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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
婚姻怎么选都是错,长久的婚姻就是将错就错。
舒远第一次看到电影中的这句台词时,忽然揪心得喘不过气来。此时他和自己女朋友就坐在电影院里,舒远却忽然推说身体不适要离开。站在影院外面,他刚松了口气,就看到女孩急匆匆赶出来。
女孩见舒远行色匆匆,以为他真的很难受,哪里还能安然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影院里看电影。甫一出门就看到舒远蹲在电灯柱子下面,蜷缩成一团。
“舒远,你怎么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舒远抬起头,脸上有未干的泪痕。
“我们分手吧。”
“什么?”
男孩的笑容在昏黄的灯光耀映下十分惨淡,他的话里有惊人的冷漠:
“我说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我想,我好像比较喜欢男人。”
舒远得罪人的本领是一流的,他成功在大一便招惹到校英文系的系花。更有甚者的是,两人分手后,有人在校BBS上发帖骂舒远是双,跟别的男人搞上后又把系花甩掉,偏偏该帖还被版主置顶加精。一场简简单单的恋爱被添油加醋地抹黑扩大,舒远彻底在大学里出名。女生不敢再跟他交往,男生见了他就绕道走。舒远有些后悔一时口快对系花说自己喜欢男人,但一点也不后悔甩了她,毕竟这样心机的女人,若是日后交往渐深,自己只会永远逃不出她的掌心。
经过这一次事件,舒远在大学混得并不好。但舒远长得很不错,加上性格相处起来并不困难。更重要的是,除了大一与系花的分手事件,舒远再没有什么花边新闻,渐渐地众人也开始重新接受他。到了大三的时候,系花也被人置顶BBS,被揭露其生活作风之乱,利用各个男友的权力在校园仗势欺人。帖子里还提到当初舒远便是分手后被其诬陷成了“双性恋”,在校园中被行人指点整整两年。此时,舒远才终于得还清白。
系花没自己脸皮厚,迫于舆论被迫转学。舒远在学校的日子终于好过许多,但是也不再想着谈恋爱,大四毕业的时候,舒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专业,还是选择了考研。
学校的规定是本科毕业生要在第二学年开学前搬出宿舍,不可以再占用学校资源。舒远没有办法,考研成功后,他找了家朋友开的咖啡厅打工,又在附近找了个小公寓搬了进去,丝毫没有动用父母给自己的钱考虑更大些的房子。
熟悉舒远的朋友都暗地里可怜这个孩子,他的家庭在他高考那一年支离破碎。父母离婚后又各自再婚,速度快得令人叹息人的薄情寡义竟然可以到如此地步。大学四年舒远从未怎么和父母联系,照理家庭离异的小孩更加脆弱,但是舒远从来不在人前将他的无助展现出来。只是有一次和死党卫陵出去喝酒,醉得快晕过去的舒远突然扯住卫陵的袖子,喃喃道:
“你知道么?那种连最后的信仰的崩塌的时候……连‘家’都没有了……”
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溃,失去了所有的他在屡次挣扎后方才认命,抑或是厌倦。
从此不敢再相信感情。
“傻孩子,”卫陵把桌上的酒杯全部推到一边,托住摇摇欲坠的舒远,又伸手去拍他的背,“想哭就哭吧,啊。”
话音刚落,舒远就很应景地张大嘴,哇地吐了卫陵一身。
“我……操!舒远你个王八蛋!”卫陵气得一把推开舒远,跳起来直擦自己的衣服。对面的男生倒在吧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昏睡过去。卫陵看着这样的舒远,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自嘲道:
“叫你丫没事同情心泛滥!”
回头结了帐,领班似乎很熟练处理这类状况,叫人带了卫陵去换身衣服,顺便给舒远醒酒。卫陵从更衣间出来后发现舒远已经被人架在了门边,外面车都叫好了。
卫陵接过舒远,正要把他往车里塞,却听见舒远嘟囔道:
“爸,背我回家好么。”
卫陵重重地叹口气,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但他还是把舒远从车里拉出来,一个劲地跟司机道歉:“不好意思,我这哥们晕车,小心一会儿发酒疯吐得您一车子都是!”
一面说着,一面还是背起了舒远。
冬天的夜晚,市区冷得要命。卫陵冲背上半死不活的人说话,呵气成霜:
“舒远,我真是脑子进水结冰渣了才会跟你这样搞背背!”
话说出口又恨不得再抽自己一耳刮子,此情此景这话怎么就说得那么顺呢。
“嗯……卫陵……谢了。”
“谢什么,”卫陵背着个大男人累得直喘气,幸好校区离酒吧不远,“反正难得看你失一次态,我也值了。”
“不是……卫陵,我是说……谢谢你。”
“嘿,你这小子果然醉了!”卫陵懒得理他,只是一个劲往前赶。再晚校门就要关了,他可不想背着一个醉汉翻墙。
彼时舒远大二,被人指点为玩弄系花的双性恋,肯和他在一块闹的估计也只有卫陵了。其他宿舍里的人大都找各种理由不是调走就搬出去住。六人寝室如今只剩下三个人,除却他二人,还有一个便是研一的电子信息高材生苏沐。
而苏沐正握着个保温杯站在保安室门前,凉凉地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指点道:
“大冬天、大半夜的,在昏黄的街道上玩背背。基情,真基情。”
卫陵一听这种话就头皮发麻,喝止他说:
“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胡话的?我快累死了,还不快来帮我!”
“隔壁平面设计的小师妹说的,”苏沐轻描淡写,又盯着卫陵背上的舒远问,“他吐过没?”
“啊?吐过了。”
“这样。”苏沐点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保温杯,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进舒远嘴里。
“哇啊啊!好烫!”舒远猛地抬起头又吐了卫陵一身。卫陵只感觉肩膀一阵温热,冷风一吹渗到外套下面冷得他哆嗦,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牛奶。
“别瞪我,蛋白质遇酒精会引起变性,我只是想用它给舒远解酒罢了,”说到这苏沐居然难得地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鼻子,望天,“就是好像……刚用开水泡开还没多久……”
“……你!”
“别‘你你你’了,再站在这里校门都要关了!”苏沐接过舒远,卫陵赶快趁机低下头查看他的衣服,今天晚上第二次了……刚想追上苏沐他们,却听见铁门关上的声音。
苏沐那张可恶的脸在门后笑得很刺眼。
“我不管你什么居心,舒远三杯倒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害他醉成这样,今天你就在外面过夜吧,拜。”
依然很应景的,门卫大爷明晃晃的手电筒照过来:
“干啥呢干啥呢?本校学生?过了时间进校要记过知道不知道啊!”
“不是,我只是来送同学,我对面学校的!大爷好走不送啊!”说着卫陵自己溜了。
晚上,附近小旅馆里的卫陵听着从传导效果极佳的墙壁传来的隔壁的某些不和谐音,咬着被单心里直滴血。
从此,无论舒远好说歹说,卫陵再没带他上过酒吧。
转眼四年过去,卫陵家里有钱让他折腾,本科毕业便出去开了间咖啡馆。苏沐硕士毕业后离校,目前在某知名P2P网络公司当工程师(此人履历牛X,学术生涯跳过好几次级,读研究生时只有二十,与卫陵他们同岁),两人不知怎么同居了。卫陵的咖啡馆受老板娘(苏沐)威胁,只卖咖啡饮料蛋糕西点,顺便还有加上店内打工仔舒远三位帅哥的色相,成群结队的女生不断,其生意不可谓不兴隆。
如今卫陵却公然“抗旨”,带舒远来到本市最大的一件gentlemen only的酒吧。
站在酒吧招牌下面,卫陵忍住发抖的冲动,颤着声问:
“你……确定要进去?”
舒远不做声,直接推门而入。
完了完了。卫陵稍稍迟疑也只好赶快跟进去。
酒吧内没舒远想的那么疯。人不多,有些人在舞池里跳舞,更多的,还是四散坐在各处。舒远挑了张吧台的椅子坐下,点了杯酒开始观察四下。
卫陵刚进门就看到舒远举杯要喝,连忙上前拦下:“别,打住啊。你要是醉在这里我今天也就甭想回去了!”
舒远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杯子。
卫陵松了口气,又问:
“你到底叫我陪你来干什么?”
舒远抿唇,过了一会说:
“找个男人,带回去见家长,气死他们。”
这孩子,怎么没喝就醉了?卫陵很想摸摸舒远的头。三个人日子过久了,他和苏沐都有一种把舒远当亲人、当弟弟疼的感觉。而舒远也只有在他们俩面前,才会收起温柔得人畜无害的假面具,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别扭的小孩。
舒远拨开卫陵的手,说:
“我爸给我打电话了。他让我今年寒假必须回家,往年都是我妈在唠叨。”
“所以?”
“所以我想回去跟他们做个了断。”
哎,傻孩子就是傻孩子。卫陵叹了口气:
“舒远,你永远不可能和他们了断的。”
舒远的眼神黯了黯,转头却刚好看到一个坐在最角落里的男人。那人一个人坐着,似乎在等人,因为桌上有好几只空杯。似乎察觉到舒远的目光,男人侧过头望向舒远,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舒远深吸一口气,忽然拿过身旁的酒杯,看了看对面的男人,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他跳下吧台椅,向男人走去。
卫陵欲哭无泪。第一次带舒远来这种地方,结果他好像无师自通立马就跟人勾搭上了,这怎么了得。
“卫陵?”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温柔却熟悉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呼唤。
“苏苏苏……苏沐……”卫陵僵硬地转过身,干巴巴地招呼,“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
“不不不……不是,我是说……”
“问我怎么找到你的是吧?”苏沐笑着掏出手机,上面一个小黑点上标注着三个大字——“二愣子”,这个点刚好就坐落在某某市某某区某某街道某某酒吧内部。
苏沐笑着看卫陵惊诧到发怔的样子,见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跳起来,又补充说:
“放心吧,你是找不到发信器的。”
拍了拍颓丧的卫陵,苏沐问道:
“说吧,小远子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边,袁舟看着那个白T恤牛仔裤的男生有些紧张地一步步向他走来,禁不住嘴角勾起。
干净清爽的男生他不是没见过。说实话,这正是他喜欢的类型。但这一个似乎干净得过了头,让他甚至能确信之前这个男生绝没有男朋友,甚至没有多少恋爱经验。
看他当着自己的面抬头喝完那一杯酒,低下头不经意抿了抿唇有些拘谨的表情,袁舟承认他有些动心了。
这样一个人来找自己做什么呢?于是他静音了手机,不再处理那些烦人的公务,专心地等待对方到来。
那一段路似乎很长。舒远终于站到对方面前时,心如擂鼓,脸色也微微发红。
“坐。”袁舟开口,舒远依言坐到他对面。
“……”舒远欲言又止。
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最后袁舟倒了杯酒,推至舒远面前。
在这情况下,舒远为了壮胆也顾不上许多,端起杯子又是一口闷。
“嘶……好辣!”舒远没喝过路易十三,当场被呛得皱眉,抬头却看见对方正伸手递给自己纸巾。
“说吧,什么事?”
也许真的是酒壮怂人胆,又或许是呛酒事件缓解了一下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舒远终于有勇气把任何人听了都理应拒绝的计划告诉袁舟。
袁舟安静地听他讲完,沉默了一会,问他:
“舒远,你的父母各自再婚了?”
舒远点头。
袁舟又说:
“那我们不是要应付四个人?”
舒远又点头,随即不敢置信的睁大眼:
“……你,同意了?”
袁舟点点头:
“你手机号码给我吧。”
“啊?哦。”舒远说着报上了自己的手机号。
袁舟取出手机存了,再一看手机已经多了十几个未接来电。此时又有电话打进来,他接起电话,最后对舒远说:“到时联系。”便离开了酒吧。
舒远坐在沙发中沉默良久,忽然放松地倒下,用手背遮住眼睛:
“竟然……成功了……”
是谁说的?爱情就像狩猎,只有最机敏狡黠的猎人和猎物才能全身而退。而更多人,总是心甘情愿地跳下陷阱,最后遍体鳞伤。
袁舟忽然想,没受过伤的没跳过陷阱的人们也不会快乐。因为他们没痛过没伤过,也就不懂爱情来临时的美好。
以前他从不珍惜爱。这个晚上,面对舒远铺在他面前的巨大陷阱,他忽然有种拉着对方一同跳下的冲动。
又是谁说的?滚滚红尘,只愿与你携手坠落,哪怕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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