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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旧(一)
半响,陵墓一片死寂。一个死了十数载的人,焉会复活?
她知晓,她清楚,她明白,可娘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也许她多唤几声就会醒来。
她喃喃复道:“还记得小的时候,娘亲总是一边给雁儿梳头扎辫,一边和雁儿观看父亲如何教家兵操练。”
“他们的声音嘹亮有劲,他们的动作利落整齐。娘说,父亲手下的将士们是商国最骁勇强悍的,这是娘的骄傲,是父亲的骄傲,是将士们的骄傲,也是雁儿的骄傲。”
她不禁伸出手,去触摸娘亲的脸。
好冷。
冷如冰石。
这是指尖的触感,也是她心底的触感。她真是不孝,竟让娘亲一个人冰冰冷冷地沉睡在此。
“雁儿不会再让娘孤独了,雁儿这便来带娘回家。”青颜轻声说时,双肩忽而一颤,就有两行热泪滚滚簌下,终于她再也无法克制得痛哭起来。哭得天昏地暗,哭得胸口涨痛欲裂,将积压十几年来的情绪全部宣泄。
尹灏静静伫立一旁,老泪已是不休。人世最悲不过是阴阳两隔。
待宣泄完情绪,青颜真的就把虞氏遗体抱出了宫。尹灏未有阻拦,他知拗不过青颜的烈性,也不能让父女之间的间隙再恶化下去,况且若能因此让青颜对他的憎恶减少,那就由她去好了,毕竟活着的人更为重要。
青颜将虞氏遗体带回冷府后,立马命人挖开冷父石墓将二人合葬,并重刻碑石、私行法事,府中家眷仆人全部素食百日,并在内服里穿戴孝衣白裳同守制百日。
她知道虽然自己是公主是皇嗣,可娘亲生前是镇国将军夫人,死后只能与将军同葬,皇室宗法难容她进皇陵。幸而如此,她才有正当理由把娘带回来,她们一家终于团聚了,娘亲再也不用孤零零一人。
她的心,直到这一刻才松下了所有担子。
一旁石玉也在,跪在墓前良久良久,未见他哭,未闻他泣,但脸上全是悲泣之色。
奈何人间情,如斯之苦。
半响过,青颜还是要道一句:“玉叔节哀。”
再半响,石玉才敛回情绪,扶着石碑虚弱起身,似乎全身力气都耗尽。他长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最后,还是你赢得了她。”
言罢,捏紧了碑石一角,不可抑止地笑起来,笑的人心发寒。最后还是冷骁南赢得了虞馥……
青颜无话相慰,但她知道从此以后,她们都不会再活得那么累了。
不日。
马上就是中秋节了,邑都城大街小巷皆已张灯结彩,布满景色。晚风格外凉爽,百姓纷纷外出纳凉。
驿馆里忽有来客。
青颜直奔南厢阁去,对着把守苑外的溱兵道出身份。
溱兵一听是青颜公主,断不敢怠慢,匆匆辑过一礼后欲向内禀去。
青颜唤住,笑说:“不必刻意惊扰郡主,我独自进去就可。”
士兵想想这青颜公主是郡主未来的夫君,假使不通报应该也不会被郡主降罪,于是放行。青颜独自挑灯,走过石径路,穿至廊道。
廊外二三十步有座小亭,亭内灯火微亮映照主仆二人,其中婢女正轻摇着手中团扇,双眼看着亭角一处走神。青颜只是简单的寻望了一眼,就无法收回视线。
溱婉衣正静坐在亭中阅医书,一身青色衫子梨白纱裙,纤薄侧影简雅出尘。她似乎是刚出浴不久,三千青丝不经束挽自然垂下,风起间吹卷了她晨雾般轻薄的裙角,也吹乱了她耳边的寥寥碎发。
她伸手,将碎发拨到耳后,那张面容便越发清楚,皎皎如无暇明月一般。
果然美人凭栏,怎不心动。
青颜提步上前去,行至小亭中,躬身行礼,突然唤了一声:“婉衣郡主。”
虽是尽力压低了声线,却仍是突兀,惊吓得亭中主仆二人浑身一颤。婢女正想出声训斥来人无礼,但来人凛凛风姿,气韵非凡,乍见面便知是尊贵身份,她便不好责骂,但询问时的声音格外加重了几分语调,道:“何人冒闯,扰郡主清静。”
溱婉衣适才从惊中定回神绪,诧道:“怎么是你。”
她注目打量青颜,公主一身青色窄袖劲装十分简单利落,仅仅一只玉簪束发,几缕碎丝从花白鬓间落下,随风拂动显她轻狂不羁,真是长了张极好模子。
“青颜无礼,让郡主惊错了。”青颜唇角微微上扬,笑得风流且柔魅。
溱婉衣不再怪罪,盘嘴多说也无益,青颜公主嘴巴又利得很,她哪有机会占得便宜。紧接支走了婢女,心想青颜出现的正好,这两天来她累了许多话想与她说。可是琢磨了半会,不知该从哪里开始问起,就怕问地太过唐突。
“郡主为何一副欲言又止之态。”青颜故意问着,在她身旁坐下。
“你知道些什么?”溱婉衣把话语权交给她。
青颜故作沉想,缓缓道:“我知道你失忆了,是溱臻前辈告诉我的。”
当初袁洛婷陷入昏迷,溱臻把她带走后回了溱国,青颜与溱臻一直书信往来,得知袁洛婷失去了记忆,不过只是余毒影响的暂时性。
溱涴衣不惊讶,她失忆一事在溱国只有两个人知晓,除了皇兄就是臻皇叔。
“还有呢?”她淡定追问,想继续旁敲侧击。
冷青颜顿声,目光闪烁看着她,反问道:“郡主还想知道什么?”
溱婉衣撇她一眼,道:“你不必与我兜兜圈圈,可说就说,不想说便请回。”
看她这口气,似恼了一般。青颜含笑,辑礼道:“郡主息怒,青颜答您便是。”
听她这么说,溱婉衣态度稍有和悦,淡道:“你也莫欺我失忆,就对我胡乱瞎编。”
“岂敢,青颜往后还指望能与郡主和如琴瑟。”青颜态度肯肯,装作回想,缓缓说起:“不妨从你我如何相识先说起,那是在两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
那夜她自作主张毁她清白来泄愤。
“你我就一见钟情,两心相许。”她撒谎。
溱婉衣轻轻蹙眉,她答非所问,便不耐道:“我不想听这些。”其实她就想听她亲口说出她原本的身世,她所遗忘的曾经。
“那郡主是何时开始对自己现在的身份起疑的?可是回忆起了什么?”青颜反作试探。
溱婉衣不答。
“郡主聪慧,必定私下也到处打探了不少事吧。”青颜紧紧盯着她看。
“公主风流人物,我确实了解到不少。”溱婉衣忽然嘲讽,倨傲地晲视着她。
这神态与当初的袁洛婷截然相反,青颜顿觉有趣,原来失忆的人也会性情大变?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妨试一试看。
她忽拉近距离,凛凛气势逼人,凝声问:“郡主为何这么想知道过去的事情?忘了不好吗,况且那户人家已经不存在了,郡主无路可回。”
溱婉衣听懂话里的含义,不觉有些恼,直直投来的目光甚是不服的倔傲。她说:“人不忘本,且不论藏在我背后的阴谋是什么,至少我有权知道其中真相。”
“呵呵呵……”青颜笑了:“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现在不能说?”溱婉衣沉下脸色,她看得出青颜不想她知道那些事,不由威胁道:“既然你与他们都是一路,也非我良人,明日我就向皇上悔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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