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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前传-殇夏
那个时候江湖没有临风阁。甚至没有千山之上的雪家。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
梅家,才是武林绝对的盟主。望月宫那时叫做沉香宫,宫主自然叫沉香。云梦谷还是一样隐没在云雾之中。
我们要讲述的是千山雪家的起源和雪梅两家最初的恩怨。
故事开始在一个雪夜,那是扬州罕见的大雪。
天色很暗,北风刮的人睁不开眼。
如果你目力很好,可以看到一个着白色貂裘的清瘦公子,立在不远处的风雪中。他面前有三个人,穿着雪地里更显眼的黑衣,可是你一眼看去却会先看到他。他有一种清贵的气质,让人自惭形秽。
中间的黑衣人在说话,风断断续续地送来他的声音:……真……吗……
那公子没有说话,他突然动了,他解开了貂裘,落在雪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后他撩起了右边的衣袖。
气氛一时凝固了。他嗤了一声,放下袖子,招了招手,貂裘重新披到他身上。
黑衣人说话了:……终于……没想到……你……
他答了一句,只能看到他在说话,却丝毫听不到声音传来。
黑衣人说:……宫主……相信……好……
他点点头,转身走远了。
路过林子旁的雪狼湖时,他嘀咕了一句:“好冷。”
一个清清淡淡的女声答道:“风雪夜行人,能饮一杯无?”
他转过头,不诧异地看到远方的湖边,泊着一舟乌篷小船,一个青衣女子坐在火炉边,他走过去,酒香就这么飘了过来。
“素手斟美酒,君子自趋之。”他足尖一点,飘然落于船头。
青衣女子笑道:“好轻功。”
他回道:“好耳力。”
无视他犀利的注视,青衣女子面不改色地拿出一个空酒杯,含笑为他斟满。
她仿佛可以一直这样笑着,不觉得过分的甜,像梨花一样素净。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想念院子里那一树梨花了。等这场雪过去,很快,就能等到春天。
她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很高兴在这样的雪夜能邀到路人共饮。“你在想什么?”
“梨花。”他饮完了手边的酒。
她的笑意深了一些,再次替他斟满:“我今晚刚到扬州,会待到梨花开的时候。”她眼里闪过一丝思虑,然后说:“差不多也就到梨花开的时候。”
他不解她如此重复和思虑的含义,也不追问,只道:“那等到那时,我们再相邀饮酒。”
她畅快一笑,举杯倾尽。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知道了他的名字:梅上。
这代梅家的家主极少露面,低调到世人只知道他的名字,梅上。可这无疑是一个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利和正义的名字,一个可怕的名字。在武学上,梅家前后几百年都没有出过能和梅上匹敌的人才。如果你不知道梅家为什么开始用箫做兵器,那是因为对梅上的崇拜。
她只是笑得更开心:我好像知道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
梅上不置可否。
她扫兴地说:好啦,我知道你无所谓,并没有刻意隐瞒过,只是无所谓罢了。不过,我叫殇夏。雪殇夏。
梅上挑挑眉:雪怎么会殇夏,最多是为殇冬。
殇夏瞪着他。
梅上松口道:最多是殇秋,最多了。
殇夏不服道:夏天的雪,总是殇夏了吧?
梅上笑了,第一次哈哈大笑。虽然他知道一切只是因为她并不姓雪,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殇夏为此懊恼了很久,他的笑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比五岁前还要幼稚些。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梅上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发现自己竟会为一个女人动情。甚至为了她去酿那个很傻的“赏梨酒”。
他还会和她谈他的理念,强力统治着各帮派,平衡正邪,减少杀戮。他说不惜染上黑暗,也要扭转不间断的杀戮。他讨厌死亡,讨厌流血。
一切都很好,只是梨花盛开之前,出现了一件事,或许不能称为“事”,让他们之间突然变了。
那一次见面,他们都感应到了。
玉佩纹身的力量。
正邪之力角逐,每三百年一次巨变。胜方兴,败方衰。如果双方的使者相爱,那必有一死。不管多想留对方的性命,为了己方的存亡都不得不全力以赴。
可是在连续七天的高烧后,代表角逐黑暗一方的黑色玉佩纹身却渐渐地出现在梅上的右肩。
那个雪夜他和沉香宫的人会面,就是为了黑色玉佩纹身的事。
然后遇到了她。
殇夏也终于明白了,他说的不惜染上黑暗,原来就是做沉香宫的代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黑色玉佩竟然是武林盟主,本应该是正义的代表。可谁让她已经知道了梅上的抱负,所以在那一瞬间,她理解了他的做法。却不得不为宿命悲哀。她已有所决定。她决定了自己的死。
梨花开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了。
相视一笑,面对面坐在梨花树下。梅上拿出酿好的酒,卫殇夏抱过来倒上。
摩挲着杯缘,梅上突然开口:我有时也会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卫殇夏微笑。
梅上:你不信?
卫殇夏:我信。必要时你会毫不犹豫地斩断这些所谓的期望。
梅上看着她,说不出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当然知道,我希望你永远这样微笑,像梨花一样洁白的笑容,希望每年梨花开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称赞我酿的“赏梨酒”,我还希望,最大的希望,希望那一刻永不到来。
可是你更明白,我有多爱你,就更有多狠心。
我是一个男人。不只有爱情,还有天下。
卫殇夏看他不出声,笑道:怎么了?我也不是只通情爱的傻子。
那一天到来之时,我会和你一样,认真,决一胜负。
那晚芙蓉帐暖,春风一度。天亮了,那一天也来了。
那一天还是来了,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卫殇夏的哥哥亲眼看到他们的决裂,说起来正是他促成了他们的决裂。关键时刻卫殇夏收了刀,那干净利落的一刀,不知以何种手法轻易地收回,眼睁睁看着梅上的箫穿透她的身体。血,染红了梅上的双眼。
你骗我。梅上平静地看着倒地的女人。其实他看到的只是铺天盖地的血。
卫殇夏说不出话,无法形容的痛,死亡的恐惧,还有对他的依恋。她向他伸出手,想靠近他,想死在他怀里。
你骗我。梅上重复着这句话,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这个强悍的女人如今虚弱的样子,让他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梦。
你这个自私虚伪的女人。
卫殇夏伤心地望着他,他好像非常恨她,奇怪的是,虽然眼睛已经非常模糊,但是他的神情还是清晰地印在了她心里。她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像个被辜负的孩子。
梅上确实伤心,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非常爱这个女人,爱到,看见她这样凋零会觉得自己也正在死去。
可是来不及了。
梅上……卫殇夏终于说出了话,祈求地看着他,她感觉身体的力量流逝殆尽,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可是梅上只是摇头。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骗我。
卫殇夏绝望地闭上双眼。他的心,真狠。也好,这样他才能实现他的愿望,他的天下。
梅上没有成为名流千古的武林霸主,因为他疯了,梅家传给了他的弟弟,那个目击角逐后半场的孩子,那个从小视哥哥如神如天的孩子,非常非常地恨卫殇夏,因为他认为是卫殇夏毁了他的哥哥。
为什么说他疯了?在卫殇冬抱着殇夏的遗体上了千山,改姓雪,创建了千雪山庄后,梅上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用了大半生的时间做着奇怪的研究。那个院子有时炎热的像火山爆发,有时冷的如入冰窖,完全无视自然的四季变化。江湖上的人都说:那个梅上,大概是疯了。有一天他终于出了那个院子,强闯千山。他离开以后的那个夏天,千山下雪了,那一年夏天的雪铺天盖地下了半个月,轰动一时,至今仍留下仲夏之雪的奇景。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知道的只是,他大概真的疯了。
可是直到梅上活到七十七岁死去,也没有人知道他是真疯还是装疯,因为在他七十五岁,死前的两年,还帮当时的家主,他的侄儿打退了野心勃勃的新秀,力挽狂澜,保住了梅家衰落的地位。
三百年过去了,没有人会记得他的强大,因为岁月的烟尘掩盖了很多,而何况他还有一层烟尘,很多年来没有消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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