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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山谷间松涛阵阵掠过层峦叠嶂,已经开始西斜的日光照着倪浩然绝美的脸,有一种死一样的决绝和凄凉。
“袁警官,我请你走开,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倪浩然坐在地上额头轻倚着母亲的墓碑低声说。
袁悦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泪水都要在这一刻流尽了,她绝望的死死抓着他冰凉的手,“浩然,我求求你试着忘了以前好吗?我求求你再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她知道,这次一旦放手,倪浩然就真的会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倪浩然笑了笑,看着刚才上来时的上百级台阶,“这么喜欢我啊?真不好意思。。。要不待会儿走的时候你把我从这儿推下去吧,万一走运摔坏了脑子,说不定我也会象心然一样什么都不再记得了呢。”
他垂下眼帘一根一根掰开袁悦的手指,还剩下最后一根手指时,突然僵住了动作。
袁悦泪眼模糊中,看到倪浩然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紧接着大股猩红从他苍白的指缝间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赵东铁青着脸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不断将车子的油门一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向市区。
倪浩然这辈子从来没有痛的这样厉害过,他蜷缩着身子躺在车后座,只觉身体里像是有一大堆失控的螺旋桨在飞速旋转,将他的肠胃全部都拧绞成一团然后切割成碎片。
让袁悦感到害怕的是他不再吐血,但却紧闭着双眼神志渐渐模糊,呼吸也越来越不稳定。袁悦一直半跪在前后座之间的空隙抱着他的上身,以免他剧痛时用力按压腹部刺激到出血点。
倪浩然的手只能徒劳的胡乱抓住她的肩膀手臂用力握着,随着一阵阵的抽搐痉挛,血迹汗水弄脏了她浅蓝色的警服,他无意识的抓握也将她的手臂弄出了明显的淤青。
袁悦狠狠用手背擦了下眼泪,抱紧倪浩然把自己的脸贴在他冰冷汗湿的额上,“浩然,我知道你疼,难受的厉害你就喊两声吧,会减轻一点痛苦。”
倪浩然昏昏沉沉的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除了沉重吃力的呼吸和不断的出虚汗之外,他始终没有吭一声。
老队长赶来的时候,倪浩然正好被护士从急诊室推出来送到重症监护室。他看到赵东、小陶和袁悦身上衣服都有大片血渍,完全不难想象出事时的混乱状况。
医生说倪浩然已经没有危险,但是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检查结果显示他长期饮食不节,肠胃炎非常严重,这次不但肠炎发作的厉害,胃部也出现几个出血点,好在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医院控制住了胃出血。另外倪浩然的贫血、营养不良、低血压、心动过速都需要尽快进行专业治疗和长期静养。
老队长让赵东小陶送袁悦回去换衣服,自己隔着监护室的玻璃窗看着昏迷中的倪浩然。
本城凡是比袁悦大几岁的警察们大都认识倪浩然,有谁能不注意他呢?袁局长的准女婿,倪检的公子,家世好,长得好,学问也好,大三时他帮110和交警队设计的两个跟踪定位系统软件现在还在正常使用-----当年不少年轻警察私下都戏称他为“咱家驸马爷”。
老队长记得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时也给逗乐了,他去交警队办事,完了之后听到一个年轻交警正跟大伙儿神侃,“我刚才在步行街看见咱家驸马爷了,让月亮公主欺负的那叫一个厉害啊,一手提着好几个购物袋,脖子上还挂着月亮公主的粉红米奇包、米奇水壶,月亮公主捧着冰淇淋在旁边臭美的尾巴都翘起来了,我都看不过去了啊,哪有这样明目张胆欺负帅哥的?”
。。。。。一切往事都成了昨日云烟。
从小看着长大的月亮,从一个毛毛慥慥娇憨可爱的黄毛丫头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勇敢聪慧的优秀女刑警,但是看着她原本清澈见底让人一览无余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凝重,老队长心里并不全然是喜悦的感慨。
而那个曾经那么耀眼又那么温和的倪浩然,经历了种种人世间最沉重的打击之后,彻底的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不看也不听的在时间的漩涡里与世沉浮随浪飘转,连最爱他的人用尽全力向他抛出去的救生圈他都看不到。
老队长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怜悯和同情,是有点莫名其妙吧,因为直到倪检出事他也并没有和倪浩然正式说过一句话。在那之后的不少场合,听到了倪浩然的种种传闻,老队长震惊之余也有些惋惜心疼,那么干净纯粹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毁了,而那些毁掉他的人不知道也不明白,他们口中那个可以任意欺凌的倪浩然本来可以不当玩物,本来可以不被侮辱,他本来可以逃,本来可以死,本来可以疯。
老队长很久以后才明白,在倪浩然身上有一种和袁悦一模一样的孤勇,这份执着、近乎绝望的孤勇,让他为活着的亲人承受住了了所有他原本无法承受的那些东西,也让袁悦完全不顾献尽爱竟是哀的痛苦,一次次用尽全身力气伸手给他,想把他从越陷越深的沼泽里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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