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太妃

　　女人的泪，是本宫最看不起的东西，小皇后的这一滴泪却把本宫的心给搅乱了，并不是觉得她对皇帝陛下有多深情，只是觉得她这强自支撑的倔强里埋藏了太多本宫当年的痕迹——

　　年纪轻轻就看透世态炎凉，把所有的感情变成附属装饰，哭和笑都变得小心翼翼，爱一个人成了最奢侈的却负担不起的想望。

　　“母妃！”本宫犹在失神，小皇后已经迎上来，清澈的眸子里绚烂的笑意不再，那神色浅淡一如深秋的湖水，荡不起任何的波澜。

　　“皇——”落井下石的事本宫不是没做过，碍着眼下的立场，本宫本想疏离的称她一声皇后，可只一次话到嘴边又没忍心，便改口僵硬的唤了她一声，“卉儿。”

　　因为这个称呼，小皇后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怔忪，然后就轻轻浅浅的笑了，笑容中带了几分落寞，也有几分泰然处之的神韵，“母妃肯来见我已是难得，如今您这一声卉儿，倒是越发的让我无地自容了。”

　　“你我之间何必矫情，”本宫避重就轻的轻轻扯动嘴角，“说实话，其实本宫不想见你，若不是皇上的旨意在上头压着，今天本宫也不会过来。”

　　“哦！”本宫说话没留情面，小皇后脸上神色略有些尴尬，自语道，“这么说，到了今天我也还是应该谢谢他的。”

　　“夫妻之间轻易言谢就未免显得生疏了。”本宫轻轻一叹，挺不能理解她这种矛盾着的心境的，“本宫就是想不明白，你对宁贤妃就真是恨的那么刻骨？宁肯毁了自己也要扳倒她？”

　　因为被MISS韩抢了男人，所以对于小三小四的这档子事本宫还是比较能感同身受的，可如今的宁贤妃也不过是分了她老公那微不足道的一角，以当年本宫对MISS韩的大爱，都没动那个杀身成仁的念头，看这小皇后也不像是个爱到浓时癫狂变态的主儿。

　　“其实我不恨她，她对我使心机耍手段，我依样还她便是。”小皇后轻声一笑，低头又抬头，“母妃应该知道，当一个人想要另一个人去死的时候，并一定非得恨到极致，之前母妃想借皇上之手除掉东太后的时候难道也是因为恨她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擦，本宫想借机除掉东太后怎么了？谁让她天天在背地里打本宫的主意来着？本宫这可不是害人，是正儿八经的正当防卫好不好？

　　“谁跟你说本宫想除掉东太后了？”本宫心虚，在她面前却是底气很足的吼。

　　“我也只是打个比方，母妃不必动怒。”小皇后看着本宫言辞激烈的模样，就笑了，紧接着话锋一转，婉转道，“便是只看着丞相大人，相信母妃也是断不能这么做的。”

　　一会儿是图谋不轨蓄意谋害东太后，这会儿又跟丞相大人扯不清了，再过会儿是不是就该把正主儿江华王爷也搬出来显摆了？我说你他妈的这话说的还能再含蓄点吗？

　　本宫冷笑一声，越发觉得这事棘手，“刚才皇上明明有意给你条出路，你却不肯，你该不会就是为了把这机会留给本宫来扭转乾坤才拒绝他的吧？”

　　“母妃误会我了！我如今的这副田地已经不指望翻身了，我今天请母妃过来不为别的，只想跟您说说话。”

　　说话？就怕你是说着说着就把本宫给绕进去了。

　　本宫防备的看着她，并没有接话。

　　可能是本宫的态度伤着她了，小皇后无比凄凉的幽幽一叹，转身走到一旁，“三年前我奉太后懿旨入宫，入宫之初父亲就告诫过我，在这深宫之中要活着，就不能相信任何人，而这重重宫闱之中最不可信的一个人——”

　　小皇后说着语气一顿，重新转向本宫，“母妃知道是谁吗？”

　　人心隔肚皮这宫中谁都不可信这话不假，可若一定要在这些个蛇蝎美人中分出个高下来，本宫一时间也还真就看不穿。

　　“是谁？”本宫狐疑，“西太后？”

　　小皇后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深深的吸了口气，“是皇上！”

　　良人良人，必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可怎么到了向皇后这反而成了需要日防夜防的贼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爹啊？明摆着不教闺女学好么！

　　“这么说——你是不喜欢皇上的？”小皇后她爹的逻辑让本宫很难接受，本宫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杯具到底是小皇后的还是皇帝陛下的。

　　“算是吧！”小皇后微微垂眸，“我不排斥他，却也不敢让自己去喜欢他。”

　　怪不得她会说出不介意他三妻四妾的话来，可如果真的不介意，她这最后整出的这一出又算什么？

　　“你管的住自己的心？”本宫问。

　　小皇后眼神一黯，随即就释怀的笑了，她摇头，“管不住！”

　　这便是了，宁贤妃不值得她拿命去换，她肯这么做自然是有一个值得的理由。

　　“但我可以让自己断了这份念想。”小皇后继续说道，语气中有种刚烈的绝狠神色。

　　“你们既是夫妻，爱了便是爱了，又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何苦把事情折腾的这么纠结，最重要的是你们折腾的本宫这日子也不好过。

　　“便是夫妻间要的也是两情相悦，若只是一厢情愿了，就是折磨。我爱他，他的心又能给我几分？”小皇后问，然后不待本宫回答又兀自垂眸道，“一个帝王的心维系着的是整座山河，而不是留给某一个女子的，与这万里河山去争，我争不赢也活的累。”

　　江山美人自古难全，本宫就整不明白了，可这两者之间有必然的冲突点么？

　　小皇后回身轻握了本宫的手，“母妃，不管之前我做了什么，可是这句话是真的，我真的很羡慕你。”

　　“本宫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你难道是羡慕本宫这新寡之人可以了无牵挂的孤苦一生？就算你死而不得因爱生恨，也不该用这种心态来报复社会啊。

　　小皇后微微一叹，寂寥的神色中隐约现出一线明媚的暖色，“只一个穆丞相便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梦啊。母妃入宫十三载，穆相都对您不离不弃，便是不能相守，只这一分情已是可以温暖一生的了。”

　　温暖一生，牵绊一生还差不多，说起这个韩馨桐跟穆君清本宫就容易偏头疼，更何况如今本宫还有一个哥舒远。

　　“母妃！”见着本宫失神，小皇后又习惯性的扯了扯本宫的袖子，“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她这个庄重的神色让本宫紧张，但是对于她要问的事本宫心里已经明了八九分。

　　“母妃您——”小皇后使劲的咬着下唇，低头又抬头，犹豫良久才似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直视本宫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您还爱着穆丞相吗？”

　　韩馨桐跟穆君清的爱情是她的精神食粮，看着小皇后那么饱含期待的眼睛，本宫实在是不忍心打击她，可本宫却是个对感情十分认真的人，若要信口说爱——

　　“错过的就永远都不可能回到原点再出发了，你明白吗？”本宫深吸一口气，使劲的揉了揉发疼的鬓角。

　　“那您跟江华王爷——”小皇后蹙眉，本宫赶忙打断她，“有时候逃避不是解脱，牺牲也不见得就是伟大，本宫是过来人，你若不想将来后悔，就要记得惜取眼前。”

　　本宫说罢，趁着她领悟人生哲理的空当逃也似的直接奔了。

　　男欢女爱真他娘的扯淡，怎么就有这么多人飞蛾扑火追逐不休呢？

　　本宫提着裙子低着头匆匆的往外走，出门直接撞到了小路子公公身上，撞他就等于间接的撞了皇帝陛下，本宫顿感不妙，还没来得及客套，小路子已是伏地请安，脆声一礼，“奴才恭候多时，皇上请娘娘移驾御书房。”

　　擦，这就是所谓的车轮战吗？就本宫这小身子小骨头的哪吃得消，可皇帝陛下说开小灶本宫又能说什么，蔫了吧唧的就窝到了轿子里，由着小路子兴高采烈的把本宫抬到了启天殿后面的御书房外。

　　小路子亲手给开了门，给了本宫一个鼓励的微笑，“娘娘请！”

　　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一下午，这会儿天都要黑了，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哪根筋抽错了，屋子里连灯都没点。

　　本宫咽了口口水，以一个情况不妙随时后撤的逃命姿势小心翼翼的跨进门去，却不想脚跟还不曾站稳，后面小路子已经轰的一下直接把门给带上了。

　　本宫使劲的闭了下眼以适应眼前灰暗的光线，再睁开眼就看到皇帝陛下负手立于一侧窗前的那一个明显的轮廓。

　　“皇上找本宫前来可是有事？”本宫不是小皇后，跟他之间没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也就用不着推三阻四的绕弯子，直接就开门见山的打破僵局，当然暗地里报的打算是早死早超生。

　　可能是本宫这一问太过干脆，皇帝陛下愣了片刻才缓缓侧目往本宫这边扫了一眼。

　　屋子里的光线太暗本宫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落在本宫脸上的那两道深刻的目光，下意识的就捏紧了藏于袖口下的掌心。

　　“坐吧！”皇帝陛下观察本宫片刻就又重新回头去看窗外。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他让本宫坐着本宫怎可继续站着？尤其是这站了半个下午了也够累的。

　　本宫四下扫了一圈，一侧的墙角下疑似是摆了几张椅子，可这黑灯瞎火的摸过去也不太方便，本宫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掏了帕子抖开了铺在身后的门槛上，俯身坐稳了才又抬头去看皇帝陛下的背影，“坐好了。”

　　皇帝陛下也不好奇本宫是怎么坐的，这次也没回头，本宫耐着性子等他深沉够了，才听得他的声音传来，“皇后的事——你可觉得朕是做的过分了些？”

　　“不！”皇帝陛下问话，本宫不敢怠慢，实事求是毫不犹豫的回道，“杀人偿命，谋害皇子更是罪加一等，皇上此举反是法外开恩了！”

　　“呵——”皇帝陛下对本宫拍马屁的行为表示很不满，冷不防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差点把本宫从门槛上震下来，“皇后落到了眼下的处境还想着要见你一面，朕原以为——”

　　“其实本宫与她也不是很熟！”开玩笑，现在那可以是一钦犯性质的危险人物，本宫可是要跟她撇的一清二白，比小葱拌豆腐都白。

　　皇帝陛下被本宫的赤胆忠心噎了一下，停顿片刻才把话题重新拉回来，“那以你看来怎样处理此事才算公正？”

　　后宫内院的事不是该问你妈的吗？什么时候轮的着本宫来说三道四了？

　　“在这之前，皇上是否可以告诉本宫，您是怎么处置宁贤妃的？”既然明知他是在给本宫出难题，那还能怎么办？迎难而上呗。

　　“媛儿她很伤心！”

　　皇帝陛下的回答很艺术，不显山不露水的就给宁贤妃安排了个受害者的身份。

　　跟本宫耍嘴皮子，儿子啊，你还嫩点。

　　本宫心里暗笑一声，为难道，“事有先后，要一件一件的来，那就只能等宁贤妃的心病医好了再从头到尾一件一件的查办了，比如麝香的来源，皇后娘娘是怎么入的内务府仓库，要查的事可真不少呢。”

　　本宫说话含沙射影的不中听，皇帝陛下走过来，竟是毫不讲究的在本宫身边坐了下来，侧目看了本宫一眼，终于没了继续与本宫贫嘴的兴致，疲惫的叹了口气，“皇后说的话，你信？”

　　“信！”本宫斩钉截铁，反问道，“难道皇上不信？”

　　皇帝陛下靠在身后门板上闭眼养了会儿神才又重新睁开眼，连声音里都带着沙哑的疲惫，“朕只是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一个后宫怎会乌烟瘴气到这种地步。”

　　“在这宫里，有哪一个女人不斗不争？”本宫不以为然的摇头，拿小指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皇上的心可纳天下，你自然不会知道，一个女人的心只有那么一丁点，一旦装下一个男人便再也容不得其它。”

　　“女人心小，一个男人就能占据全部？”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出了口气，侧目向本宫飘来一眼，“你也是女人，那么你呢？”

　　你想套本宫的话呢？你想让本宫当着你的面承认此生此世就只容穆君清一人？可——

　　本宫不是韩馨桐呢！

　　“本宫——”本宫傻傻的咧嘴笑了一笑，也是半真半假的打哈哈，“本宫不一样，本宫的的心可能会稍大一点。”

　　“哦？”他笑，饶有兴致的回头看向本宫，本宫明白他意中所指，却是故意的装傻充愣，也闭眼靠在门框上假寐，不再说话，再的时候皇帝陛下已经先行回了寝宫。

　　本宫抖了抖衣裙走出去的时候素儿已经在殿外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这会儿见着本宫马上扑上来就是热泪盈眶，“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本宫回头看了一眼，无比轻盈的摇了摇头，然后弯腰钻进轿子里，“走，回宫。”

　　皇帝陛下啊，你不是女人，女人的心你是永远也理解不了的，尤其是本宫这种心口不一的女人。

　　穆君清算什么？可不是每个女人的心都可以用男人的分量来丈量的，本宫的心——

　　只比这天下稍大，又怎能只容他一个男人？

　　本宫唇角微扬，闭眼靠在轿子里又浅浅的睡了一觉，可能是为了报复本宫的口不择言，消失了好一段时间不见的丞相大人竟在那晚突然找上门来索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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