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给自己看

　　“当然，桂林山水甲天下。那是我从小梦游的地方。”俞蕙的声音充满向往。
　　“你得睁着眼到此一游，才会晓得我们的三山两洞一条江，是怎样的风景，还有我们阳朔西街，中国十大名街。我的家乡不用我做广告，一句话，你这辈子不来趟我老家，是人生一大遗憾。”一提起故乡，我就没法淡定。
　　“好的。以前我是有时间没银子，后来是有银子没时间，如今我是时间银子都有了，又病卧在床。等我养好了身体，一定到你们云南好好转转玩玩。”俞蕙的情绪显然被我所感染。
　　“俞姐，你怎么随便让我老家串门啊？你该不是归国华侨黄香蕉吧？”我超级惊讶，还有国人不知道我老家在哪里，我严重质疑其智商。
　　虽然俞蕙迅速纠正了我家乡的方位，还是损害了我与之继续交流的兴趣。彼此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挂了线。

　　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拜年。我姐就住了在我家，这个节目便免了。我本打算一觉睡到自然醒，结果成了泡影。先是我妈喊我吃早饭。我告饶说，我朋友都上吐下泻了，我要再吃，也得上医院。我妈才赦免我一顿饭。接着，菲菲来到我房间，拍着我的被子叫：“舅舅，你醒醒。”
　　我眼都没睁，问了句：“干嘛？”
　　菲菲答：“前段时间，我谈了个男朋友……”
　　我没好气道：“听你妈说，你俩不是掰了吗？”
　　菲菲答：“可他老纠缠我，让我陪他精神损失费。”
　　我揉着惺忪睡眼，问：“你怎么人家了？”
　　菲菲答：“他说我让他正太变叔叔了。”
　　我一下从被窝里坐起来，石化了。
　　菲菲不以为然道：“舅舅，你表情甭那么夸张好不好？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对他说，我还萝莉变熟女呢，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他说，是我提出的分手，就得赔他损失，他说男生也有青春。”
　　看着菲菲那副坦然的做派，我彻底无语。半晌儿，我才向她索要了那男生的联系电话。

　　菲菲虽是我外甥女，我对她比自己的儿子还娇宠。在她面前，我比弥勒还慈祥，比菩萨还慷慨，可以说有求必应。尤其她上大学后，每次放假，她都领同学来深圳玩，我管她们吃住，陪她们到香港扫货。她的同学都知道菲菲有个又帅又大方的舅舅。菲菲也常说，我将来找男朋友，就找我舅舅这样的。去年，菲菲真交了个男友。春节回家，我满心想看看那男孩有多像我，却听说，俩人已掰了。
　　我终于见到那个传说中似我的男生，鼻子差点气歪。一个刚满二十的正太，不，是叔叔，除了模样儿还算俊朗，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说话摇头晃脑，看人歪鼻子斜眼，但他的眼神却山泉似清澈，朝阳般明亮。我问他想要多少钱，他说两千。我说，我只给你一千，如果想要，立个保证，不许再骚扰我们菲菲。当我将一千元放在那男孩面前，我说，记住，先生，你挣得第一笔银子，是自己的青春损失费。
　　我领着菲菲拂袖而去。离开时，菲菲扭头冲那男生做了个鬼脸。
　　唉，这些个智障孩子。

　　我和菲菲回到车上，刚打着发动机，菲菲看着手机说：“舅舅，他给我发短信说，你舅舅好酷，我也要做这样的酷叔叔。”
　　我答：“你叫他再等二十年。”
　　菲菲回了短信，合上手机，看着我的脸，嬉皮笑脸道：“舅舅，你不高兴，是不是心疼那一千块钱？”
　　我没搭理她。须臾片刻，我严肃地说：“菲菲，看男生追求什么样的女生，就知道他的志向，看女生交往什么样的男生，就知道她的智商。你不觉得你的智商有问题吗？”
　　菲菲不以为然道：“得了吧，舅舅，我的智商要是零，你就是负二十。”
　　我横她一眼，问：“啥意思？”
　　菲菲不屑一顾地答：“网上说，男人离一次婚，是浴火的凤凰；离两次婚，是拔光毛的凤凰；之后得了恐女症，就是烤箱里的凤凰，连家禽都不如。就你，还好意思跟我谈智商。”
　　我被雷倒了，原来我在她眼中的形象巨衰无比。我被伤着了，且是内伤。

　　我回到自己房间，在屋里团团转，我迫切需要向人倾诉。我想到那个昨天被我质疑智商的人。
　　“俞姐，今天感觉好多了吧？”我的声音异常温和。
　　“不多。我这会儿就像睡到后半夜，硬被人拽起来，甭提多难受了。”俞蕙的声音明显气短。
　　“那你没再去医院看看？”我问。
　　“没有。我头晕腿颤，根本到不了医院。”她答。
　　“叫你那老乡陪你呀。”我有点着急。
　　“大过年的，我不想麻烦别人。我家里还有药，吃吃再说。”她说。
　　“那你今天吃饭了吗？”我继续问。
　　“喝了点莲子粉藕粉，还有几粒营养片。”她说。
　　“光喝点粉粉，吃点片片管用，还要农民伯伯种粮食干嘛？”我忽然起了高腔，我觉得某些人如此智障，让人不得不火。
　　电磁波那头之人显然被我吓着了，立马无语。
　　我赶忙道歉。

　　“没关系。你跟太太吵架了？”俞蕙小心翼翼地问。
　　“不，我还没再婚。”我赶紧解释道：“我外甥女胡说八道，刺激我了。”
　　“你外甥女多大？”她又问。
　　“二十一，上大三。”我答。
　　“切，你跟一孩子较什么真？他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出壳企鹅瞎叫唤。他们的话，想听你就听两句，不爱听就只当耳旁风。”俞蕙好言劝慰。
　　此言不差。黄毛萝莉信口雌黄，咱不跟她一般见识。我心里松快了，便与她扯了几句闲话。俞蕙忽然说：“我这会儿有点饿，好想吃菜末蛋羹。”
　　“太简单了，我都会做。”我说。
　　“算了，我不想动，喝点酸奶得了。”她答。

　　我合上电话，在屋内徘徊片刻，然后出去对我妈说，公司刚才来电话，有事叫我回去。我妈答，工作要紧，闲的时候多回来看看。
　　我刚回到房间，我姐夫便脚跟脚随了进来。他一脸讨好的谄笑，问：“你要走了，钦豪借你的钱还了吗？”
　　他说的钦豪是我的表外甥，比我还大一岁，我们是发小。他有家有机加工公司，去年正在扩建，遭遇金融危机，缺流资，急得差点借高利贷。他求助于我，我念及骨肉亲情，想方设法给他凑了三百万，约定今年春节前归还，他至今还未兑现。昨天下午他给我打电话，除了给我拜年，他保证下个月了结此笔债务。
　　我答：“没有。我昨天还跟他说这事呢。我告诉他，那些钞票都是银行贷款朋友借款，他若不按时还我，我要吃官司的。”
　　我姐夫叹了口气，一脸失望。其实他一皱眉头，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他想借我的钱炒股。他也不想想，我能借银子给他吗？甭说他是股坛衰才，每次股灾的绝对重灾户，他就是股市达人，他挣了银子不会分我一两，亏了钞票我还没法向他讨。所以每次他张口跟我谈钱，我都坚决封其口。接着我姐夫又开始抱怨菲菲如何气人恼人刺激人，此话我更不爱听，自己的闺女你都没辙，我这个舅舅能有什么招。最后，他又提起，菲菲毕业后出国读研之事。我说，我答应过费用我包，到时候，我就是砸锅卖铁，卖房卖地，也会兑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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