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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又绿江南岸
春风又绿江南岸
双耳微动,身形不移。
两根手指轻轻巧巧的便夹住了被用尽气力,迎面而来的竹筷。四两拨千金,戾气消弭无形。
放下竹筷,陆小凤头都没抬,继续喝着杯中酒,只是心里一派倦怠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这近日常常出现的莫名心绪使他微微皱了眉头。
“陆小凤!我要同你比武!!”这雷震般洪亮的声音倒是让陆小凤微微侧目。眼前男子身高八尺,魁梧壮硕,看得出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有着一股欲与天比高的自信。
“我不要。”清清淡淡的语气,话一出口,便让陆小凤想起了什么,心跳,顿了一下,眉头,便又更紧了些。
“陆小凤!!!我追了你三个月!!我今日非要同你比武不可!!!”那大汉拔出背后的大刀,摆开决一死战的架势,瞪大了本就不小的双眼死盯着陆小凤。
客栈里的众人都慌忙四处逃开,怕被殃及了池鱼,也有几个不怕死的还在跑开时指指点点,嘴里念着四条眉毛陆小凤之类。
而那陆小凤,好像根本没听到那大汉的挑战,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手中的酒杯。曾有个人,也很喜欢这么讲话,没有什么语气,偏偏有礼又温和,他的清雅淡然,就和他是那么相配。妥帖的配了他的容貌,甚至配了他的名字。
“花满楼。”多时心里的所念,终于在此刻呓语出声,那个喜穿白衣的男子似是从回忆走到他眼前,微微含笑,一如从前。
那笑,使得云破日出,霞光万状,照散了陆小凤心里的倦,亦如风般吹散了他心里的愁。
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步步走到那大汉身前,陆小凤的双眼也越来越明亮,与先前恍然失魂的摸样已判若两人。那大汉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挑战,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大刀,客栈里外,皆屏住呼吸,似是一场惨案在所难免。
扬了扬嘴上的两撇“眉毛”,陆小凤笑道:“兄台,在下本无心比武,你若执着,便当是我输了吧。”言罢,卷起一阵灰尘,毫无影踪,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大漠的夕阳落日熔金,可于陆小凤而言却只是背后的一抹残影。从大漠的客栈开始,他已连日策马了三天三夜,凭着心中的念想与身上深厚的内力,硬是在第四天的清晨赶到了那座小楼之前。
眼前,全是那个人的音容笑貌,那些一闪而过的从前晃了他的眼。
他,停不下来。
他知道自己很过分,音信全无的消失了一年。但是对于那个人,他偏有那样的自信,他一定还在小楼中过着规律的日子。清晨浇花,午后休憩,傍晚坐在小楼之上,开着窗子,“看着”夕阳,或许,也是在等他。然后,如果“看”到他,一定也会如从前般笑着对他说,你来了。两个人还是可以同塌而眠,卧膝相谈。他的身上,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花香,使得他总爱逗他说比女孩子还好闻,他也总是淡淡一笑,并不生气。一颦一笑,全在眼前,他仿佛已经看到他在对自己温和的言语。一年里,他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自己。但是全然清楚明白自己,已经很不像陆小凤的,很想他。
陆小凤一跃入窗,刚想叫花满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个呆。
毫无生气。
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来形容这座小楼的词。
地上桌上床上,到处都遍布了灰尘,根本就是久未人居的摸样,就连窗台上那一盆盆的花,也早就枯萎败坏,哪还有从前的明艳芬芳。
而从前的人,又在何处。
走上前去,才发现桌上有着一个棕色的信封,只是被灰尘覆盖渐渐也与桌子形如一体。拿起信封,扑嗽嗽的掉下一层灰,蒙上了陆小凤的心。
不敢有揣测,便快速拆开信封。
只有四个字:
各自,珍重。
星子点点,月华绵绵。
一人,一壶酒,小楼之上。清辉覆盖其周身,他少有的显露出了君子谦然忧郁的一面。
少顷,一人携酒而来,则对影成三人。
“哎,我说陆小鸡,你这可不像你啊。”司空摘星张口便道。
而一向与他争锋相对的陆小凤这一次,却是沉默良久。
“猴精,你是盗仙。那么可曾,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我得不到的东西?笑话。你这可是喝醉了?倒质疑起我的能力起来了。”
“那么,人心呢。”他抬头看向司空摘星。
闻言,司空摘星倒是一怔,便又微微笑道。“我说陆小鸡,人心从来都不是偷的。我被奉为盗仙的原因是我偷来的东西从来都还的回去,而人心,要如何还。”说完看了看呆愣的陆小凤。“罢了,本还想和你喝酒,看来今日不是时候。陆小凤,如今的你,与其想着怎么要他人的心,不如把你的心,要回来。”说完便御风而去,徒留陆小凤一人,望月无言。
当花如令看到陆小凤的时候,可以说是出人意料,也可以说是他意料之中。
“伯父。我想见……”
“你想见花满楼,我知道。”
“伯父……”
“陆小凤,你可看见了那封信。”一再打断了陆小凤的急切,提到信时不意外的看到他失落的神色。
“我,我看到了。”
“呵,挺快的嘛,我以为还要两三年呢。没想到,你一年就看到了。”
“伯父我,我……”
花如令冷笑一声,“陆小凤,不用和我解释,也不用去找七童,他来了。”言毕,看了看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朝思暮想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花满楼……”
“你们谈,我先走了。”花如令大步离开。
一时,两人相对不语。
“你,回来了。”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叠了起来,白色的衣衫,温润的容貌。还有,那股可以温暖人的感觉。
“嗯,我回来了。”千言万语,似乎也只能汇成这一句。
“安全归来便好。”花满楼笑了笑,只是那笑,似乎不是那么清风明月,有点涩,还有点苦。
“花满楼,我知道,我这么长时间没和你联络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吧,我以为不会了,决计不会了,你别,别和我绝交。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一番剖白,只让花满楼的笑,又苦了几分,看的陆小凤一阵心疼。
“陆小凤,不用解释,你有自由如何做。你也一向是自由的。我花满楼又怎会有此奢望。”
“花满楼……”
“各自珍重的意思是,百花楼或许不能再收留醉酒的你,或许我花满楼不再能那样和你抵足言欢,但是,绝不是绝交的意思,如果你要那么理解,其实,也可以……”话未完,便被一个宽大的怀抱,拥入怀中。
“陆小凤……放开我……”
“花满楼,你可以管我,你可以要求我,你甚至可以让我走,你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把我的心,还给我。”
“司空摘星说,人的心,不能轻易偷,因为不能还回去。那为何,你这样一个君子,却来偷我这样一个浪子的心。”
怀中的花满楼,渐渐睁大了双眼,明明看不到,却一点点有了神采,然后,再一点点的暗下去。
“我想要回我的心,或者,你把你的心给我。”
……
……
……
“哎……”花满楼终是低叹一声。“你又何苦要回来,偏偏还如此无赖。”
陆小凤抱的更紧了些。他身上的味道,没变。那么人,是不是也没变。此时的他已没有足够的自信再去肯定。
“我等了你很久。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你就这样突然不再回来。明明前一日还在小楼喝着茶,说着话,后一日,便消失了。我开始不想去找你,后来才知道,其实我,也找不到你。”
“花满楼从来不奢望什么,不该有的,就不该多想。我想你好好的,才留下各自珍重的字样,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
“你,走吧……”推开陆小凤,花满楼向屋外走去。
“花满楼!你说我是个无赖!我就是个无赖!你真当我不知么!我每次喝醉,照顾着我看着我直到天明的人是谁,就算你看不到,你每次仔细描摹我的容貌,又为何?”
花满楼一怔,耳朵微微泛了红。
“花伯父,你出来吧。”
“没想到,倒是你陆小凤先发现了我。”
“爹!”
花如令微微一笑,握住了花满楼的手。看着自家儿子因为窘迫而微红的双颊,他都要感叹自己的为老不尊了,可谁让自己那么疼爱这个小儿子,交出去前总得把把关吧。
“满楼,你当真无心于这陆小凤?”
“儿子,儿子只中意女子。”语气是不自知的心虚。
“哦?是么,那么是谁当初小楼之中日日对月,哀伤不已,连最爱的鲜花都无法尽心力的照顾,最后还是我看不过去才让他搬回来住?”
“爹!”“伯父!”与花满楼的红脸相对的,是陆小凤灿若星子的双眼。
“满楼,爹只是要你开心,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你这脑筋,肯定全是礼义廉耻之类。爹告诉你,不需要。陆小凤这孩子,随性是随性了点,以后你可得管好他,受了委屈便回来和爹讲。”接着,又直直的看向陆小凤“说是这么说,你敢欺负我家七童看看!”说完,便挥挥手,确是真正的离开了。
“满楼,我们回小楼去,可好。”陆小凤清亮的眼热烈的注视着花满楼,尽管他看不见,但绝对可以感受到这股热情。是烫的。而且灼人。
“陆小凤,我……”话未完,便被打横抱起,一跃几座琼楼。
伴着在耳边掠过的风,耳边清晰的传来“我不后悔,便也不许你后悔。”两撇“眉毛”似也得意的撇了一下。
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花如令,也唯有一句,儿大不中留,眼角,却分明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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