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香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发现昨晚下了场雪，天气冷得厉害。妖娆吃过早饭窝在房里看戏本子，小青坐在一旁做沙包玩。

　　正看到精彩处，听得外面有小厮来报，说她爹请她往花厅一叙。

　　妖娆失笑，一叙？这么风雅的词？后又想着估计是玉凌来了，打发了小厮先去回话，妖娆从软榻上起来。

　　“小青，我记得我好像有件琅漓胭脂红做的衣裳是吧？你给我拿了来。”边说边往梳妆台前坐下，对镜整妆。

　　“小姐今日怎么想穿啦？”小青取出衣裳搭在衣架上，站在妖娆身后帮忙整理头发。

　　不怪小青这么问，因为妖娆平日就只喜欢穿素净的衣裳，不是珍珠白就是浅黄浅青。而这琅漓胭脂红颜色鲜亮，缎面流光溢彩，上刺有点点白梅，端端是娇俏非凡，是朱钱进花大价钱从南国买回来送给妖娆的，但自买回她便从未穿过。是以今日妖娆说要穿，让小青很是诧异了下。

　　妖娆从镜前起身，走过去摸着衣裳笑道：“我刚看戏本里说有个女子在雪天里穿了件锦红棉氅，站在雪地里映着雪景特别有意境，正巧昨晚也下了场雪，所以突的就想起来这件衣裳了。”

　　小青接过衣裳帮妖娆穿上：“嘻嘻，人家都说女为知己者容，不知小姐这是为的谁？”说完又假装大悟：“是玉公子？”

　　妖娆拍拍小青头顶：“你多心了…”

　　她不过就是想体会一下戏本中的感觉，真的。

　　到了花厅，朱钱进与玉凌正相谈甚欢，妖娆一进门，两人同时将头扭了过来。

　　朱钱进见到她家独苗身上百年难得一穿的俏丽衣裳时，心里翻滚的小波涛是一浪又一浪，最后只化作一句：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玉凌则是眼眸一凝，唇角的笑愈加温和。

　　“爹，玉公子。”妖娆上前行礼，待得到回应后方才坐下。

　　“妖妖、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量关于你的事呢。”朱钱进调整一下坐姿，这番说道。

　　“商量我的事？”妖娆惊讶：“难不成是与逸王有关？”

　　“正是！”朱钱进皱紧眉头：“传闻说你是已定的逸王妃，而逸王也没有出面澄清，就现在看来我们家与逸王也不可能会结为亲家。以前是爹糊涂，唉…”

　　他看一眼下方端坐的玉凌又接着道：“不过、这样终归对你在外的声誉不好，所以爹有个想法。”

　　妖娆抿嘴，隐隐的猜到了什么。

　　“不如你与玉老弟先定了婚约，假以时日风波过去再另行商议如何？”

　　妖娆看看她爹，再看看还是一脸温和笑容的玉凌，实在想不透她爹这馊主意的灵感是来自哪里。

　　先不说她自己的声誉问题，就说玉凌，何苦拉来淌这趟浑水。这逸王不是别人，是将来要继承延国皇位的确定人选，朱家勉力一为借她落崖将计就计使了个金蚕脱壳才略微小赢。玉凌也是商贾之家，商不与官斗，更不能与皇室斗，这点道理他不明白？

　　朱钱进见妖娆面带思索，伸手从旁边茶几上拿起一个精雕木盒，走到妖娆身前对着她道：“妖妖你看，玉老弟都已经将定情信物带过来了。”

　　妖娆一怔，伸手接过盒子打开，里面珠白锦缎上静静躺着只簪子。

　　风姿天成——合欢昙。

　　妖娆抬了眼看向玉凌，发现他也正在看她，眼睛波光流动，笑容更如春日暖阳。

　　“你爹说、要将你许给我呢…”

　　猛的这句话跳入脑海，记得那是当时乔之乔小姐走后他说的话…妖娆低头看向合欢昙簪，多美的簪子，可惜、她不能要…

　　站起身对玉凌委身一礼，妖娆将木盒递出去：“多谢玉公子垂青，妖娆不能收。”
　　不是不要，而是不能。

　　这世间有许多事不是情愿就好，她有她的执着，他该有他的合欢。

　　玉凌缓缓从椅上起身，伸手接过，手摩挲着盒上雕花淡笑道：“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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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厅一别后三天，妖娆再见玉凌是在践行宴上，他要远行。

　　妖娆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是坐在席间一言不发。

　　酒过三巡，朱钱进喝了不少，说话都不甚清楚。他摇晃起身、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搭在玉凌的肩上，扯着嗓子道：“老、老弟，这么急着走干干吗呀？！不是说等在朱家过年的吗！”

　　玉凌笑着扶住他：“前些日子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最近南国的铺子出了些问题，我得赶紧的过去瞧瞧。”

　　朱钱进想说点什么终是没说出来， “唉.唉”了会儿后伸手拍了几下玉凌肩膀，一仰头、豪情壮志的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聚、我们来使行酒令吧！”

　　直至宴会结束，妖娆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

　　朱钱进被二姨娘扶走，各姨娘也都打个招呼三两结伴而去，厅内就剩下妖娆与玉凌二人。

　　半晌儿后妖娆轻轻开口：“你要走？”

　　玉凌笑，给自己倒上杯酒，却也不喝只是拿在手中把玩，应了声“是”。

　　“我、我…”妖娆咬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玉凌看出妖娆的为难，温声道：“你别多想，我并不是因为你。南国铺子出事是早就有了的，原还想等在朱家过完年再走，谁知却等不得了。”

　　见妖娆仍旧咬着唇，便再开口宽慰道：“如果解决完后赶得及、我还是会回朱家过年的。”

　　妖娆闻此抬头，看着玉凌的眼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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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腊月二十三，俗称的小年，玉凌没有回来，朱家却来了逸王。
　　妖娆躲在房内避而不出，实在想不通逸王此番来朱家的目的，还是眼不见的好。

　　实在无聊，便打发小青去找个戏本子回来解闷。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还不见小青回来，是以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吱呀~”

　　听见门响，妖娆眼也不睁的问道：“怎得去了这么久？”

　　问过一会儿后也不见小青回答，妖娆纳闷睁眼，只见屋子正中站着的哪里是她家小青，居然是逸王！

　　起身、敛眉，行礼。

　　“见过王爷。”一边行礼一边想着应该在她院子里养条狗，逸王这也太随意了，好歹这里也算是女子“闺阁”不是吗？

　　“不知王爷有何事？”为了不让沉默向以往那样充斥其间，妖娆先开口。

　　“无事。”逸王一撩衣袍，好不见外的坐下。

　　看见逸王的举动妖娆瞪大眼睛，无事居然就坐下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而且是在主人没有邀请的情况下自己坐下？！

　　妖娆唯默默的退回软榻边，不过没敢躺，只坐在了那。

　　沉默、沉默是她俩沟通的桥梁。

　　妖娆在此刻是无比的思念小青，内心深处极度渴望小青的到来。

　　亲爱的小青壮士、来吧、快来拯救这一对陷入沉默沼泽的男女吧！干巴爹！

　　在妖娆的殷殷期盼下，远在厨房外跟李大厨闺女李二妞聊的开心的小青猛打三个喷嚏，揉揉鼻头，她再接再励投入到了“论逸王与蘅王及玉凌三人谁更美”的伟大讨论中。

　　妖娆这厢只觉得水深火热，反观逸王那依旧百年不见一变的面瘫脸，发现其眼神放空，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也就只好低下自己的头，看着裙上的刺绣发呆。

　　“朱姑娘身上的伤可好了些？”逸王冷不丁的开口。

　　“啊？哦，已经没事了。”妖娆撇嘴，这都过了一个月了，要是还不好那十全大补汤该有多憋屈。

　　“恩。”逸王简单的应了下后站起身：“朱姑娘可否陪在下出去走走？”

　　妖娆摸不准逸王的意思，呆在屋子里也实在憋闷的慌，也就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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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待妖娆从差点将自己憋死的马车里出来后发现她们已远离朱家，下车时害得她几乎以为自己又被劫持了。

　　不解的看眼前面早她下车正四眺的逸王，再一看四周，原是忘川山下。

　　回想起一个月前的情景，那满地可以晃瞎眼的真金白银，妖娆就不胜唏嘘。

　　正想开口说两句话表达一下内心的感慨，就见逸王已经朝着山上走了过去，妖娆紧紧衣服也跟上去，边走边想寒冬腊月登山真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走至半山腰，前后四顾发现整座山就她跟逸王两个人，直道不好。

　　万一再出现几个彪汉，逸王扛不住岂不是又要她朱家出钱出力？最关键的是、朱家已经将全部商号都“上缴国库”了啊，哪里还有什么赎金来赎人…哦对、不晓得经过上次之事后逸王有没有不再托大的准备几个暗影，以备抢劫之需？

　　好吧、说了这么多、她其实只是不想暴露朱家其实还很有钱这件事。

　　“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妖娆气喘，呵出团团白气。

　　“山顶。”相比妖娆，逸王就显得从容了许多。

　　“能、能不能休息一下？”妖娆提出要求。

　　“不能。”

　　“为啥？！”妖娆平生第一次想炸毛。

　　“因为天快黑了，我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到那。”逸王走到妖娆身前，皱着眉看她。

　　妖娆虚脱：“为啥我们要赶在天黑前到山顶？！重要的是为毛我也要到山顶去喂冷风？！”

　　“呵呵…”逸王看着她失笑，转身蹲下：“上来吧。”

　　“这、这…”妖娆被他此举惊着，这半天也没将“这男女收受不亲”几个字这出来。

　　“朱姑娘不敢？”逸王回首看着妖娆，俊脸上摆着一副“我就知道你不敢”的表情。

　　妖娆咽口唾沫，像是把心也咽回到肚子里，嘴硬道：“谁说不敢？！”

　　磨磨蹭蹭的爬到逸王背上，结果整个身子都是紧的，双手也不知该放哪好。

　　山路坎坷不平，一路上妖娆的心也随着路上下摇晃，总是不肯安稳的呆在该呆的地方。

　　见着快到山顶，妖娆也就稍稍松了一口气。

　　“朱姑娘。”

　　妖娆的心又提了起来。

　　“姑娘可曾听过一个故事？”

　　妖娆暗嘘口气回道：“愿闻其详。”

　　故事不长也不短，到山顶时正好讲完。妖娆从逸王背上下来，望着已经开始昏暗的天空愁思万千。

　　这茫茫忘川，连个遮风避寒的地方都没有，怎不叫妖娆忧心。

　　“姑娘这边请。”逸王当先带路，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妖娆不解，这忘川顶总共也就这么大地方，哪里不是冷？难不成非得找个背阳的地儿以期待更加冷？不解归不解，到底还是跟了去。

　　冬日天黑的总是特别快，妖娆跟着逸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小石子咯的妖娆脚底微微疼，稍一走神、就发现原来走在前面的逸王不见了！

　　她心底一凛，惊慌四望。

　　此刻盘旋在她脑中的只有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天寒地冻藏尸时…

　　越想越秫的慌，妖娆裹紧衣袍，思考着等下逸王要再不出现她该怎么办。

　　“你怎么还不进来？”

　　正当妖娆忍不住准备放声大喊时、听见逸王那有些诧异的声音，堪堪就在她前方不远处。

　　“王爷、你在哪？我看不见…”妖娆如小兔子般温顺。

　　“我在这。”

　　说话间有温热的手覆上妖娆的手，她手指一颤，原想甩开，后终是静静的任由逸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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