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芙蓉

　　天刚亮的时候，家里的门被人“吱嘎”一声极为大力的一把推开，陆大有哼着小曲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二丫呢？”说罢往敏柔身后看，他知道敏慈怕自己一般都是躲在敏柔后面的。

　　“给你。”敏柔把钱放在桌上并没有回答陆大有的问题，也不知为什么她今日里眼皮跳的厉害，这当下只希望陆大有拿了前赶快走。

　　陆大有收了钱却不急着走，他左右打量了好长时间，发现了敏慈的身影，他一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二丫，你过来。”说着便要拽敏慈，敏柔一把拂开他的手“拿了钱就走吧。”她紧紧的将敏慈护在身后，敏慈的手不住的颤抖，她紧紧握着敏慈的手打算让敏慈放心下来。

　　“呸，走？老子回来是有正..正经事。二丫年纪也不小了，我看是该寻个时候找个人家嫁了。”陆大有干脆又坐了下来，抓了一把放在盘子里的花生，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妹妹才十三，是不是有些太急了。”敏柔皱了眉头，她的预感果然是有些准的，这个陆大有真是不闹出一些事情来就不行，眼下只能快快想办法先打发了他走，然后马上带着敏慈上京“不如等及笈以后，那大仙不是说了吗，妹妹一定能嫁给一个富贵人家。”

　　“等什么等，李员外想要纳她为妾。老子也答应了，彩礼也收了，过一会儿就跟我去李府。”

　　敏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那李员外的年龄都快可以当敏慈的爷爷了。“等敏慈长大了，可以拿到更多的钱啊。”敏柔一边说一边护着敏慈往门口走，陆大有这时却一点儿不糊涂，一下子拦在她俩跟前。

　　“不嫁了她老子哪里来的钱还债！”陆大有想要一把拖拽过来敏慈，却被敏柔抱住胳膊。

　　“还债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可敏慈不能嫁给李员外，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念及骨肉亲情吗？”敏柔没有想到陆大有这次会做得这么绝。

　　陆大有的眼里只闪过一丝动摇，但也转瞬即逝“亲情？你娘当年带着你们两个拖油瓶，要不是看她还有一点儿姿色，我会娶她？！娘的，老子养你们这么多年，也到了你们回报我的时候了。”

　　敏柔一时愣在那里她没有料到还有这样一段陈年往事，就在这一瞬间陆大有狠狠一甩，敏柔本来伤未好全，这下吃痛被甩在地上，眼见陆大有拽着敏慈就往外拖，敏慈吓得眼泪簌簌的往下落，敏柔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气，一下子冲过去抱住陆大有的胳膊狠狠的咬住。

　　陆大有使劲儿甩胳膊想将敏柔甩开，但不知敏柔此时哪里来的力气，任凭他怎么甩就是动。陆大有并没有如敏柔所想一般吃痛放开敏慈，他被敏柔弄得不耐烦，用另一手抓住敏柔的头，将敏柔抵在墙上，狠狠的拽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放不放手？娘的，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敏柔感觉两耳嗡嗡作响，嘴角也有血腥气，分不清是陆大有的还是自己的，她好像听到敏慈在一旁越来越大的哭声，敏柔用尽力气凭着模糊的感觉，狠狠挣扎一脚踢向陆大有的要害之处，陆大有这下一把敏柔甩开。“娘的，想让老子断子绝孙，老子先把你玩弄一番再卖到万春楼去。”眼见敏柔动弹不得，陆大有又上去狠狠的踹了几脚，说罢转身拉扯着敏慈往外走。没走几步又被敏柔抱住腿部“不可以，你不可以将敏慈嫁过去。”这段日子以来她早就把敏慈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她不允许，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允许敏慈受到这样的伤害。她恨不得刚才穿的是平常上班时穿的高跟鞋，真让陆大有断子绝孙才好。

　　“滚！”陆大有蹲下身大力扯着敏柔的头发把她往身后丢。

　　“柔儿，发生了什么事？大老远就听到你家吵吵的。”元朗普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
　　一幅情景，敏柔满脸的血渍，头发紧紧的被人拽着，可还是紧紧的抱着陆大有的腿不放开，而敏慈被陆大有拽住胳膊泪水涟涟“你在做什么？！”

　　“元少爷，这是我的家务事，您可管不着。”看到来人是谁，陆大有赶忙换上一副笑脸。元朗平日里一直一副笑脸，现下里一脸怒气直视陆大有，被元朗这样逼视，陆大有不禁冒了冷汗，他怎么感觉马上就要被人杀了一般。

　　“跟她有关就和我有关。”元朗挡在敏柔面前，小心翼翼的将敏柔扶到墙角坐好，敏柔拽住元朗的衣袖转向陆大有的方向，她的目光里有那一晚的疯狂，元朗的眼眸越发深沉，心知陆大有一定是想要伤害她豁出性命都会保护的东西，触到了她的底线。“你要将敏慈带到哪里去？”

　　“二丫就要嫁给李员外了。”陆大有以为元朗能理解他在做什么事情，也不避讳元朗，他猥琐的一笑只差没点头哈腰。“元少爷，咱们以后可就是亲戚了，哈哈。”

　　元朗听了皱了眉头，这个陆大有简直是混账至极“你要多少钱才肯放人？”

　　陆大有一听乐了，想不到这个丫头还是挺抢手，可是没等他乐多长时间，便感觉有尖锐的东西抵在自己的身后，就在他与元朗说话的时间，敏柔不知从哪里找来找来一把菜刀，现下抵在陆大有腰部“放了敏慈。”

　　“柔儿，莫冲动，还有别的解决方法。”疯狂的敏柔她曾经见过，那一次元朗险些没有拦住她，而此时她的脸上全是血，双眼也是鲜血蒙蒙，像是从地狱来的阿修罗一般。

　　而只有敏柔知道她只是吓一吓陆大有，希望他赶快离开，她好带着敏慈离开这里。

　　“元少爷，这丫头疯了，你也看到了。”陆大有根本不相信敏柔敢把她怎么样，在他眼里这个以前无比懦弱现在只不过是在逞强的敏柔根本就是在吓唬自己，他连头都懒得回只拽着敏慈往门外走。

　　元朗拦在他面前，也不多说话，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陆大有一时间慌了神，“元少爷，得罪了。”说罢陆大有在门口和元朗两人推搡开来，

　　陆大有的身体早就被酒腐蚀的差不多，而元朗虽然年轻但长年体弱，面对陆大有他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陆大有拽着敏慈往前走，元朗一方面拦住陆大有一方面想要陆大有放开敏慈，二人你推阻，敏柔只见眼前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丢了菜刀想要上去帮助元朗。但她刚刚拽开了敏慈的时候，只见陆大有因敏柔向后的一拽元朗的一推，身子一斜轰然倒地，而后脑勺正巧一下子磕在门口的石台阶上。

　　陆大有眼睛睁得大大的，鲜血股股的从他头上口中鼻子中冒出，地上很快汇集了一大堆血迹。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敏慈被吓得一时忘记了哭泣，元朗跌坐在地上，敏柔颤抖着上前试了试陆大有的鼻息，然后朝元朗摇摇头，只说了一句话“他该死的。”

　　元朗上前将敏柔拉过来，她才小声的伏在他的肩膀啜泣。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蔓延开来，而她的内心恐惧、解脱、不安、愧疚几种情感混在一起。

　　陆大有死了，自己把他拽倒的，自己算杀人凶手吧？

　　陆大有死了，她和敏慈从此不用活的提心吊胆。

　　陆大有死了，她害的元朗的手上沾上了鲜血。

　　“姐姐，朗哥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呜...呜。”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敏柔的泪水在眼眶中打住，她将敏慈环在身边，极短的时间内她快速做了决定，她和元朗的目光碰上 ，她觉得元朗也在和她想的是同一件事。“他是喝醉了酒不小心摔倒了。”

　　没错，陆大有本来就该死。没有他，她就可以不用活的那么提心吊胆。杀人固然该偿命，可如果他们咬定这是意外，有谁能否认？

　　“你是说？”元朗明白敏柔的意思，他不否认陆大有可恨，可到底是一条人命，自己是杀人凶手，可他心里确实想的跟敏柔所说的一样。权衡利害，这是最好的办法。

　　二人一点头都彼此默认了这个处理方法，这是一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秘密。

　　“姐姐？”敏慈愣在那里，却也没有多问，但是手还在抖个不停，敏柔叹了一口气抱紧妹妹 “敏慈，快点儿大声哭。”她要将全村的人都引到这里来，要全村的人都当他们的证人。敏柔索性放开嗓子一顿狼嚎，果不其然，不多时全村上下老老少少都聚集在陆家门口，不敢相信的看着陆大有的尸体。

　　李大娘睁大了眼睛，小六蹲在敏慈身边，孙二嫂手里还拿着母鸡刚下的蛋，陆家的老少爷们看了看陆大有的尸体，又听了元朗的说辞，无一不摇摇头。陆大有平时在村中的名声就不好，这下敏柔一哭，说是陆大有喝醉酒回来要钱又打人，谁知出门时不小心摔着了，众人无不咂舌，说是因果报应，又劝敏柔别太伤心。

　　敏柔又抽抽涕涕的说出李员外想纳敏慈为妾的事，念着这对姐妹刚丧父，陆家村的人哪里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留下了几个人帮忙处理陆大有的后事，其余的人都吵吵嚷嚷的往李员外那里去了。

　　当天晚上是要守夜的，敏柔呆坐在屋子里，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她也从未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以这件事情为纽带，她们这一生是注定要与元朗纠缠在一起的了。

　　敏慈一声不吭的坐在敏柔旁边，从守灵到现在，她一直一声没有哭，只是一直跟在敏柔身后。“姐姐，我好怕。”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凉风，敏慈不禁一哆嗦，又往敏柔身旁靠了靠。“不怕，有姐姐在，什么也不怕。”这风一阵一阵的，敏柔自己又是如何能不怕，她虽是无神论者，可大半夜的，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毕竟，陆大有是她们害死的。

　　“小慈，你说姐姐这么做对吗？”敏慈还小，再加上敏柔实在不确定她对陆大有是否还有父女之情，这些事情她迟早都是要找敏慈问清楚的。

　　敏慈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敏柔，“从此以后，爹再不会喝醉酒回家要钱打人了。爹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姐姐我都明白。”敏柔握紧了妹妹的手，刚要说什么突听得敲门的声音，敏柔问了声是谁，也无人答话。她刚要站起来看是怎么会儿事，门“吱啦”一声自己开了，门外不远处是一袭白衣的元朗“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

　　三人都极有默契的不再提白天的事情，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敏慈睡着了。

　　“敏慈吓到了，她哭出来我倒安心些。”敏柔爱怜的摸了摸敏慈的脸，睡梦中的敏慈也紧皱着眉头好像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敏柔用手轻轻抚着想要将那皱眉处抚平，却听得元朗说道“你也吓到了我。”敏柔的手顿了顿，转身回了他个难看的微笑“是不是觉得我太冷血太坏了？”

　　“要是冷血要是坏，我不也一样？”元朗意有所指的说，“柔儿，事不过三，河边你吓我一次，这是第二次，莫要有第三次了。”

　　敏柔这才知道他所谓的“吓”是自己每次被逼到末路时暴露出来的野兽本质。

　　“你叫我哥哥一天，哥哥的责任我担一天。柔儿，凡事有我在，莫在冲动了好吗？”

　　敏柔吸了吸鼻子，元朗大概是父母和小慈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自己一人在奋斗在拼搏挣扎，终于有人对她说“凡是有我在”让她安心让她可以肆意。

　　她点了点头，又故作轻松的说道“你这人真小气，难不成不叫你哥哥，以后就不帮了？”

　　“怎样称呼向来无所谓，关键是这里，”元朗指了指心脏的位置“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帮你？”

　　他的笑容温润，语速缓慢，莫名的让人安心。

　　有种感动在心底绽开，敏柔深吸了一口气，转而与元朗击掌一笑”朗哥哥，可不许食言。”

　　“有生之年，定当不忘。”

　　陆大有下葬后，敏柔姐妹俩收拾好行装准备同元朗和小贺一起上京城，而临行前敏柔觉得还是应该去到陆大有的坟前洒杯薄酒。

　　陆大有的坟就在不远处的小山丘上，风景宜人，这人生前没做什么好事，想不到死后倒是寻了这么一处好去处。

　　敏柔在陆大有的坟前上了香又洒了一杯薄酒，这些天来，每一夜她都睡得不是很安稳，闭上眼就能看到陆大有死时睁大的眼睛。

　　不是我们害死你的，一切只是意外。

　　你就安心的走吧。

　　元朗一直站在敏柔身后不远处，默默的看她做完一切，才上前来“咱们也准备走吧。”

　　敏柔点点头，这几天她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又跟村里各家各户打了招呼。不管怎样，在陆家村也住了一年多，这到离别时还真有些不舍。

　　然而在周遭找了一圈，二人却找不到了敏慈。这小山丘虽然地势平稳，但敏柔听李大娘说过，这山丘上有一处地势险要，远看是平地，走近了若一不留神便会摔下去，那下面可不是什么小坑，若以摔下去下坠几十米不是什么事情只是最终会掉入河中。那真真是一处湍急的河流，那河流穿越了整个山丘，水势湍急，没有人知道这条河到底有多深。这山丘敏柔姐妹根本也没有来过，敏柔生怕敏慈一不留神掉入其中。

　　“这地方不大，敏慈跑不远，你别急。”听了元朗的话，敏柔点点了头，当下二人分头去找。

　　走出十多米，敏柔不知为何有了一丝不安感，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也无法解释自己内心的这一丝不安到底来自与何方。她转过身来喊了一声元朗的名字，可能是隔太远根本听不清她的声音，元朗没有听见也没有转身。

　　敏柔看了一眼少年越走越远的身影，却不知为何有点儿怅然若失。

　　这山丘本就不大，可她几乎山上山下跑遍也没有找到敏慈，也没有见到元朗。时间久了
　　，敏柔不由得着了急。

　　她伤刚刚好，这下子一奔波更是觉得疲惫不已。

　　“姐姐，我在这里！”恍惚间好像听到敏慈的声音，敏柔赶忙抬头，不远处站的可不就是敏慈和元朗二人。

　　“吓死我了，下次可不要不打招呼乱跑了。”敏柔舒了口气，又在想是不是最近自己总是想太多。她一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的往二人那边走去，全然没有听到远处的元朗焦急的跟自己说些什么。

　　“柔儿，不要过来！”元朗大喊一声，刚刚他早就嘱咐敏慈不要喊敏柔，他们一起过去。谁知敏慈没有忍住，这下他马上往前跑只希望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一些，好让敏柔听到他在喊什么。

　　不管元朗怎么喊，敏柔完全一副失神的模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敏柔感觉累极了，就像是连续熬夜加班以后的感觉，但是接下来一切都会好的吧，虽然开成衣坊会更累，但在那之前可以先好好休息一下了。

　　“柔儿，停在那里！”

　　敏柔这才回过神来，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是一切好像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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