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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书房的灯亮着。
我没有进去打扰他,径自回了房间洗澡睡觉。
迷迷糊糊的时候感到有人走进来。我实在太困了,没有睁开眼睛仔细求证。
半夜醒来,看到刘榆睡在我的旁边,背对着我。我倾向他,聆听他平稳的呼吸声。
终于,忍不住将手伸向他,环住他的腰。
刘榆睡觉的时候,双手是放在与胸平行的高度,偶尔还会伸出手指扣住被子上沿。可是我睡觉的时候他却执意要将我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里。
他的睡姿在心理学上的解释,是□□不很旺盛。
我感到一丝惭愧。在面对他偶尔一次的索求时,我竟然令他这样扫兴。
我把脸贴近他的背,闭上眼睛。但愿明天早上,一切都会恢复如昔。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怀里。我睁开眼,上方赫然是他的脸,似乎已经看了我很久。
“醒了?”他凑过来,亲我一下。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心底的喜悦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真好,一切都没事了。
星期一,心情大好地回到出版社,又意外发现桌上已不见了堆积成山的来稿,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厚厚的硬面抄。
我顺手翻阅一下,原来是前两天嘱咐那个实习生做的摘要。
我忍不住微笑,傻瓜。
他正好走进来,见我已经到了,便要上前打个招呼。一时之间又不知怎么称呼我好,于是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我给他一个台阶下,“早!”
他有些受宠若惊,“早、早……”
我又忍不住笑,举起手中的摘要,对他说:“我并没有给你限定时间,不必那么快做完的。”
他的脸立刻变得臭臭的,一副被耍了的气恼。“你当时没说清楚,我还以为你急着要。”
“你怎么不问我?”
“你那天走得很匆忙,我来不及问,又没有你的电话号码。”他的口吻有些委屈。
真是小孩子。“好啦,我等一下把号码抄给你。”
他搬张椅子坐在我对面。“我做的摘要还可以吧?有什么需要改进吗?”
“一个男孩子愿意写这么多字,在态度上也已经很不错了。”
他狐疑地看看我,“你今天对我的态度也好很多。”
我吓一跳。我们好像才第二次见面,还不怎么熟吧,他的语气也太亲热了些。我低下头,假装在看他写的东西,并不应声。
他又说:“我今天能不能早点离开?”
我抬头看他一眼。“怎么?”才第二天上班就要早走,离谱了些吧?
“下午有个高中同学聚会,大家很难得才碰一次面。”
我霎时有些体谅他。“好的,反正你这个周末为了赶摘要也没怎么休息,今天就算给你补假吧。”我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你是什么高中的?”
“市北。”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我一怔。嘿,这小子竟然还是我师弟,我忍不住向他发脾气:“你丢不丢脸?市北出来的竟然去考一个二本的大学!”
他被我吓到了。“你干什么?”
“我也是市北出来的,就没想到我的学弟竟然在上师大念一个不入流的专业。”我有些嘲讽地说。
他的脸涨得通红。“市北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我高三那年,一次七校联考,市北排在倒数第二。”
我说不出话来,定定地看着他。
“你不信吗?我到现在还记得排名,我背给你听:控江、市西、格致、华师大一附中、曹阳二中、市北、市三女中。”
我颓然地坐下。市北,我心目中的神圣之地,真的已是今非昔比了。早在她的全盛时期,录取分数线比格致高了三十多分,现在竟然已经沦落到和市西、华师大一附中这种二流市重点联考。
我轻轻地说:“我在市北的时候,每年都有几十个人被保送重点大学,几乎所有高三学生的志愿表上填的都是一本的几所名校,最后考进复旦和交大的多到不稀奇。”
“你是什么学校的?”
“我?”我努力笑一下,“我的成绩很差,在年级里的排名一直低得要命,最后进了上外。”
他有些羡慕地说:“上外也不错了。”
“但在市北学子的眼中,上外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们都默默地不出声了。
一转眼,什么都变了。我从市北毕业到现在,也将近十年了,其间搬了家,又很少参加同学聚会,因此对母校的情况不太了解。
原来在我们转过身去的时候,一切仍然在改变,而且,比你在的时候变得更快。
我不由得想到罗漱石。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叹口气,抬头看了看那个实习生,想对他说些什么,又记不得他的名字。
“杨佑。”他看出我的为难,出声提醒我。我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他指着我手里的摘要,“我把名字写在封面上了。”
我点点头。“那些稿子呢?你看完后放在哪里了?”
“主编叫我看完了给她。”主编是俞欣。
“好的。”我站起身,“我去找她,你先休息一下吧,到中午就可以走了。”说完我没理他,径自去隔壁办公室找俞欣。
我带了一条巧克力给她。“新口味,上海还买不到,刘榆特地叫朋友帮你带来的。”
俞欣有个怪癖,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吃巧克力。我从十多年前刚认识她时就知道她有这种嗜好。当时我还偷偷向俞悦问过原因。
俞悦说,她姐姐在念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总是在她不开心的时候买巧克力给她吃。后来他们分了手,但她吃巧克力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我当时问他们为什么分手。俞悦答,因为那个男人不爱她姐姐了。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爱情也是有期限的。有些爱情很短暂,只图一时的激情,有些爱情则能细水长流,比生命持续更久的时间。
可是俞欣还是很爱他。
爱情是一个人的事,但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他们没有口角不和也没有第三者,只是因为一方已经不爱了,所以不能再在一起。
许多年后我就在想,我和罗漱石之间又是怎么回事呢?是他不爱了还是我不爱了、或是我们都不爱了?直到做了那个梦我才发现,其实分手的时候我们都还爱着对方,所以大家才会很伤心。为了不得不分开而伤心。
我们的分手,其实很难说清楚是谁对谁错。我们非常相爱,但却不能够一起生活。在一起的五年,彼此都为对方做了很大让步,谁知到最后竟然除了满腹委屈其他什么也没得到。
我想我比俞欣幸运的是,我可以从那段伤痛中抽出身来,接受另一个人的爱。
我到现在都是很感激曹磊的,他在我最孤独无依的时候愿意给我爱。那种温暖的感觉足以令我飞蛾扑火般地扑向他。
因为他,也给了我再次爱人的勇气。所以当面对刘榆的时候,我可以义无反顾地抛弃年少时候那段伤痕累累的青涩感情,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投入到一场恋爱中去。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真的长大了。
可是俞欣仍然沉浸在大学时代的恋情中不能自拔。她继续吃着巧克力,并且一直没有再交男朋友。
后来许诺结婚,给我送了请帖来。俞欣无意中看见上面的婚纱照,不禁泪流满面。原来她大学时代的恋人,就是陆方舟。
那年,俞欣30岁。比她小八岁的许诺,得到了十年前离开她的恋人。
她没有想到,在看到这张照片后不到两个月,他们竟然时隔十年再次见了面。那是,在俞悦的葬礼上。
有些时候,我忍不住想劝劝俞欣,何苦为一段早已逝去的恋情哀悼一生。21世纪,女人在社会上得到空前的地位,更加应该在感情上争取更大的突破。
尽管如此,我还是时常为她搜集各种口味的巧克力。
这一次,她接过我的巧克力,却笑了笑说:“最后一支了,以后我要戒了它。”
我奇道:“有新恋情?”
她摇摇头,“医生说我摄入糖份过高,对身体不好。”
我的希望落空,十分气馁,随便找张椅子坐下,开始同她谈正事。“你怎么把稿子全都收了去也不告诉我一声?”
“哦,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在我对面坐下。
“大主编你哪里来那么多时间看来稿?”我调侃她。
她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小鱼,跟你说件事,我要调职了,想把你提上来坐我这个位置。”
我吃一惊。“什么时候?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我想了很久了。自从俞悦那件事之后,爸妈一直闷闷不乐,所以我决定和他们一起移民去国外,好避开这个伤心地。我是办完差不多所有手续才来跟你说,免得到时候万一走不了,好像平白无故开你玩笑。本来准备辞职,后来上头说可以调我的职到国外专门负责收购一些海外图书翻译版权的事情,我想想不错,就答应了下来。”
我拉着她的手。“我舍不得你走怎么办?”
她笑。“傻丫头,你出嫁的时候怎么没说舍不得你爸妈?”
我也笑。“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我们发邮件联系。而且,换一个环境,我有可能会考虑交男朋友的事情。”
我听了之后很高兴。“既然这样,我怎么能不放你走呢?”
她受不了我的嬉皮笑脸,改口谈公事。“既然要升你的职,那么在我离开之前,你就应该开始适应主编的工作了。”
“这个没问题,主编不用看稿,简直是对我的恩赐。”
“谁说主编不用看稿,我平时不看稿吗?”
“主编只要看下面的小编选上来的稿,桌子上永远不会积稿成山。”我据理力争。
“但主编也要做其他很多事情,要负更大的责任。作为专题编辑,你的工作范围是很局部的,而一个主编,要从最初整本杂志的策划到邀稿、催稿、验收各位编辑成果、校对、印刷、成书等等环节无一不漏,是个很大的挑战。”
“好啦,你不用再唬我了,从今天开始我尽量不翘班,跟在你后边死命做事总行了吧。”我无可奈何,俞欣认真起来是很吓人的,和我大嫂有得一拼。
她点点头。
我站起来,“那我先离开了。”我走到门口,她突然又叫住我。
我回过头去看她。
“周五曹磊回上海,你代表出版社负责和他签约。”
我不置信地看着她。
不行,我一定是犯太岁了,最近一个星期厄运连连,现在又要连续和两位前任情人见面。一个已经在梦里见过了,现在这个更震惊,竟然要当面出现。
我仰天长啸。这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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