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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带着优纪和逐渐恢复生气的仁去了医院。少年用他缠着绷带的手毫不客气地给了我一爆栗:“莫依然你是笨蛋么!那么冲动做什么!”
到底是谁比较冲动易怒啊!我捂着头挺不服气地看着他,臭小子还真下得去手。
“看我干嘛!”仁凶巴巴地吼,惹得无数人侧目,“笨蛋!”
“仁你才是笨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我终于忍不住回骂道,抑郁的心情却因此舒畅了许多。果然吵架是发泄的最好途径。
“切!”他闷闷地别过头。
优纪对我无奈一笑:“不好意思啊依然,仁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我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看看床上到处裹着纱布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估计能让他脑充血的举动。摇摇头,我转身离开。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正是午休的时间,街上几乎没有人。头顶的太阳明晃晃地射下万道金光,无数灰尘颗粒在空气中起伏旋舞,单调而聒噪的鸟鸣鸣远远近近此起彼伏。
空气有令人抓狂的膨胀感。
阳光照进身侧的橱窗,玻璃明亮反光,一大块白色的亮斑后精致小巧的玩偶娃娃若隐若现。
海报上的假名,我只认出了“女儿节”。
忽然想起前几日母亲领了人来为我量身,定做和服的事。
脑袋一瞬间清明了许多。
原来明天就是女儿节了。
突发奇想地停住脚步拐进了玩具店,门边正在整理壁挂式玩偶的老板娘回过身友好地一笑:“请随便看。”
我转了一圈,在一只毛绒绒的棕色泰迪熊前停住了脚步。
深色的绒毛,乌黑的眼珠,左耳一只粉色的蝴蝶结。
我指着它:“我要这个。”
“小姐眼光真好。”老板娘笑着走过来推荐,“这是专为白色情人节进的新货,是一对,情侣一起买可以打八折的。诶小姐,怎么不见你男朋友啊?”
“我,没有男朋友。”他已被我弄丢在十四岁的夏天,再也不会回来。
“诶是么,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淡淡地说,指着那只被我一眼看中的母熊,“我要这只,麻烦帮我包起来。”
“……诶好的。”
我抱着泰迪熊走出玩具店,临出门前仍留恋地瞥了一眼那只落单的公仔,正看见老板娘已经又拿出一只与我手上一模一样的,放在了小公熊的旁边。
多么像是,我远离了周助,他依然拥有着苏小炎。
有些饿,虽然在优纪的店里吃了一块蛋糕,依然挡不住肚子咕噜噜的叫声。我抱着玩偶去了一家快餐店。
点了汉堡可乐来吃,泰迪熊被放在另一张椅子上,睁着乌黑的眼睛看我。
懵懂的眼神像极了初次见面时的苏小炎。
吃进嘴里的面条有些苦涩。
不知是什么配料变了质。
我摸摸装公仔的盒子,苦笑。
是不是所有东西都敌不过时间的进攻,总会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褪色,一点点腐烂?亲情,爱情,友情,全都不例外?
吃过东西后已经快到上课时间,街上陆陆续续行人多了起来。
背着书包的少男少女三五成群从身边结伴而过,也有甜蜜的小情侣十指相扣,耳鬓厮磨。
我想我已经想通了,事实已经注定,再怎么逃避也是枉然,不如大方地站在他们面前说一声“祝你们幸福”。
我既已完全失去他,便不会做什么期待了。
于是向学校走去,跟随着三三两两的学生们一起,迈进青学的校门。
孰料换鞋时却发现鞋柜里塞满了信封,乱七八糟的约有二三十封。
有粉色的,白色的,绿色的,更多的是蓝色。
我习以为常地把信全部拢在一起,将公仔放入清空的鞋柜,然后把手中的东西拿到焚化炉,丢了进去。
明烈的火苗瞬间将它们全部吞噬。
便是因此耽误了些时候。当我回到教室时已经上课五分钟了。
老师宽容地对我点点头示意我回座位,并关切地问了一句:“病好了么?烧退了么?”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走回座位。早有一张粉色的单子放在桌面上。
我皱皱眉,拿起来就准备撕掉,被贞治阻止:“别撕,是通知单。”
我仔细看去,果然是——关于明天下午三点至四点召开的母姐会,和四点半至五点半的慈善义卖的活动安排。
“慈善义卖?卖什么的?”我问贞治。
贞治神秘一笑:“还记得几天前的劳工课老师布置的作业么?”
“呃……那个小制作评比?”
“是的,所有获奖的作品都会被列入本次拍卖的商品,恭喜你哦依然,也有你做的。”
我做的……“就是那个球拍减震器?!”
“是啊。”贞治笑笑,“真的……咳,很有创意。”
“……”我默默无言。能把做成寿司形状的球拍减震器当宝,甚至参加这么隆重的拍卖会……果然是青学的风格。
“谢谢你的夸奖,”我淡淡地说,“那,需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需要,你只用拍卖会当天和买下它的买主合张影就行了。”
“呃,我可以参加竞拍么?”
“应该可以吧,拍卖会是三校合办的,每个学校都有一百个竞拍资格,你可以试着去争取一下。”
“哦。”那个减震器……大概没人会买吧,奇妙的构思有时候并不被追捧,更何况球拍减震器也只有网球队的成员才会用到,这是个实实在在的冷门。
不过,也许,我可以自己拍下它。
“可是依然,那个母姐会,你真的没问题么?”
差点忘了这回事,我立刻举手问老师,母亲可不可以不来。
三年前也开过母姐会的,不过,我并没有告诉她。虽然最后她也出现在了教室里,但,那是老师通知的。
打心眼里,我排斥她以我的母亲的身份,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
如果,是父亲与孩子开的家长会多好。
那样,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看着那位女老师说,我的父亲来不了了。
然后,在她铁青色的面容中,慢悠悠地说,因为,他已经去了天堂。
我为这个想法偷偷笑起来,差点忘了面前站着的老师。
她明显有些气急,严厉地质问我,为什么大家都可以做到,只有我要搞特殊。
为什么呢?因为每一个家庭,都是不一样的吧?
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是如表面上那般和谐的。
我说,因为我的母亲,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她只适合在镁光灯的闪耀中,摆出可爱的POSE,讲一些话,笑靥如花。
“不可以搞特殊,你的母亲必须到场。”她声音强硬。
我淡淡道:“这事您还是和校长商量比较好。”看着她因愤怒扭曲的脸,我有种报复的快感。
她夺门而出,我跌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她会和校长聊些什么,但很多时候,我决定了的事,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依然,其实你,还是希望她来的吧。”
邻座传来悠悠的叹息,我大惊扭头,正对上贞治锐利如鹰的眸。
“感觉在你面前,根本藏不住秘密呢。”我说。
毕竟,她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直系亲属。
但我也知道,如果不是宫崎杉的授意,她是不会来的,即使,我真的这么要求。
她固然对我包容,然更多的却是怀念——透过我的那张脸,她可以在与父亲七分相似的五官中找到过去的影子,除了那对湛蓝色的眸子,他的乌发和浓眉都在我身上体现得原原本本,就连喜欢右手写字左手吃饭的习惯也被保留。他死了,留下一个继承了他一切的我。有时我甚至恍惚,自己似乎只拥有一个莫依然的外壳,内藏的,是属于莫璟的灵魂。
“既然已经决定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他笑着伸出手揉平我紧皱的眉头,“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
“去死。”
“呵呵……”
“……噗嗤——”
我也忍不住喷笑了起来,果然,有他们陪在身边,就会有快乐左右随身。
那笑容,永远都不会消散。
感谢母亲,让我来到了日本,才能让我遇见他们。
遇见那个命中注定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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