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十五，元宵节。
　　东大街的所有吊楼 都挂上灯笼，红色的灯笼连成一串垂落在风中，烛光摇曳。酒肆里挤满了人，划拳吆喝，文人对饮。路边小摊老板们满面笑容。
　　“客官，看看这钗吧，你娘子戴着一定很好看。”
　　“冰糖葫芦咯，又甜又可口。”
　　“小姑娘，喜欢这个泥人吗？”
　　……
　　戴着五花八门的面具的人，穿梭在繁华拥挤的东大街，欢声笑语，尽情放纵。偶尔停下观看红灯笼下挂着的灯谜，稍稍思考，然后笑着离开。不远处的河岸边，星星点点，花灯载着每个人小小的愿望，越漂越远，铺满了河水的花灯远远望去就像天空中的银河。河中心有艘画舫，隔着河岸，传出悠扬的歌声，轻柔婉约，犹如天籁，穿插在热闹喧嚣的街道中。
　　“啧啧，这灯谜这么简单，还敢拿出来唬人。”身穿白衣的男子盯着烛光下的灯谜，不住的摇头叹息，昏黄的烛光映照在男子的脸上，白皙的面庞，柔和的曲线，黝黑的眸子里却带上一丝促狭的笑意，打碎了一脸的静谧。男子的后面跟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全身黑乎乎的，脸上只能隐约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四处张望。
　　“小子，走快一点。”白衣男子也不嫌脏，伸手拉住小男孩黑黑的小手就往前走，小男孩还一脸迷恋地盯着小摊上的泥人儿。
　　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牵着母亲的手，拿着冰糖葫芦，蹦蹦跳跳的扯着母亲走，正好撞上白衣男子和小男孩，却像没有感觉一样，直接穿过两人的身体继续往前跑去，一瞬间，两人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模糊，摇晃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唉唉，元宵节还工作，真不公平啊，小子你怎么死得这么不是时候。”白衣男子一边走还一边不住的抱怨。
　　被他牵着的小男孩满不在乎的回答道：“又不是我想的，居然在元宵节饿死，说出去都没面子。“
　　男子抽搐了一下，还是拉拉小男孩，说：“得了得了，快点看看，一会就没机会了，那个新上任的小黑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拽得跟二万五似的，最后魂还不是给我找到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没错，这个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像个书生样纯洁无害的男子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中的——小白，好吧，男子撇撇嘴，还真是难听的名字。
　　他今天的工作就是来带一个悲惨无比的死在元宵节当天的小乞丐。虽然这小鬼一脸无所谓样，还有点欠扁，但毕竟还是个孩子，生前也没仔细看过这大街的繁华。小白也就借工作之名带着小鬼瞎晃。

　　穿过大街，来到河边，依旧喧嚣的人们，放花灯保佑家人，或者期望着带来幸福。岸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河风轻轻带起衣角。男子却与旁人格格不入，坚硬的面孔，带有生人勿近的气息。看着河面却似有淡淡地落寞，如果那些放花灯的小女孩看见，却要陶醉一下了。
　　“哎呀呀，小黑老兄，你让我好找啊。”白衣男子一手牵着小鬼，一手随意地搭在黑衣男子肩上。
　　黑衣男子没做任何反应，一副不理任何人的表情，还有任何鬼。
　　白衣男子却不依不饶，直接转到黑衣男子前面，盯着他。
　　“我说你别扭啥，当那么多年白无常，就遇上你这么个死人脸，我还真是倒霉。”白衣男子丝毫不在乎形象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顺直的长发被他毫不怜惜地弄乱了。
　　“你不记得了。”黑衣男子转过视线，盯着河面，低低地吐出这一句话。
　　“……”
　　又是这句话，白衣男子翻个白眼，这黑小子像是认识他一样，当然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子，男子像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奇迹般地透出狂喜，却在自己伸出手说“初次见面，以后请多打扰”地瞬间沉下去，那种深深的不敢置信，甚至于悲伤，都有点刺透他茫茫然的心了。
　　小白已经做白无常很多年了，他忘了很多事，听阎王说他是为了等一个人而一直不愿轮回，却始终没有等到，后来不小心闯进禁忌之地，出来后却忘了他要等的那个人，阎王看他这样就大发慈悲让他去做了白无常。不过，小白却没有理解自己哪里有要等一个人等到不轮回的决心，反正现在他就没心没肺的工作，顺便无聊逛逛人间。
　　“得了得了，咱们放花灯去，走走。”白衣男子终于投降似的转身，拉着小鬼，却在黑衣男子松懈的瞬间拉起他的手，装着没事一样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黑衣男子盯着使劲握住自己手的那只白皙的手指，感觉他的温暖，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人，偷偷拉起他的手，可是他拒绝了，那个人受伤的眼神没有感动他。直到那个人不在了，不会再看见那个脸红单纯的人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晚了。不顾一切，找了那个人那么多年。千辛万苦，历尽沧桑，心却在那个人茫然不认识他的眼神中碎裂。
　　任白衣男子牵着来到河边，享受拥挤的人群带来的欢乐感。
　　小白放开小鬼的手，却没有放开左边那块冰山，好像一放开就不会再抓住似的。右手轻轻地点一下，出现一盏小小的花灯，递到小鬼面前。
　　“小鬼，拿去放吧。”
　　“切，真无聊。’嘴上这样说，却抑制不住欣喜地接过来，一个人跑到河边去了。
　　握了握身边人的手，好像在确定一下还在不在，小白又点出一盏花灯。
　　“累了，变不出来了，我们两就放一盏吧。“
　　没听见黑衣男子的回答，小白就自顾自地就拽起人，蹲下来，轻轻地把手上的花灯放到水里，烛光闪了闪，顺着水流漂走了，不同于昏黄的烛光，却是蓝色的，能在满片银河中一眼看见。
　　黑衣男子想这个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不再认识他了，原来只是不记得他了，苦涩地笑了一下。
　　站起身来的瞬间，却听到耳边那人凉凉地说：“我们第一次相见，也是在这花灯旁吧。”
　　瞳孔睁大，震惊地转过头，看到那个白色衣服的人一脸的戏谑。
　　河面燃起烟火，绚烂无比，照亮了整个天空，人们都抬头观望，伴着惊喜尖叫的声音，只留下一白一黑的两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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