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明月雪影疏

作者:梖多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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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04


      房间里的空气是奇异的。在一种看似波澜不惊的表面下,暗暗浮动着一种急躁,不安以及微微的恐惧。
      帝京地处北方,冬天的夜总是黑得极快,黑得极深,也黑得极冷。但是今夜,确实,非同一般。这样的夜晚注定要见证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因为今夜,或许会改变一些人的命运,或许会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然而,这些结局,此时此刻在房中的两人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书房炉中的银炭噼噼啪啪的微微作响,显得这儿是那么的悄然寂静。她还是一下一下的抚着父亲的手。而扶桑,他正等待着这个孩子会说出怎么的秘密。
      终于,她停了下来,但并没有看向扶桑,而是静静地凝视着父亲,破碎的喉咙浅吟低唱:
      “人生不满百。戚戚少欢娱。意欲奋六翮。排雾陵紫虚。蝉蜕同松乔。翻迹登鼎湖。翱翔九天上。骋辔远行游。东观扶桑曜。西临弱水流。北极登玄渚。南翔陟丹邱。”

      当他听到“扶桑”二字时,就隐隐猜出她所说的秘密是什么了。这,真的是他最大的秘密。一向镇定的他,手心竟也微微得渗出了汗。
      她渐渐转过头,眼睛看向扶桑的双眼,清了清嗓子:
      “扶桑,你是鬼方的人吧。”

      这句话就像是晴天的惊雷,一下子劈在了扶桑最隐蔽与最痛苦的地方。他如此谨慎小心,步步为营,从没有人看破他的身份,怎么她,一个八岁的孩童竟能道破了这个他苦苦维持十几载的秘密?!
      不管扶桑的心中是如何的波澜万丈,他的脸上终究是淡淡的。这样的淡漠,让她动摇了,不禁怀疑起自己所说的秘密到底正确与否。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直觉,赌的是命运。她没有十全的把握,鬼方两个字太可怕,即使只有八岁,但作为本朝的郡主,她怎会不清楚那两个字代表了什么?杀戮,血腥,残暴,掠夺······她还记得曾经,下了朝的父亲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径直走入书房,而那灯火彻夜未熄,那种愁苦是她从没有在父亲身上见过的。之后是母亲告诉她缘由:只有两字,鬼方。
      这两字奇异而又陌生的字眼开始进入了她的脑海,随着身边的仆从不断偷偷讲起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她知道,两个国家相隔的不仅仅是一座无涯山,还有祖祖辈辈的血海深仇。
      本朝地理优渥,西面临海,东面靠山,地势平坦且沃野千里,更因着五风十雨的气候,鱼米之乡便是数见不鲜。原本上天如此厚待,本朝民众自可安居乐业,然而天底下哪有这样简单的事。东面的山名唤无涯,雄浑险峻如同拔地而起,蜿蜒连绵自是天然屏障,若是没了那几个山间缺口,鬼方如何骁勇善战也绝无可能敌得过这自然天险。这一山生生割出了两个国家,也生生割出了两个民族的几世血仇。无涯地势高耸,屏蔽了西面而来的温湿水汽,以至于鬼方之民不同于本朝人民的耕田捕鱼,而以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的鬼方民众生活贫苦,更何况无涯山中猛兽奇多,蹿入草原捕人牛羊,食人骨肉,时有发生。原先鬼方部族之争繁多,实力弱小,远不足为本朝所患,然而当各族部领翻越层层险阻,终见本朝之繁华鼎盛之后,那相互倾轧的心便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平之心,是掠夺之心,是毁灭之心。鬼方部族同心协力,自然实力大增。在数百年前鬼方第一次夜袭本朝,烧杀抢夺,屠灭一个边境村落之后,这两国的仇便再也解不开了。
      所以,她比谁都明白,这个秘密到底是个怎样的秘密。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一拼了。

      两人长久的对视着,谁也没有相让,谁也不肯相让。他的眼神平静而自如,她的眼神坦荡而决绝。谁都不会先承认自己有的其实只是厚厚的伪装。但这样下去只会白白浪费时间,她决定还是率先开口,正当她要启声时,扶桑突然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将她打断。
      “郡主童言无忌,自然是说什么都可以了。”他收起笑容,平缓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她心中微微有些气愤,也抱以一个同样嘲讽的微笑,
      “扶桑,偏只有你看过上古典籍,旁人都不能看了么?还有一句: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扶桑木长于何处,这弯弓又是谁的兵器,你学识渊博,想必不用我这个小小孩童告诉你吧?”

      扶桑脸上的淡然终于破碎,他的眼睛微眯起来,深邃的让人难以直视。他再一次忽略了,她是谁的女儿。王爷偏爱乐律书画,而王妃并不单单独钟歌舞,他先前所见的药方不正是当年王妃相赠的上古古籍之中的记载吗?王妃藏书之多,种类之繁,无人能晓,郡主是王妃独女,自幼教导诗书,他的化名在常人眼里不过是奇异了些,扶姓虽稀少但并非闻所未闻,是以常人从未深究他的出处,就连他的老师也未发觉。只有郡主,一语道破玄机。扶桑木只长于鬼方境内,从来无法移植。弯弓更是鬼方人独有的兵器,草原逐鹿,弯弓才应运而生。两件事物均是鬼方独有,她,的确厉害。只要她在王爷面前稍稍谈起,那么自己是否丧命还难下定论,但苦心营造的一切要付诸东流确实是再无回旋之余了。

      他的手渐渐握起垂在身侧,双眼缓缓阖上,半响,他睁开眼睛,恢复了平静,浓黑的瞳孔幽深,如同一个黑色的漩涡,对她说:
      “你没错,我是鬼方的人。”
      听到他的亲口承认,她还是有些震惊,毕竟,两个民族的血仇不可消弭,即使扶桑有千万种理由潜入她的国家,一旦身份曝光,那么等待他的将是生不如死的结局。不单如此,眼前的这个鬼方人远远超过了她想象中的那个民族。眼前的人睿智,深沉,绝无半点残暴野蛮。这样的人竟也是鬼方的人······
      “以秘密换秘密,好,我告诉你王妃去世的真相,但是,你必须对你今天所说的话守口如瓶,无论是谁也不能透露。”他细长的眼睛又微眯了起来,逐渐走着迫近她,“郡主,即使你在别人眼中是万般的尊贵,但你的性命与我而言,轻而易举。”
      这样的威胁是赤裸而挑衅的,她却不为所动,没有半点的胆怯。
      “既是君子谋道,自然要做君子,我不会说的。”
      “好,那么,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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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第三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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