！”
　　周杨悻悻地转过头去，嘴里嘟囔着，“谁说的，以后我好歹也要当爸爸的！”
　　陆飞耳尖地听到了，低沉着声音贴过来，冷笑，“你说什么？”
　　糟糕！周杨立刻换了一副谄媚嘴脸，“呃……我……我没说什么？嘿嘿……”
　　陆飞“哼”了一声，冷着脸转头对肖正说：“你在这儿堵着也没用，最近天哥都晚上才回来，你去图书馆找找吧！他最近又抽了，削尖了脑袋往书里钻，恨不得就死在里头。”
　　“嗯？他最近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两人摇头，肖正那个闹心啊！林天凌向来爽快，从来不把事搁心上，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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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天凌怎么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从那天不欢而散之后，他本该和季流云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的。表面上也确实如此，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不争气的心在想起那人的时候依旧狂乱不止。
　　他不是个会记仇的人，虽然很气季流云的欺骗和耍弄，可就是狠不下心不见他，但又拉不下面子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的打招呼。
　　于是，每当在校园偶遇，他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却总在经过季流云身边的时候不自觉地多停留一秒，在他看不见的转角贪婪的多看他几眼。
　　林天凌想，也许自己真是疯了。对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耍了自己的男人，如此贪恋痴迷，割舍不下。难道自己真的踏上那条不归路了？
　　然后，他带着平和理智的心态，去求教了那个在他来看很不正常的同道中人。
　　【林天凌】：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确定自己的性向的？
　　【风行无向】：你又抽了？要不，换棵树吊吊？
　　【林天凌】：大哥，我正徘徊在生死边缘，禁不起你如此狂放的摇摆。
　　【风行无向】：天堂地狱只一线之隔，我当年也是一念之差呀！
　　【林天凌】：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风行无向】：ＯＫ！我从不怀疑自己是同性恋，我是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男人了！
　　【林天凌】：大哥，跟我聊天很无聊吗？这样你也能睡着？
　　【风行无向】：你不信？
　　【林天凌】：（鄙视）
　　【风行无向】：我不是在自欺欺人，你知道什么叫同性恋吗？官方定义是对自身性别成员基本的或绝对的吸引，在□□、心理、情感上的兴趣主要对象均为同性别的人。我对女人是有反应，至少在遇到他之前，我的性冲动都是奔女人去的。
　　【林天凌】：所以，你本来很正常，是被他带得不正常了？你现在都奔男人去了？
　　【风行无向】：不是！我现在的冲动全奔他去了！但那与性向无关，只是因为忠诚。而且，我现在依旧是正常的！
　　【林天凌】：我糊涂了。你既然是正常的，为什么会对他……有感觉？
　　【风行无向】：他是个男人，我也没有办法啊！谁让我爱上他了呢？我们之间，首先是我爱他，其次才是同性的问题。
　　【林天凌】：嗯……你是说，你们在一起并不涉及性向，只是因为爱？
　　【风行无向】：对，你终于明白了。
　　【林天凌】：那我的情况会不会和你不一样？
　　【风行无向】：你不就是想确定一下自己的性向嘛，这个简单。以前有过性经验吗？
　　林天凌顿时红了脸。
　　【林天凌】：没。
　　【风行无向】：谈过恋爱没？
　　【林天凌】：没。
　　【风行无向】：暗恋总有吧？
　　【林天凌】：没。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林天凌】：他是我的初恋。
　　风行无向开始在血延里暴走。
　　【林天凌】：大哥，你受刺激了？
　　【风行无向】：居然还有你这种人存在着，神舟七号到底是怎么上天的？
　　【林天凌】：大哥，你有干脆点的方法吗？我这些天被这事烦得寝食不安的，给我个痛快吧！
　　【风行无向】：行！我过会发个压缩包给你，你看完以后，再也别用这个蠢问题烦我了。
　　他效率倒是快，一分钟后就传来了一个１Ｇ大的压缩包，林天凌把它解压存在Ｅ盘的视频文件夹下。里面是十来部影片，他完全没心理准备地打开一部来看。影片是两个很帅的男人，说了三句日语，就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起来，拥抱、接吻、赤裸着纠缠，粗重的喘息源源不绝的震撼着他的耳膜，头也晕晕乎乎起来。他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就快从喉咙决堤而出了。
　　十分钟后，他阵亡在厕所。
　　……
　　三十分钟后。
　　【风行无向】：怎么样？你还活着吗？
　　林天凌喝了口水，把那股强烈的恶心感压下去，愤怒地骂起来。
　　【林天凌】：你舅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吐得我胆汁都出来了。
　　【风行无向】：吐了？很正常。我刚看的时候也吐了，不过现在不会了。
　　林天凌没好气地狠敲了几个字过去。
　　【林天凌】：因为你不正常了。
　　【风行无向】：错！所谓立场决定观点，视角不同，观感自然也就不一样。就像每个人一开始对着腐烂的尸体都会恶心的想吐，可是就存在一些视角不同的人对着尸体双眼放光，才诞生了伟大的解剖学。这就是人类文明在思想领域的进步与升华，你懂吗？
　　【林天凌】：咳！那你现在是站在什么角度看这些东西的？人体艺术？力与柔的结合？人类的自然属性研究？
　　林天凌隔着屏幕给了他一个白眼，顺手端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两口，看这种片子还有必要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然后窗口里跳出一句话。
　　【风行无向】：借鉴与学习。
　　林天凌“噗”的一口水喷洒在屏幕上，忙扯过一旁的面纸擦拭电脑上的水迹。
　　这个风行无向一向都这么语出惊人吗？下次跟他说话绝不能吃东西或者喝水。
　　【林天凌】：好吧，我知道了。我很正常，但是再不离你远一点我就不正常了。
　　【风行无向】：唉，你还真是过河拆桥。
　　【林天凌】：你为什么不说我卸磨杀驴呢？O(∩_∩)O
　　【风行无向】：呀！他回来了，我先下了，拜！
　　头像下一秒就变成了灰色，林天凌嘴角抽了抽，这个人真是……风行无向……

　　弄明白自己的心理后，林天凌没有了前些天的惶恐不安。其实，起初的焦躁和恐惧不仅仅因为害怕自己是同性恋，也包括对自己的心意的不了解和季流云态度的不明朗。如今一切都清楚了，水落石出之后，更多的是沉重的压迫感。
　　他知道，只要自己过了季流云这个坎儿，自己就还是个正常的男人。可以拥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女朋友，拥有阳光下正大光明的幸福。然而，那种难以言说的想念却如跗骨之蛆一寸寸扎进血肉骨髓，他想见他想得自己都觉得羞耻。
　　时间像是锯齿一点点划过他的心脏，当第一场秋风吹过K大的梧桐林，林天凌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凌迟般的思念，他觉得挑战极限这种事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
　　“我喜欢他，就把他追到手，这么拿着捏着实在不像我的个性。”于是，勇往直前，就算头破血流也要穿墙而过的林天凌，又回来了！
　　４３８宿舍的分贝又冲新高，王者归来的林天凌被一群兄弟簇拥在中间，光芒万丈。
　　周杨仰头嚎道：“下面请我们４３８的８主讲两句话！大家安静，安静！”
　　林天凌略略局促，摸着后脑勺傻笑：“那个，前段日子，哥哥我感情不顺，火气很大，让各位兄弟遭了池鱼之殃，哥哥在这赔罪了。”
　　楚留一把搂过林天凌的肩膀，调笑道：“啊哦！天哥，你那个比鲁班玲珑锁还玲珑的心终于开窍了！说说看，是哪个院的美人开启了你的心门，也让咱哥几个见见未来嫂子啊！”
　　陆飞他们几个一听都跟着起哄，其实大致也猜到了可能是外语学院的季流雨，就是逗逗他而已。谁曾想，林天凌笑得若无其事，给他们来了个闷头炸弹。
　　“是……生物系的季流云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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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杨，他整了整情绪，一脸严肃地看着略显尴尬的林天凌，“天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你喜欢谁？”不是季流雨吗？前些天，肖正还在念叨着季流雨对林天凌有那么点意思。怎么一眨眼就变成季流云了？这落差也忒大了！
　　林天凌向来藏不住事儿，而且自从“风行无向”一番摧残似的震撼教育之后，理通了他思想上的任督二脉。他现在觉得，他喜欢季流云要多光明正大就有多光明正大。他们之间如此理所当然，如此顺理成章。
　　虽然朋友不一定能接受，但他并不觉得丢人。如果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摊开在阳光之下，那么他的人生得多黑暗啊！
　　“生物系的老师，季，流，云。”林天凌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不知道是被他的话吓到了，还是被他的认真吓到了，方才哄闹的宿舍一下子陷入死寂。
　　林天凌知道他们需要时间缓冲，也不催促，只定定站在一旁等他们消化这个既定事实。
　　江易突然开口，“天哥，你……来真的？”
　　林天凌无言点头，微笑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宿舍再次陷入死寂。
　　林天凌紧张地握紧拳头，强自镇定。“我知道，你们也许无法接受，但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不强求你们，如果你们受不了，觉得我变态或者恶心的话，我会搬出去住的。”他的声音很平静，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微笑，却让人感受到他的义无反顾与认真，他看上去很镇定，微微攥紧的指尖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众人彼此互望了一眼，最后周杨猛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骂道：“说什么呢？咱们兄弟一心，生死一体。搬什么搬，多大点事儿你就要抛弃我们？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喜欢上一男的吗？你就是喜欢上肖正，我们也挺你！”
　　林天凌被他逗笑了，楚留一把勾过周杨的脖子，信誓旦旦地说：“周哥说的对！天哥，你放心，咱们兄弟誓死追随你。谁要是敢多说一个字，我们就碎了他！”
　　“就是！都什么年代了？天哥，甭怕，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的身后有我们阵容庞大的的K大帝国在支撑着，你就放胆去追求季老师吧！”肩膀上是江易温暖的手掌。
　　虽然嘴上满不在乎，可若是他们真的用看变态一样的眼光看他，他一定难以忍受。如今面对朋友满含鼓励的目光，林天凌心头溢满感动。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谢谢！”除了这个，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嗨！自己人就不用说这个了！”陆飞在林天凌身边坐下，好奇心起：“倒是你，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盯上季学长的？”
　　“对对对！前些天你总往生物系跑，是不是就在打这主意？我还当你真的奋发了呢。”
　　“原来这些天不去生物系是和季学长吵架了吧？”
　　“说，你们什么时候暗渡陈仓的？”
　　沉重的氛围顿散，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又开始拷问起他来。林天凌苦笑着解释，“我们没在一起，是我……喜欢他。”
　　楚留咂着嘴半挂在他身上，一脸惊愕，“哈？不是吧？天哥，我一直以为你追女人不行，怎么追男人也不行？”
　　周杨跳出来辩护：“我作证，这真的不是天哥的错，完全是那些女人缺乏审美的能力。不过，季学长嘛，就另当别论了。”
　　“你不会是暗恋吧？”悲催啊！
　　林天凌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很想为自己找回点男人的尊严，“不算吧，他知道我喜欢他。”
　　周杨瞪眼，难以置信地问：“不会吧，你表白了？”太阳没有黑子爆发吧？
　　林天凌于是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巨细靡遗地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他认为没必要说的某些情节。
　　听完他的遭遇，众人只有一个感觉。
　　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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