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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路灯穿过飘摇而下的雪,在地上投出一个巨大的橘黄色的光晕,逆着灯光向上看,雪片摇曳着,打着旋从空中飘落。厚重仿佛鹅毛一样,一点冷的意思也感觉不到。
汤即墨把辛然的手机夺了下来,塞进他的裤袋里,把一大袋子东西挂在辛然的右手上,‘这是吃的,你晚饭没吃多少,我看有两个菜基本没动,就叫服务员打包了,还热着呢。就算蒋忆佳你们俩也够吃了。’又把一个袋子交给他的左手,‘咱们电影的蛋糕,多亏我一开始就藏了一块,不然都得让那帮败家子糊墙一样抹脸上去。他笑笑,这可不够俩人吃的啊。’
辛然就那样傻傻的站着,看着汤即墨对自己笑。
汤即墨又把背包挎他肩膀上,说,‘你总想偷我的笔记本,给你。小心点用啊,别跟网吧是的,敲起键盘来跟杀人似的。’
辛然想说一些什么,可是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来什么。
汤即墨又把围巾摘下来,要给辛然围上。辛然慌忙制止,‘不,这个……’可是汤即墨的力气远比他大,他的手上还提着东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汤即墨给他里三圈外三圈的把围巾围得死死的。
‘现在就很冷了啊’,汤即墨故意哈出一口白气给他看,‘你半夜要回来会更冷的啊,小心感冒了。’
蒋忆佳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落雪。他很喜欢下雪天,很想在下雪的时候出去玩耍。俊美的少年人在夜晚的雪中应该是很漂亮的风景吧——他一边想一边笑。
外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或许是哪个护士在给病人换药。蒋忆佳心想,反正总也不会是自己这边的事情,他抬头看看还有大半瓶的点滴,又去瞧窗外的雪,或许可以明天早起偷偷的出去玩一会。
脚步声在他的房门前停了,有人轻轻的推开门,然后是辛然脆生生又有些怯懦的声音:‘师哥。’
蒋忆佳回头看他,有一点清浅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仿佛柔弱的溪水软软的打了一个漾,旋即无声的隐去。
‘你过来啦?’蒋忆佳拍拍床,‘来,坐。’
‘嗯,师哥,今天有点事,来得晚了。’辛然放下手中的东西,瑟缩着柔弱的双肩,坐在蒋忆佳身边。两只手冻得通红,不住的搓着。
‘怎么也不戴手套?很冷吧。’蒋忆佳从被子中探出手来,去拉辛然的手。
‘今儿放电影那会不小心弄丢了,也没找到。’他感到一直温软的手轻轻的握住了自己冰冷的手指,牵引着将自己的两只手带到了胸口,然后用那只温软的手覆在上边,用体温来温暖冰冷的自己。
‘或许是我的粉丝偷掉了吧。来看电影的好多啊,还有那许多人要我签名。’辛然稍稍有些兴奋。
‘是么?’蒋忆佳笑笑,‘外边很冷吧,雪下得那么大!’
‘雪是很大,却不太冷。不过我天生怕冷,一点降温都能把我冻着。手都冻木了。’辛然甩甩头,想甩掉眉毛上化掉的雪水,可总是徒劳无功。
蒋忆佳伸出手来,轻轻的给他拂去眉毛上的水滴,‘那么好的雪呢,想偷偷的跑出去玩一会。可我自己有没有意思。开始想着你来了陪我一起出去,后来看天太晚了,以为你不会来了,谁晓得你又跑来了。’
辛然感觉那只温软的手又覆了上来。
‘我说好来看你的啊,自然不会失约。不过,师哥,你可不能偷跑出去玩,万一着凉了又麻烦了。对了,你吃完饭没有。我给你带了块蛋糕。汤即墨偷偷的藏下的。要不然那群猪都得糟蹋了。’
辛然去拿桌子上的盒子,蒋忆佳说,‘别拿了,晚上我喝了点粥,什么也不想吃,也不饿。’
辛然把双手伸进被窝,期盼着那只温软的手再次覆盖,可是仿佛友人客气的道别一样,那只手仅仅是轻轻的握了他的手一下,然后就分开了。
蒋忆佳也不看他,‘有时候就想,我要是就这么简单的死掉会多么的干净,也省事多了。’
辛然笑了起来,‘你又胡说八道了。’
蒋忆佳也笑了起来,‘我自然舍不得死。不择手段也要活着才是我的本性嘛。可是有时候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还拖累了好多人。’
‘是啊,你可拖累我了。每天往这跑一趟,大晚上的还不让我好好睡觉。要不是我过来,你肯定得跑大街上玩雪去。得亏我过来了。’
‘那你明天不要过来了。’蒋忆佳客气的笑着,‘我这么拖累你,多麻烦。’
‘师哥,你什么时候跟小羽学会了,这么小的心眼啊就。’辛然笑了起来,轻轻的拍着他的胸口。
‘说笑的,’蒋忆佳立即释然了,‘你要不来,就没人陪我说话了。’
‘师哥啊,你现在拖累我,越拖累越好啊,等到我以后生病了,我要你加倍偿还我呢。’辛然乐意陪他开玩笑,‘不过呢,师哥,我以后可未必能天天来了,咱也是名人了,时间不是那么多呢。’
‘瞧把你美得那样,还真不知掉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不就拍了一个小破D V么?你要真拍了电影,还不飘起来啊。’
‘师哥,你也别不信,’辛然显然有些不服,‘今儿电影完了之后,我们几个主创人员一出场,那是相当轰动。后来正这人要跟我合影的人多了去了,好多小女生问我要电话,还有几个男生呢。’
‘美吧你!’蒋忆佳抽出手来在他的头上一弹,笑了起来。
‘就是小羽没去!’辛然的笑容又萎了下去。
‘他不是看过了么?去不去又有什么呢?’
‘毕竟是首映呢,挺重要的一事。而且要是没他,我也拍不了这个电影,白磊也是他找的。当初策划拍片那几个都到了,就他没来,挺遗憾的。’
‘那他干嘛呢?’
‘陪女朋友呢呗!据说俩人第N+1次闹别扭呢,他那边正哄着呢。我实在想不出他哄人的样子是什么感觉。以前我天天哄他。’
蒋忆佳看着他微微锁着的眉头,想说一些什么,可第一次有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
他稍微侧了一下身子,说,‘柜子里有香蕉,你吃不吃?下午小妍拿过来的。’说话的时候就要伸手给辛然去拿东西。
辛然连忙按住他,‘你歇了吧你。我要吃自己拿。你就别动了。’
蒋忆佳看着他,‘小北没去,你肯定又是一顿脾气乱发吧。’
辛然一脸羞赧,说,‘哪有?我哪有那么小气?’
‘切?’蒋忆佳鄙视的瞧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就你乱发脾气还是轻的,说不定在台后又是砸桌子又是摔凳子的。还得拿汤即墨一顿狠揍出气是吧?’
‘嘿,他胖胖的,当沙包正合适不过了,打起来软乎乎的,不疼。’
‘我还不了解你啊?’蒋忆佳平躺在床上,吸了一口气,‘不过你到底想和汤即墨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这不挺好的嘛?’
‘小心’——蒋忆佳的语气有些郑重,‘有些事情不能老是这么随意的。你跟小北好,这是谁都知道的,可是对汤即墨又这么若即若离的暧昧着,这样会出事的。’
‘师哥,’辛然脸上有些不好看,‘我跟汤即墨怎么若即若离了?又怎么暧昧了?’
蒋忆佳察觉到他的小脾气又上来了,立即打断这个话题,‘不说了不说了,省的一会你又要冲我发脾气。’
辛然瞧见他有些不高兴,猛然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哎哟,师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这么点小脾气,使使小性,发发牢骚什么的,你还说了解我呢。好师哥,别生气啦。’一边说一边把蒋忆佳当面似的揉来揉去。
‘停停停,我不是桌子也不是凳子,你要拆就拆他们去。’蒋忆佳连忙摇手,‘一说你的不好,你就乱发脾气,你叫我说还是不说?我也懒得说你,我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辛然一脸涎笑,说,‘哎哟,好师哥,别这样嘛。我哪不好你就说嘛!’
蒋忆佳一看他这样,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全身麻的要死,说,‘打住。我一看你这样我就受不了,小北喜欢这样,我可不喜欢。’
辛然吐吐舌头,说,‘师哥,你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啊。是你逼我出绝招的。’忽然手指在蒋忆佳腋下一戳,蒋忆佳冷不防让他戳中,笑了起来。辛然还要再来,蒋忆佳早蜷成了一个大虾米似的,又要躲避辛然的偷袭,冷不防胳膊磕在床头,只将点滴瓶子震得乱晃。
辛然连忙稳住,去看他的手,针头并没有松脱,这才放心,说,‘这是我对付小羽的成名绝技,叫做一阴指。想不到你比小羽还敏感。’
蒋忆佳仍旧笑个不停,‘以前照照从来不敢这样,他知道我最怕痒了。’
辛然调皮的笑,‘我可没有他那么听话。’
蒋忆佳脸上闪过一层铅灰,又立即恢复轻松的样子,‘不提他,不提他。’
辛然也觉得说的有些不妥,连忙转换话题,‘师哥,我发现自己越长越小了。’
‘人怎么能越来越小呢?’
‘你看,我和小羽以前在一起,总是我让着她,他发脾气的时候总是我哄,干什么总是我来做,错总是我来认。可是现在呢,好像总是我在发脾气,又总是他来劝我。我有时候觉得,他好像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小羽了。’
‘他不是早就不是你以前认识到额那个小北了么?’蒋忆佳轻笑。
‘没啊,就是一场球而已。以前我总觉得他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和白磊打决赛,在0:3落后的情况下还能奋起反击,还那么拼命的和白磊全台对拉。就那会我觉得他完全不是那个打输了球还要哭鼻子的小孩子了。后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现在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一直没来。后来我给他打电话,跟他说,爱来不来,不来拉倒。刚挂电话就看见他了——他那会都到学府门口了。我当时特生气,不想理他,他跟我说了几句话,让我觉得他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孩了。’
辛然说话的时候,双手就放在蒋忆佳的胸口,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可是他侧着头,并不看蒋忆佳,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轻轻的说。
‘他说什么?’
‘他那会就说,“哥,咱们这么着不好,让人家看见了还得来劝。咱俩的事让人家来劝,反倒显得咱俩生分了似的。你是我哥哥啊。”’辛然仰起头,嘴唇紧紧的抿着,‘我忽然就很想哭啊,我忽然觉得,我还不如他懂事一样。’
‘你本来就不如他懂事嘛。’蒋忆佳忽然插进来一句。
他以为辛然会跳起来如孩子一样拍打自己,可是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辛然还是那么安静的说话,‘是啊,我现在是真不如他呢。’
蒋忆佳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说,‘你不如人家漂亮,不如人家听话,声音不如人家好听,天天拉着个脸,仿佛别人欠你八百万似的。你看小北,见谁都是笑的。你怎么比得过他?’
辛然听他如此夸北涵而贬低自己,不怒反喜,‘师哥,你怎么比我还了解小羽似的?’
‘废话不是?你们俩天天在我面前晃悠,我就是想不了解他也难啊。有时候还真挺羡慕你们的,看你们这么一天天的走过来,觉得很温暖呢。或许以后病好了,那你们的事情写点八卦什么的。’
辛然如扭股糖似的凑上来,‘哎呀,师哥,我正有此意呢。开头我都给你想好了:那天傍晚,我看见他,蓝色的太阳帽下,露出一点温暖的笑容,仿佛初夏傍晚雨后的天空,还挂着七彩的虹。阳光从云层中露出来,灿烂而耀眼。’
蒋忆佳啪的在他脸上轻轻打了一下,说,‘醒醒吧你。知道为什么《华年》杂志的主编是我而不是你么?因为我没有你这么肉麻,没有你这么酸。’
辛然一撇嘴,‘我才不管呢,我就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我觉得有意义的东西都要写下来。我和他初次在球馆相遇,后来一起参加比赛,我拿他的手机打俄罗斯方块什么的。我还曾在回家的时候摸他的脸,他在我家住着,跟我那群狐朋狗友们一起说我的坏话,再到后来一起加入校队……’
蒋忆佳说,‘行了行了。别说了。’
可辛然止不住似的,还在那嘚啵嘚啵的没完,‘他偷偷的拿我的牙刷刷牙,让我陪他一起通宵泡泡堂,还认识了那个叫杨松的小男生,可爱倒是挺可爱的,就是挺麻烦。’
辛然自己旁若无人的越说越没完,直到蒋忆佳大叫一声,‘小心,给我叫值班护士去,给我换药。这个点滴没了。’说话间一脚把辛然蹬下床。
‘我靠,又得去叫那个八婆。’
值班的是那个带着细小眼镜的小护士,虽然人并不大,脾气却大得很,每次一见辛然半夜还不离开病房就跟偷了他们家两棵大白菜似的,冲着辛然一顿吆喝。
她一边给蒋忆佳换药瓶子一边唠叨,‘我说,你赶紧走啊,这都快12点了,医院规定不许留宿病人家属。你要想留宿也行,去交了床位费去。’
辛然一脸无奈,说,‘好好好,我一会就走。’
可是小护士并不觉得辛然的退让能让她得到丝毫成功的喜悦,‘你天天来也不嫌烦,你要说你白天来也行,大晚上来,真有瘾。’
‘我白天有课’——辛然分辨。
‘那就周末来。我跟你说,病人需要静养,你这么来看他不是对他好,你这是打扰他的病情恢复。’
辛然觉得自己一个’潮汐杯’辩论赛的最佳辩手远远没有与这个女人交战的实力,明智的闭嘴了。可是小护士并没有休战的意思。
人都已经走出病房了还要来一句,‘也不知道搞什么,一个男的,天天这么亲热的看另一个男的,活见鬼。’
辛然和蒋忆佳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辛然说,‘这个家伙不去干选秀节目的评委真是浪费人才,眼睛还真毒啊。’
蒋忆佳连忙分辨,‘别这么说,你这么说好像咱俩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似的。我只是你师兄,你也只是我师弟。’
辛然说,‘哦哦哦,对对对,不过我想,照照师兄要是在的话,他可不会这么认为。’
蒋忆佳愣了一下,有一点苦笑在脸上泛了出来,‘不是说好不提他的吗?’
辛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不提他不提他。’
气氛有些尴尬。
蒋忆佳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大,仿佛打圆场似的,说,‘你刚才说到小北哪了,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
辛然一脸委屈,‘不说了,再说你又把我蹬下床怎么办?’
蒋忆佳笑着,‘好,不踹你。就说那个什么杨松的那一段。’
‘那会我和小羽还在上大一,小子迷上了泡泡堂,自己去通宵玩还不行,非得拽上我。我无聊得很啊,于是就去找美女聊天。谁知道我交的什么华盖运,一不小心聊到一个腐女。当时人特别单纯,也不知道腐女的可怕,光听人家一口一个帅哥叫的好听,心里爽的不行。’
‘后来小羽非要和那个腐女视频,这就坏了。人家非追着问我们俩什么关系。我说我是他哥哥,他是我弟弟。她当时说我们是兄弟爱,我那个大汗啊。’
‘我实在没有和她聊下去的勇气,反而是小羽根本不清楚人家的底细,光看她长了一张美女的脸,兴趣盎然的跟人家说话。’
‘那女的问他喜欢什么游戏,小羽说泡泡堂。然后那边就说她一个小弟是泡泡堂高手,很帅的,问小羽要不要他的□□。小羽还是个小孩呢,什么都不懂,连那个女的那么明显的话都听不出来,就加了那小孩的□□,和人聊得不亦乐乎。还和人天天泡泡。’
‘那小孩就是杨松。我看小羽跟他视频过,非常可爱的一小孩儿。比小羽还要精致一些。他俩越聊越好,后来不是泡泡就是发短信。一天好几十条的发。当时嫉妒的我恨不得把小羽的手机给砸了。’
‘暑假那会,小羽回家呆了两天就跑我家去了。他可不是想我这个哥哥了,他是想我的电脑了。天天跟杨松泡泡堂。我想跟美女聊天都不行。’
‘那会杨松也跟我熟了,偶尔跟我扯扯淡什么的。’
‘暑假一开学,杨松就来学校找他了。我都不知道俩小孩什么时候约好的。我天天跟小羽在一块还被蒙在了鼓里。小羽对那小孩老热心了,带杨松跑这跑那,四处逛。以前我想去什么地方玩啊,小羽死活就是不肯跟我一起去。不过还好,那会去什么地方他都让我陪着他一起去。’
‘喏’——辛然从裤袋里掏出钥匙扣,上面有一张小小的照片——‘这是我们三个在山海关照的。’
‘后来的事就有点乱套了。杨松总愿意跟我说话,我开始挺纳闷的,说你跟小羽这么好,干吗老往我这凑呢?后来小羽就又是哭又是闹的对我发脾气,说那小孩喜欢我——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他觉得做好朋友那种就是喜欢,那会他还没有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我说这什么跟什么啊?我一个大男生,那一小男孩,喜欢我?我天呐!’
‘小羽后来也可尴尬了,跟杨松也没话说了。没几天就杨松就要说走,小羽开始还不肯去送,后来我好说歹说他才肯去。’
‘杨松走的时候问我为什么喊他小羽,我就告诉他小羽给我们俩起的名字的事——兰宁羽和兰宁泽嘛。临走的时候杨松还给小羽道歉,说对不起他。小羽开始倒挺倔,可杨松一走就哭了。’
‘后来我就问他,谁跟他说杨松喜欢我的?他说是杨松亲口说的。他那会真是小孩一个啊,听杨松说喜欢我,就以为杨松不愿意和他做好朋友了,不喜欢他了,跟我生气啊,吵架啊。’
‘他还太小,不知道杨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后来就出了一些笑话,在我们宿舍里,就我们俩人,他冲着我大吼,兰宁泽,臭小子,你喜欢不喜欢我?可是你是叫我答喜欢呢还是说不喜欢呢?’
‘后来闹起来没头了,非要亲我一下。掐着我的脖子喊,臭小子,让不让亲。正喊到兴头上郁小敏他们就回来了。小羽羞的不行,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就跑了出去。让我们宿舍人误会我们俩好一阵。’
蒋忆佳看着仿佛讲述昨天的故事一样的辛然,心里想,真好啊。可是想着想着,又觉得有一点寂寞和悲凉从心底升起,仿佛冰凉的水汽一样浸透自己的身体。
辛然看着他侧过头去,问他,‘师哥,你怎么了?’
蒋忆佳勉强的笑了一下,‘你们之间,说起来总是那许多高兴和温暖的事情,就算是吵架啊,生气啊,也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愉快。这些简单的快乐,我却从来没有经历过。’
辛然不说话了,他想起贾心照来就觉得心寒,再看着蒋忆佳淡然却分明有一点悲哀笼罩的笑容,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入夜的月光下一般,冷浸浸的。
‘他死的时候,你没有看到——他一直用的是我送的那条白底黑圆点仿佛斑点狗一样的床单,血把床单染透了,干了的血把布粘在伤口上,揭都揭不下来。他在信里说,他可恨了,恨得无路可走。我一直觉得我的气度比他小得多,可到头来,自杀的却是他。’
辛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蒋忆佳的声音虽然一直轻且平淡,可是骨子里那股冰凉的感觉却让她觉得害怕。
‘前几天看了一个小说,是说一个男风盛行的时代,一个妖媚的男人怎么将自己的父亲与三个哥哥毒死在床上的故事。看的时候很心惊,看完了之后,忽然发现我的想法竟和那人一样。换我是他,我也会将父亲与三个哥哥毒死,既然要占我的便宜,那么就要付出代价。’
辛然怯懦的说,‘师哥,很多事情,你要是不退一步看的话,你永远是看不开的。那样你一直难受着,既然自己也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对过去的事情抓住不放呢?’
蒋忆佳惨然一笑,说,‘我说了不谈这个可是我自己又提这事了,我的错,我的错。’
辛然说,‘你总是拒绝我的建议,总是把我当一个小孩子一样看。’
蒋忆佳并没有接他的话,‘这几天躺在床上,想了一个故事,叫做孩子不回家。是从报纸上得来的素材。写几个从少管所出来的小孩子过年不回家的故事。其他的都是陪衬,也就一个事用了心思写的,名字就用的我的名字,蒋忆佳。’
‘说那小孩长得很是漂亮,高中的时候与一个男生谈恋爱,后来他老妈强行把事情给压下去了。小孩子很无聊啊,就开始玩WOW!和我一样——蒋忆佳笑了起来。’
辛然听在耳里,只觉得阴阴的,有些冷。
‘后来小孩还私自退学了,问家里骗钱,再后来怎么骗也骗不来了,还剩了场大病。没有人管他,他就问他妈妈要钱,他妈妈在电话里一顿狠骂,一分钱也没有给他。’
‘但是很幸运啊,孩子并没有死。后来他病好了之后,很偶然的和一个陌生男人上了床,然后对方给了他两百块钱。很自然,他后来就做了MB。’
‘从少管所出来后,小孩子在一家快餐店送外卖。天天背地里骂老板,阴毒的很。过年的时候,身上没钱了,买了点面条煮了煮,就当是年夜饭。只有一点盐是佐料,别的什么也没有。他还想去做MB。可只是一直在想,并没有去。’
‘他妈妈给他打电话,问他回不回家过年。他很坚决的说不,他觉得,在外边吃水煮面条也比在家里好。他总是恨他的妈妈,一直无法接受自己重病了都不来管自己的事实。’
‘就这么一个小孩,就这么单纯的恨。挺简单的一个故事吧。’
辛然看着蒋忆佳那精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来,鼻子小小的吸了一下气,‘师哥,你不是说你以前写的全是那些很柔软很阳光的文字么?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呢?’
蒋忆佳轻轻的说,‘我也想继续写那些轻松的东西。可是啊,照照都死了,让他们逼死了。你叫我还怎么温暖的起来?’
‘师哥,好多事情都是你教我的。你总说我还有许多事情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想着天天能来医院看着你,陪你说说话,讲讲故事,每天蹭汤即墨的饭吃,隔两天骗他肯德基什么的,这就挺好。可能会和小羽吵吵架动动手。我觉得,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以后工作了,没事的时候给他们发发短信,晚上打个骚扰电话什么的。’
‘可是为什么你要坚持着恨下去呢?并没有那许多人和你有如此大的冤仇。’
‘还是那话,你不懂的’——蒋忆佳看着他,‘你不曾经历那许多的东西。贾心照那混蛋倒好,自杀了,将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我可没有他那股狠劲。这罪,我还得受着。我只盼望我某天病重了,忽然就死了,然后就清净了。’
辛然忽然说,‘师哥,你的手越来越凉了,我给你揉揉?’
‘这点滴本来就是凉的啊’——蒋忆佳说,‘你小心一点,别给我弄脱了针。’
才揉没几下,蒋忆佳就嫌弃他了,‘一点都不管事,柜子里有暖水袋,你去热水房接点水,给我敷着。’
热水房里蒸汽氤氲,看不分明东西。虽然病房里的空调温度调的尚好,可辛然一直觉得冷。一进开水房,才觉得暖意来。他暗骂自己胆小,听蒋忆佳讲故事也能害怕。
辛然用毛巾擦干了热水袋,又垫了个垫子,给蒋忆佳放在手底下。
蒋忆佳看着他做这些事情,笑笑,‘这么细心,跟个小女生似的,也不知道以后嫁给谁?’
辛然说,‘有时候我就徘徊不定,想我以后到底要怎么样呢?其实就跟电影里的林祈佑一样了,徘徊在白磊的虚幻与郁小敏的真实之间。’
蒋忆佳说,‘很纳闷汤即墨写剧本的时候怎么会写这么两个人物。要说白磊扮演的那角色吧,还有些像汤即墨,但是另一个角色,他没写北涵,竟然写了一个不重要的郁小敏,搞不明白。’
‘小敏可不是什么不重要的人物’——辛然分辨——‘小敏算是身边对我非常重要的一个人了,别看他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是他什么都看着呢。他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再拿许多重要的时候帮助我。小敏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我看得见的,摸得到的,伸手他就会抓住我的温暖的好朋友。’
‘看的出来,对于你的生活,汤即墨是观察的很用心了。’蒋忆佳笑笑。
‘或许吧。’
‘虽然他没说过喜欢你,但是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他在追你呢?’蒋忆佳还笑。
辛然歪着头,说,‘那师哥,我天天都来看你,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我在追你呢?’
蒋忆佳脸上一红,‘切,一边呆着去。我可没跟你说笑。汤即墨对你的好我可看着呢。你自个儿感觉得到。他待你怎么样,你心里比我清楚。’
‘师哥,你可别造谣啊,我现在可是公众人物,好歹也算是个腕儿。’
蒋忆佳一撇嘴,‘就你?明儿我就给小林子打个电话,在杂志上来一笔,我校首部DV电影导演与男主角关系暧昧,令人不解。哈哈。’
辛然倒不怕他,说,‘那我也写个八卦给你们投稿,我校杂志社主编帅哥蒋忆佳长期与某某夜间私会……’
蒋忆佳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说,‘还写某某做什么,直接把辛然俩字填上去的了,还搞个某某,装什么神秘啊?’
辛然鼻子哼了一声,‘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老人家的事迹早就全校闻名了,我可还当着潜水员呢。’
‘也是,当初照照闹那么大,我又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医院,什么都不知道呢,也不晓得回去之后学校里怎么看我,是不是当怪物一样呢。’
辛然看到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连忙安慰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啦,学校也没有什么态度表示,知道这事的没多少人。就是知道照照师兄自杀的人也没有太多。等你病好了,回来教我玩WOW吧,我到现在参加RAID他们都还骂我拖后腿呢。’
‘我已经不玩了,ID都删掉了。’
辛然觉得自己自讨没趣似的,想找一些别人的话题,一时半会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么一直安静着,几乎能听得到点滴下落的声音。
忽然辛然的手机一阵响动——汤即墨的信息,问他回宿舍没有,十二点半了都。
蒋忆佳问:‘谁的啊?’
‘还能谁的呢?’辛然讪讪的笑,‘汤即墨的呗。问我回去了没。’
蒋忆佳说,‘跟他说,不回去了,我留你过夜了。’
辛然只笑笑,不回话。
蒋忆佳忽然发现,‘这电话不是你的吧,我看着不像呢。’
‘小羽的,吃饭那会我跟他换了。方便我打俄罗斯方块。快两年了,现在他手机里的记录都还是我的,没有任何人打破。’
‘你不说他不肯跟你换么?’蒋忆佳问。
‘以前不肯换,’辛然仿佛吃了糖果一样的小孩子,得意的笑了起来。‘以前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换,昨天我一说跟他换着玩两天,他什么都没说就跟我换过来了。想必觉得电影首映的时候没有去,对不起我,拿这个给我赔礼道歉。’
‘就你自我感觉良好。’蒋忆佳也笑,‘哎,短信你回了没,告诉他,今天我留你过夜了。’
辛然说,‘懒得理他,才不见一个多钟头就发信息,烦。最近有点烦他了,天天跟屁虫似的,我去哪他去哪。那会我来医院他还要送,到门口才走。我说你又不认识人家,你来医院干嘛啊?要不是我这么说,他还要送我进来看看你呢。’
‘行啊,来看看吧。也介绍下我们认识,英雄惜英雄,我是杂志主编,他是新锐导演……’
辛然拍打着蒋忆佳,‘滚吧你,还新锐导演,我还是新星呢。’
‘别拍了别拍了,’蒋忆佳求饶。
辛然不依不饶,‘我就拍我就拍。’
‘正事儿,赶紧叫护士去,药快没了,给我拔针。’
辛然笑,‘还叫什么护士啊,我就能给你拔了。说话间就要动手给他拔针。’
蒋忆佳一手拍在他手背上,‘别废话,叫护士去。’
辛然外边转了一圈,值班室里并没有人,走廊里也没有踪影。只能回来告诉蒋忆佳,还一直跃跃欲试的想去拔针。蒋忆佳有点急了,找不到也要去找。又把辛然轰出去找一遍。
辛然再次回来,还是没有找到护士,看着蒋忆佳都要急的哭了。
他忽然按住蒋忆佳的手,撕掉胶带,还没等蒋忆佳反应过来已经把针头拔掉了。
蒋忆佳看着他,‘明儿我这只手要是感染了,可是拜你所赐。’
辛然不屑的说,‘我要再不拔针,你的血都要回流了。’
辛然给他拿酒精棉压住针口,说,‘师哥,我回去了啊。’
蒋忆佳一把拽住他,‘你怎么回去?宿舍都关门了,你也不看现在什么点呢?’
‘什么点也是陪你陪的啊!’
‘那就继续陪我吧。反正你也回不了宿舍了。’
辛然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头枕着蒋忆佳的腿,还盖了蒋忆佳的衣服,说,‘一会说话说困了我就这么睡。’蒋忆佳让他上床来,他却不肯。
蒋忆佳听的话越来越少,大约是真的困了。轻轻的拍着他的头,哄他睡觉。
可没过十来分钟,辛然一个哆嗦,醒了。蒋忆佳笑眯眯的说,‘冷吧。这样没法睡,上床来跟我挤着睡。’
辛然迷迷糊糊的脱了外套,爬上床来跟蒋忆佳一起睡。手才一碰蒋忆佳就引得他大叫,‘你手怎么这么凉。’这一叫,把辛然也弄精神了,说,‘外边冷着呢,能不凉么?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属冰棍的,怎么捂都捂不热。说不定明天就感冒了。’
蒋忆佳给他盖被子,‘感冒了也活该,感冒了就发烧,发烧在引起心脏病……没人管你。’
辛然幸灾乐祸的笑起来,‘我可不像某人那么倒霉,一个人在床上没人管,没人爱,一不小心一命呜呼了。’
毕竟是单人床,睡两个人还是窄了。辛然抱着蒋忆佳,生怕自己掉下去。手上感觉到蒋忆佳背上皮肤的温暖,细腻,光滑,柔软。他清楚蒋忆佳的皮肤,是与他的脸蛋一样的漂亮。
蒋忆佳说,‘是啊,当时我就一个人,我妈妈也不管我,你那破电话又停机。我叔叔伯伯早就不认我是蒋家的人了。不过,还好,我命硬的很,没死。要不然,你今晚抱的就是一具枯骨了。’
蒋忆佳慢慢的说自己家的一些事情,声音很轻,可是话中的恨意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终于微不可闻了。
他咂咂嘴,仿佛睡着了。
辛然借着窗外的光,看他精致的脸,小巧的嘴唇微微张开,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容浮在脸上。
辛然凑近他,轻轻的亲了一下。
有两行泪从蒋忆佳的脸上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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