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古龙]施氏夷光

　　少女跟在宋甜儿身后，换了身湖蓝衣裙，少了几分出尘，像是自然里走出的精灵，她被宋甜儿引着走到桌旁坐下，视线始终不曾往对面的男人身上停留过。

　　宋甜儿关怀备至地为少女布置饭菜，也不知为什么，这少女就是惹她心疼，只要她蹙一蹙眉，真教人想要为她奉上一切——哪怕她容颜不堪。

　　楚留香见此，颇有些醋意，“甜儿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该打。”
　　宋甜儿哪会吃这套，软糯的语调夹枪带棒，“什么新人旧人的，甜儿我清清白白，一辈子的清誉可不能坏在你身上。”

　　李红袖噗嗤一笑，粉拳轻捶，“好个利索嘴皮，打趣起来连我这个旁听的都快吃不消了。”
　　“知道你心疼他。”宋甜儿咕哝一句，见红袖打圆场也没再争锋相对，“好啦我不说啦。”挑了鸡胸脯那块的肉，又夹了几块排骨几粒梅子，“小光你怎么光吃素不吃肉呐，这可不行，和尚才吃素，这柠檬鸡和梅子蒸排骨都极为开胃，并不腻味，你吃吃看。”

　　楚留香注意少女很久了，从她落座起，即便他没有光明正大的盯着她看，眼角的余光却从未离开过她，红袖曾描述过初见少女的场景：轻舟在海上漂流，小舟里铺满了大朵鲜花，鲜花上少女在沉眠，她的双手交叠在胸前，一把剑躺在她胸腹上。

　　像是有些地方盛行火葬，有些地方却一代一代地执行海葬。
　　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便是——海葬。
　　但那皆是他的胡思乱想，少女还活着，又有谁会为她送葬？

　　她看起来受到过精心教养，一举一动斯文秀气，如同楚留香曾在官家府邸看到过的大家闺秀，一种完全不同于江湖女儿的尊贵优雅，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并非故意做作，倒像是深入骨髓的细节，下意识如此，根本非朝夕可以更改。

　　笼罩在少女身上的迷雾似乎更多了，楚留香的兴致高昂起来，这个叫做时光的少女身上到底有着怎样惊天的秘密呢。

　　时光压根没觉得被人打量，反倒蹙眉看着那碟子菜，她因为自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打小吃得清淡，又因信佛常年茹素，倒也不是丁点荤腥不沾，但她自己却是并不贪的，只是甜儿一番好意，盛情难却，她却之不过，只好试着吃了几口。第一口鸡肉下去，不是油也不是腻，反是满口酸甜，清香可口，肉质鲜嫩，排骨也是酸酸甜甜，并无腥气，确实如甜儿所说，极为开胃。

　　她恍然，一千多年的时间，饮食的发展超乎想象，再不像从前那样粗糙，是吴王宫也不能比的。

　　“甜儿手艺真好。”少女扬起笑容，一瞬间似有千万朵花朵绽放，“很好吃，很喜欢。”
　　在场的人齐齐失神，原来有一种人，哪怕貌若无盐，也能令人沉醉。

　　宋甜儿一颗心都快融化了，就是这样的笑容，明媚得如同天际第一缕曦光，光照进黑暗，驱散一切阴霾，谁还注意得到她左脸大片的疤痕，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少女干净温暖的笑容，耳边似有梵音吟唱。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鹦鹉学舌似的，连话都不会讲了，少女那一笑杀伤力非凡，宋甜儿花了好大心力才平复激动地心情，她想，就算是她的男神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如此激动吧。（男神花满楼）——只可惜，她穿的是楚留香，不是陆小凤啊。

　　宋甜儿不会知道，眼前的少女曾经一笑倾一国，以一介弱女之身名留史册。

　　只听一声轻笑，李红袖掩嘴道，“风景大好，楚大少爷是否看得过于入神了？”
　　楚留香回过神来，苦笑着，“你也学了甜儿来打趣我，许是我太不讨喜了。”
　　李红袖故意娇嗔道，“天啦，楚大少爷你都不讨喜，江湖上就再没有讨喜的人啦。”

　　宋甜儿习惯了两人的打情骂俏，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只下一秒，惊呼出声！
　　“啊——”这一声真可绕梁三日，楚留香无奈地叹了口气，顺着宋甜儿呆滞的目光看去，只见阳光照耀的海面上，漂浮着什么——似是一具尸体。

　　时光轻抚甜儿的背，默默安慰，宋甜儿歇了声，仍一喘一喘的，眼睛却根本不敢看海面，那可是海上浮尸！

　　可是连时光都那样镇定自若，倒显得自己过于胆小了，宋甜儿小声问，“你不怕吗？”
　　时光一怔，怕？为什么要怕？她亲见战场厮杀，也曾被挟持在越兵之中，看着他浴血而来，一地的尸体，他如同修罗，一剑下去从不落空，必有人倒下变成冰冷的尸体，她不怕，她一点都不怕。

　　那个混战的时代，何尝少过鲜血？
　　她甚至看着夫差自刎于她眼前，双眼大睁，死不瞑目，她甚至亲手为他阖上双目，心却是冰冷如寒冬——这个日夜共枕的男人，在她心中，从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正是吴越之战，才令她背井离乡，离开深爱的一切，在冰冷的王宫里苟存，成为越王勾践的棋子，成就了古今最大的阴谋——美人计。

　　她还记得勾践的贪婪，他贪恋她的美色，同时贪恋着权位，他是个清醒的王者，深知拥有权势才能坐拥绝色佳人，所以将她献于吴王夫差座下，以图复国。
　　她还记得夫差初见她时的惊艳眼神，如同看到绝世的珍宝，从此君王沉迷，雄心不再，日夜醉卧美人膝，直到越人逼宫，仓皇逃离时仍然不忘带上她，他说过，他就如同渴到极致的人，哪怕明知她是一杯毒酒，也愿意饮鸩止渴。

　　“不怕。”少女叹息，“可怕的不是死人。”活人才可怕啊，诡秘莫测的人心才是最可怕的啊。

　　宋甜儿看着少女无悲无喜的表情，突然间觉得并不那么害怕了，她好歹是江湖儿女，若是看见死尸就吓得魂不守舍岂不叫人笑话，再者，她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三十多岁了，怎么能在小姑娘面前露怯。

　　那边，楚留香已经将尸体打捞了上来——像是西部牛仔用绳子套住牛脖子一样。

　　然后便是楚留香和李红袖你一言我一语的探究起这具尸体的来历。

　　时光有些惊奇，耳听着李红袖一字一句如数家珍地道尽江湖秘辛，心里止不住地想，她知道那么多，会不会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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