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等言迟

　　初次见面，他昂着略带紧张的脸挡在她的面前，他说他的名字是何一江。
　　莫迟看着他，他抱剑站在荷花池边，身后是一碧无边的荷叶，荷叶沾着朝露，碧洗洗的，煞是娇媚动人。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他自我介绍的话，她最先注意到的是他身后的荷花池。然后她看了一眼他背后初升的半个朝阳，红彤彤懒洋洋的。然后她自己的心，忽然也变得懒洋洋的了。
　　“说吧，什么事？”她用不甚真实的音调回他。说话的时候，她嘴角微挑，平静无波的脸上多了一抹疲倦而略带妩媚的微笑。她自然不会认为，这个男子在她大清早起床背起竹篓准备上山的时候拦住她，就是为了和她自我介绍一番。她已经见过很多这样挡住自己去路的人了，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她也照往常的说法问他。
　　“嗯……那个姑娘……”何一江是第一次这样拦住一位姑娘，他之前做了很多假设，她可能会说的话，自己应该怎样应答，可是被莫迟这样一句话给彻底堵住。他的脸微红，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原本好不容易摆好的抱剑的姿势也就这样告破。
　　莫迟被他的神情给挑起了兴趣，她见过很多来这里找自己的人，有的一脸虔诚，有的拿着银子一脸高傲，有的凶神恶煞……可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一个男子：应该是刚刚弱冠，头上的发髻扎的还不是很稳当。挡住自己的时候，一脸的大无畏，真正和自己说起话来，脸就红了。他这样的神情，和自己初见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的神情很像。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微笑微微僵硬了起来。她不耐烦的挥了挥衣袖，说道：“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请让开路来吧，我还要上山，过了时辰，雪芙就该谢了。”雪芙是味好药，通常和好药相联系的词，就是“很难采到”。这也不是假的，物以稀为贵，物以少为珍，世上万物不变的真理，药也一样。雪芙只产在这座山上，每年的花期也就这几天，而且采摘要在早晨，要在日出之后的一个时辰之内采下才能发挥它最好的药效。也许是因为拍误了采药的时辰，也许是刚刚自己想到了那个人，莫迟心里不痛快起来，于是跟何一江说话的时候语气就烦躁起来。
　　“额……对……对不起……”何一江呐呐低语，同时侧身让开了自己挡住的小道。
　　莫迟抬腿就走。
　　“那个，姑娘，我……”何一江见她变脸变得那么快，被吓了一跳。可见她说走就走，想起自己来是找她有事的，于是想叫住她。
　　莫迟却没有理会他，还是径直走自己的路。
　　脾气还真是怪啊，何一江暗语，可看了看莫迟渐渐远去的身影，他到底是跟了上去。
　　山路崎岖，何一江走的很不习惯。走了一小段路，鞋子裤脚就都被露水沾湿了，鞋沿上还粘了很多泥土。本来很好看的白色镶丝锦袍的袖子被荆棘刮破，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满脸羡慕又委屈的看了前面的莫迟一眼，她的葛布蓝衫完整无缺，同样是白色的鞋子纤尘不染，哪里有自己的半分狼狈样？
　　莫迟没有回头看他，脚下的速度却是渐渐放慢了。
　　目的地是一处山崖，雪芙正长在离崖顶五六丈的地方。莫迟看了看那几朵小花，白白的，带着淡淡的粉，和很多山间野花一样平凡，叶子稀疏不饱满。可是那有什么，它同样是世人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花开的正好，没有误了时辰。
　　莫迟早在月前就找到了这里，踩好了点，就等着今天来采摘。她放下竹篓，里面有一根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粗麻绳，那是自己上次下山的时候找山下村子里的陈大婶帮忙结的，是陈大婶自己家里的麻编的，结实又耐用。将麻绳的一头捆在一棵长在崖边的粗实的小樟树上，莫迟接着顺好绳子，往崖下放。
　　何一江赶上的时候，莫迟正好背着竹篓，拽着绳子想往下滑。他愣了一下，然后大叫：“你在干嘛？”
　　莫迟刚刚想下去，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险些放了手。险险的稳住了身子，莫迟怒道：“你干嘛啊，想害死我是不是？”
　　她的声音很大很是愤怒，何一江被吓了一大跳，再回想自己刚才差点把她给吓摔下去，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他搔了搔头，别扭地重新问了一句：“你在干嘛？”
　　“采药啊，你看不到我背了个药篓吗？”莫迟没好气的回道。
　　“哦，”何一江往前走了一步，看到那几朵小花，问道，“就是那几朵花吗？”
　　“嗯。”莫迟把脚踩实，也不抬头，只是看着脚下的山壁，慢慢的往下滑。
　　“那你先上来吧。”何一江看她一点点的往下走，忍不住道。
　　“嗯？”莫迟抬头，干嘛上去？
　　“我是说我帮你采，我会轻功，不需要这么麻烦的。”何一江微微脸红，他本来是想说“我轻功很好”的，但是想想这好像有点自夸的嫌疑，于是换了种说法。
　　“哦，那我先上去，你来采吧。”莫迟也不啰嗦，三下两除二的就爬了上去。以前师兄也是这样，轻功好，很多不好采的地方都是他负责的。自己这些年虽然爬顺手了，却还是不大习惯。要是自己也有一身好功夫就好了，采药也可以轻松许多了。
　　何一江见她三两下就爬了上来，心道自己这回肯定是多事了。可是看人家那么的给面子，却也
　　“记得只需要把花给摘下来，不要伤到其他的部分啊。”莫迟看何一江准备下去，于是吩咐道，这花很稀少的，摘了花明年还可以再开的，要是伤到了根茎，那就没用了。
　　“嗯。”何一江点点头，然后足尖一点，飞了下去。莫迟只看到白色的身影如一只蝴蝶一样，被气流给鼓荡起如蝶翅的衣袖，翩翩下落。只见何一江在半空中身形一拧，右手一伸，那四朵雪芙就稳稳的落在他的掌心……
　　接过何一江手上的雪芙，莫迟连忙把它们塞入自己早准备好的小瓷瓶子里，雪芙采摘好了后，应该用瓷瓶封好，等过了几天再来提炼，效果最好。
　　“走吧。”弄好了这些后，莫迟准备下山，今天她本来就是为了这几朵小花的，采完了，当然是回去了，于是她转身带头就走。
　　“哦，等等。”何一江本来是想跟着她走的，可是突然之间就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嗯？”莫迟疑惑的转身。
　　“那个，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何一江定定的看着她，表情忽然变得坚定。
　　“嗯，也是，来这里找我的人都是有事求我的，你说吧。”莫迟表情淡淡的说道。
　　“你，你能不能跟我去见一个人？”看到莫迟忽然变淡的表情，何一江心里微微有些忐忑，但是他还是继续说道。
　　“呃？”见一个人？好像还是第一次。
　　“那个……很重要，九月初八是小宛的及笄礼，她说一定要见到你才行。”他说着，似乎想起了他提到的小宛，眼神温柔，脸颊微晕。
　　“她为什么要见到我，她认识我吗？”及笄礼，才十五岁的女孩子啊，自己已经二十岁了，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呢，她微微失神。
　　“呃，不知道，她没有说。”何一江愣了一下，答道，小宛没有说为什么要见她，只是说只要带她去见她，她就会很高兴，于是他照着小宛给他的地址和画像找到了莫迟。于是才有了开头的一幕。
　　“那我为什么要跟你去见你的小宛？”没有原因莫名其妙的去见一个陌生的人，好像没有哪个人会答应的吧，又不是傻子，更何况聪明如莫迟。
　　“嗯，那个，可是我答应了小宛说一定要带你去的。”何一江急了，他只是想过要来这里带莫迟回去，却没有想过要如何带她去，也没想过要是她不答应应该怎么办。
　　莫迟定定的看着他，然后缓缓的问道：“那你能给我什么？”
　　“给什么？”何一江也看着她，微愣。
　　“来这里的人，要么求医，要么求药，要么求毒，只是他们都知道这里的规矩，说吧，你能给我什么，让我自己看看值不值得跟你走一趟。”语音微讽。不懂规矩，还敢上来，真是一个傻小子。
　　“哦，你是说银子吗？”他急忙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双手呈上，“我出来的急，只带了这些，回去再补给你。”
　　银子不多，是一些散银，不过这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了，他听了小宛的话之后就直接出来了，连衣服都没有换一件，更别提多带些银两了。
　　看了看他手上的银子，再看看他紧张的神情，莫迟缓缓点头：“好吧，不过我出去到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你必须做我的药童，帮我提药箱，打下手。”
　　已经很久都没有远行了，也该出去看看了，虽然师父教的自己都学的很好，但是还是需要多练习的，现在有了一个药童，应该更加方便了。
　　“嗯，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做事。”何一江喜形于色，这可是自己替小宛做的第一件事，一定不能失败的。
　　“对了，我叫莫迟，随便你怎么称呼吧。”莫迟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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