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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面长依旧
我闻到了一股混有腐烂植物气息的泥土的味道。我头有点沉,只存有如丝如缕,模模糊糊的意识。漫无止尽却无比黑暗的静默停滞了很久才消失,清醒的感觉挣扎着回到了我的思想,没过多久的停顿,我向来不是愿意沉沦的人,我彻底清醒了过来。我感觉到了寒冷,阴湿透骨的冷。寒冷从地面一寸寸像我的肌肤深处浸透,我的骨骼、肌肉都在冷空气中战栗。
而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哥……我哥在哪里。我心痛得要死,泪水滑过我的脸庞,坠入泥土。我惶恐不安的想着。我要赶快,赶快起来啊!可是,我要赶快什么?我在哪里?一瞬间我好像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我挣扎着想睁开眼睛,但我的身体却不属于我般动弹不得。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死了么?好像。我这是怎么了?谁能帮助我,我无助的想哭。
我努力挣扎,睁开了眼睛。
我发现我躺在一片开满花朵的院子的墙角下。此时正是月明星疏的夜晚。我的裙子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头发乱的可以住下一只鸟。我的头有点沉,恍惚间好像看见前面有几个人影。我摇晃身子着想站起来。可是腿一软,又趴那了,我的手掌被擦破了一张破。
远处廊上人声嘈杂,十来个丫鬟拥着一位华贵的妇人走来。丫环们每人手中提着一盏风灯,把花园映得亮如白昼。在一片炫目的光华中,我看见她向我走来,她望着我的眼睛,那么慈和,她的旁边站着一位发髻高盘身姿窈窕的紫衣女子
我被丫环们迎去浴房洗了个花瓣澡,然后换了件做工极为雅致的长裙,一件和紫衣小姐一样浓香熏人的衣服,丫环们还在,发上插了金步摇玉搔头。铜镜中,我素衣乌鬟,姿态娉婷如山,俨然也成了俏佳人的模样。
我是那个妇人的女儿,我叫江暮蝉,而那个花园中的紫衣小姐,是我的妹妹,我和她最大的不同是,我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我的母亲原是一名宫中女官,曾与亲王有过一段轰动于世的恋情,当她被逐出京都时,亲王已经不是亲王,同样也被放逐,在京郊深山中的宅子里孤独的活着,而母亲却因着天姿国色,远嫁给了一个富有的地方官,也就是我现在的继父。
那天晚上,是妹妹订亲后全府去静影寺做法事的最后一夜。我在丫环们用心梳妆后来到了母亲居室。在烛光中,我看见了母亲的泪水。
我端坐在她的面前,任她不甘地抚着我的长发,泪水涟涟。
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世,若不是有母亲在,我在家中的生活,将不知怎样的凄惨。
山中钟声敲响,一声一声,仿佛敲在母亲的心头。
那个与采蘩定亲的才华横溢的公子,原本,是向我提的亲,不知怎的,知道了我并非亲生,竟转而变成了妹妹。父亲喜上眉梢,为了这场婚礼大肆挥霍,竟连我房中像样的摆设也与了妹妹。
“暮蝉,我的女儿,你为我抚段琴好么?”
一直怔怔坐着的我开始四处张望,我在纱窗下找到了琴,一步一步蹭了过去。
嗳,好紧张。我会弹琴么?会么?
我在琴前埋头想了一会儿,抬起了手,手落时,静夜被袅袅如轻烟般的清音唤醒。琴声好像清幽水面上的涟漪,又好像月宫姮娥袖上逸散的冷香,即使微风的心也为之轻轻地颤抖。我心有所感,用柔弱如兰的嗓音伴着乐曲低低吟唱。
茫然无措却美不胜收的音乐好像流浪者的梦,即使念经的小和尚也忍不住侧耳倾听,他可能会因着一念之差而永坠红尘吧。即使是在山野间的动物也在乐声中忘记了夜的危险与寒冷。乐曲滑过竹叶,划过寒冷的空气,漂流去了遥远的地方。
曲毕歌绝,我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我从哪儿学的弹琴?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呢?我怅然地看着那个已经泣不成声的母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犹豫地走了过去,站在她的面前凝神思索。她的哭泣,应该不只为了我吧。
母亲似下定了决心般说:“采薇,你可知道你的身世?”
“嗯。”我微微颔首,丫头们早已传遍了吧。
“你的生父……德召亲王,”母亲眼圈微红,声音一顿,又说:“他在去年腊月病故了,至死都没有认你。但你的姐姐召南公主却被迎进了京,她和年轻的太子情深意重,已然成为当今的太子妃。”
我保持沉默。
“那可是你的亲姐姐……”母亲爱怜得看着我。这一句话,似是为了让我放心。
“他为什么不认我?”我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冰冷。
母亲一笑,眼神却冷冷的:“他有什么?一个亲王的虚衔?一个深山里破落的大宅,他敢认你么?你不知道,若不是太子偏好医卜星象,总往深山里你父亲那儿跑,只怕召南公主早已落魄到给人当侍女去了!”
听出母亲话中的隐意,我的脸滚烫,脑子里混乱的挤进几句古文:“入宫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我越想越乱。
母亲似是不觉,又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修书给你的姐姐,他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也知道你在这儿的处境。现在她的权势很大,正是你可以投靠的人。”
我仍在迟疑中。想不清楚状况,索性就不想了,迎着母亲期待的目光,我只吐出了一句话:“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
我向母亲告了乏之后便退了下去。
静影寺很大。
竹林,禅院,走廊,又连着一座禅房,一重重,一道道,完全摸不清方向。绕过了一道似曾相识的回廊,隐隐又见一个小楼,走近后才看清原来是一个小亭,亭子翘角飞檐,轻盈而雅致,亭中挤满了不少裙带飘摇的侍女,鲜艳的裙带把下棋的人遮的一点不见。
落寞的转身,眸光不经意间落在回廊的墙壁上,不禁感叹,好多的诗词!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吟出了这句诗,又反应慢三拍的望向亭子。亭子里的丫鬟们一个个回过头来,下棋之人也双双站起,其中一个是面容文雅清秀的公子,他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已向我行了一礼,我忙草草裣衽回礼,当我的眼睛落到与他对弈之人身上时,我的呼吸都快断掉了。
或许,天下所有的女孩在看到他时都会一样,任红晕飞满脸颊,敛不住自己呼吸。
只要君流眄,君倾国自倾。
正在我花尽力气让自己不要乱想时,丫鬟们失声叫到:“大小姐!”她们看上去比我还惊慌失措,一起向下棋之人拜过,然后涌向呆呆的我,我被他们连拉带扯搀扶着送回了房,我的丫鬟向她们下令谁也不许去外面乱说,便一挥袖子让她们下去了。
我倚着梳妆台玩着衣带,好奇地问她:“她们为什么那么紧张?”
侍女嗔道:“姑娘还问呢,怎么可以让陌生男子见到您呢。”她看向门,眼神忧虑地说:“那帮人肯定会把这件事学给二小姐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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