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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知
一、未料北方有佳人
大熙十五年初秋,武帝轩辕晟下旨命东缅王世子流衿入京为质,那年他十六岁。出东缅王京之时,东缅王流逸登城弹剑奏歌,哭煞了一城人。
“此年凉秋,候鸟啾啾。彼年凉秋,候鸟不休。斯年承欢,吾儿怀袖。他年空羡,舐犊黄牛。何其悲哉,空羡黄牛!何其痛哉,空羡黄牛!”怀袖是流衿的表字,他听得老父奏歌,在车中已然泪流满面,却是不敢回首。
一路舟车劳顿,从东缅桂象之地到了京都长安,活活走了三个月。入京已是冬了,流衿大病一场,一病就是一年,几乎去了半条命。
流衿终于大病痊愈,正赶上又是一年春节,武帝也是觉得亏欠了他,便连番赏赐,延之入宫宴饮。久卧病榻,流衿整日读书写诗,面色苍白,幸而身量颀长,仍是风神俊秀的浊世佳公子。武帝龙心大悦,与之对答,甚为喜爱,赞叹道:“有子怀袖,实乃东缅王之福也。朕膝下七子,也不知哪个有怀袖之文才。”流衿一凛,跪地请罪。武帝哈哈大笑,恰逢蛇年,就赐了一条玉带。
忽而上元节至,流衿的书童流苏见城中花灯如海,想着自家主子一病一年,从未见到这京都繁华,便小心着劝流衿去看花灯。流衿本不习惯这北地严寒,但被流苏说得心中一动,就换了便服,捂了个严实,出门看灯。
流衿一路行走,满眼都是人,满眼都是灯,才算是了解了,什么是联袂遮天,什么是花市灯如昼。这人一多,就和流苏散了。流衿大病初愈,不久便累了,也懒得去寻,兀自找了个茶摊坐着喝茶。耳边人声鼎沸,眼前花灯乱眼,他一时有些晕眩,便扶着头闭目养神。
耳畔传来一阵歌声,听着是个妙龄女子的声音,“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曲调优雅别致,歌声婉转动人,正配着这诗中绝世的美人。流衿好奇地回过头去,想看看这唱歌的是个怎样的人。
不出所料,是个二八少女,明眸皓齿,衣着华美,正围着个摊子托腮看着一个灰衣少年写诗,想来她方才是边看边唱的。
流衿顿觉有趣,莞尔一笑,起身到了那摊子处。因为突然出现个漂亮姑娘唱曲子,此处已经多了好些个少年郎。流衿个子高,就站在圈外朝里面看。大致看明白了,这是个斗诗的摊子,每个参与斗诗的出二十文纸墨钱,摊主出诗名,周遭众人听名便下笔写,写得又快又好的,能拿着摊主设的彩头。方才摊主出的诗题正是《北方有佳人》,写得最快的是个蓝衣公子,得了把仿右军的折扇,欢天喜地地走了。
“哎呀,又输了,二哥,你再写快点嘛。”那唱歌少女颇为失望地对那灰衣少年抱怨。少年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又摸了二十文钱出来,对摊主说,“再来过。”这一次出的《渭城》,灰衣少年写得倒是蛮快,就是书法差了些,又输给了旁人。
少女一时不忿,自己提笔参赛,这一下,给摊主招揽了不少生意,旁边那些少年郎,不管文采如何,统统都争先恐后地报名,挤到少女身旁。少女未多言语,只是冷冷扫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兴冲冲的少年,哼了一声。那两人都是一愣,赧然提笔到一边去了。
流衿哑然失笑,来了兴致,也掏了二十文钱,故意插空站在了少女对面。少女瞥了他一眼,他故作不知。
摊主见人多,出了个较为生涩的题目,陶潜的《神释》。一时间愣了不少人,不知道如何下笔。而流衿闻声即写:
大钧无私力,万物自森著。
人为三才中,岂不以我故。
与君虽异物,生而相依附。
结托既喜同,安得不相语。
三皇大圣人,今复在何处。
彭祖爱永年,欲留不得住。
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
日醉或能忘,将非促龄具。
立善常所欣,谁当为汝誉。
甚念伤吾生,正宜委运去。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挥毫泼墨,片刻即成,流衿拔了头筹。写完后便看见那少女看着自己,目光深邃,似有深意,见她笔下所停之处正写到“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流衿也有些钦佩,没想到这少女连如此生涩的诗也记得。
摊主让他选样彩头,流衿一笑,择了个木钗,众人惊诧。流衿转身面向那少女道:“我见你方才一直在看这只木钗,做工确实不错,送给你。”
少女讶然抬头看向流衿,目光转柔,微微一笑,收下了木钗,道了谢,拉着那灰衣少年,翩然而去。
流衿望着少女远去身影,呆立良久,喃喃道:北方果真有佳人,无须再笑,这一笑,便足以倾国倾城。
流苏找到流衿的时候,他仍在那个摊子前,蹙眉看着笔下的《北方有佳人》。
二、清风明月会相逢
流苏开始后悔自己正月十五带了流衿出来,自那日后流衿每日都兴致勃勃地拖着流苏四处游逛,从这个摊子逛到另个摊子,再就是这个茶楼逛到另个茶楼,这家棋社逛到另家棋社。
要是老王爷知道自己把世子教成这么一个贪玩的样子,非杀了我不可。流苏暗暗后怕,可转念想到“天高王爷远”,他也定下心来了。
流衿天天在城中闲逛,有人报给了武帝,武帝一哂,此子不过尔尔,但转念就皱了眉头,转身进了书房,片刻,又去了后宫。
兰陵公主轩辕夕正在抚琴,那声音如流水一般入了武帝的耳。武帝在公主的闺阁外停下,没有通报,径直入内坐在抚琴的兰陵对面。兰陵素来得宠,知道父皇喜欢自己弹琴,就没有没有起身行礼,而是挑了琴弦,转换调子,换了一曲霓裳羽衣曲。她素来通声律,自弹自唱起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抚栏露华浓……”
武帝捻须颔首而笑,待一曲终了,方才抚掌大笑:“好好好,吾儿此唱,真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兰陵轻笑,起身扶着武帝到御花园散步。兰陵向来喜欢素服,今天头上插着一支做工别致的木钗,看起来与寻常人家的父女散步一般。
“兰陵前儿个上元节和衡儿出宫了?”武帝似是随口一说。
兰陵面色不变,笑答:“什么都瞒不过父皇,二哥带兰陵去市井转了转。”
武帝侧首凝视兰陵片刻,说:“你和衡儿遇到了语婕妤和她侄儿。”
兰陵面上飞上一抹绯红,答道:“是,遇到了归宁的婕妤娘娘和她侄儿,语锦鹏。”
武帝默然,道:“语锦鹏,武举及第,好苗子,好苗子。”停了一会儿,武帝离开了兰陵的居所,去了语婕妤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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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武帝大寿,宴请群臣,邀请了各家的官宦子弟,当然,邀请了语婕妤的侄子语锦鹏,以及质子流衿。
官家子弟,良莠不齐,高矮胖瘦没个统一。武帝放眼看去,只看住了语锦鹏和流衿,略一沉吟,吩咐赐酒。语锦鹏接过,一饮而尽,流衿缓缓饮了半杯,放在一旁。
有人突然报:“兰陵公主奏曲,为陛下贺寿——”武帝面露微笑。
一顶珠帘轿子抬了上来,隐约分辨出其间坐着个头戴面纱的少女,看不清容颜。
语锦鹏紧紧盯着轿子中的兰陵,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一弯好看的笑容。
流衿淡泊地朝轿子看去,眼神移走,缓缓举起剩下的半杯酒。
瑶琴作响,继而传来一阵歌声:
“……人间盛世春如海,君王德名万世传。”
兰陵奏歌时,武帝向那两个年轻人看了一眼,只见语锦鹏吞咽了一下,听得呆了,而流衿慢慢饮完了半杯酒,把酒杯轻轻置在桌子上,看不出表情来。
宴席散后,流衿醉得厉害,竟是由语锦鹏背了回去。
这是流衿不曾忘却的歌声,兰陵公主,原来就是你,居然是你。
这一夜后,流衿不再日日在外闲逛,也与语锦鹏成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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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春暖花开。流衿在庭院中舞了一阵剑,有些疲累,便叫流苏牵马,两人去郊外散心。风和日丽,流衿纵马奔驰,心情舒畅了许多。二人打马回城时候,在城门口碰到了熟人——语锦鹏。
流衿正要打招呼,目光稍动就瞥见了语锦鹏身边的一身蓝衣的少女。他愣了,他认得,这人是上元节的那位“北方佳人”,他也知道,这人是当今圣上的女儿,兰陵公主。
只是佯装不知。
他打算悄悄绕开这二人,却没能走开。语锦鹏与兰陵二人,似乎不是在开心游玩着,而是与人争执着,他们周遭也围了一圈人。
流衿下马挤进人群,他穿着灰布衣衫,不甚醒目,乘此便利,他低声地询问周围的人这是出了什么事。
原是一对外来京城经商的父女在街上闲逛时候被抢了钱袋,当时路过的语锦鹏便冲上去追上了贼人,双方扭打在了一起。待官差赶来将两人分开时,却发现钱袋不翼而飞,而语锦鹏与那贼人衣着一般,父女二人过于惊慌也分不出哪个是贼人,哪个是义士。兰陵上前作证,却被询问身份,要带到县衙对口供。
兰陵不能妄露身份,语锦鹏也不能。
所以不能见官。
流衿不动声色地挤到前面去,审视那贼人与语锦鹏,果然,身量相似,又都是一身白衣——还都是一脸正气。
处理此事的官差看来十分年轻,唇髭未生,一脸严肃,要将这三人一齐带到京兆尹处。兰陵和语锦鹏自是不愿,可钱袋不知所踪,盗贼身份不明,一切都是混乱。官差皱眉,询问为何不愿见官。
流衿哈哈大笑,走上前去,道:“若所见非官,又谈何见官?”官差忽然变色。
兰陵闻声看向流衿,略有讶色,她记得他,却不认得他。语锦鹏看见他,正欲唤他,流衿折扇一点,止住了他的话。
流衿打开折扇,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我大熙出公差必须年满十六,这位小哥唇髭未生,不但当了公职,还可独自上街巡游,事发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现身此地,实在是叫流某钦佩啊。”
语锦鹏顿时醒悟,转身抓住那欲跑的“官差”,将其制服,伸手一摸,便找到了钱袋,递给流衿。再看方才抢钱的歹人,已被流苏制住了手脚。
流衿上前,把钱袋物归原主,父女二人接过钱袋,感恩戴德,询问流衿与兰陵名姓。
流衿持扇行礼:“在下姓流,名清风。”
“流清风公子,你名字真有趣。”兰陵笑了,停了片刻说:“本姑娘姓宣,叫宣明月。”
流衿微笑,转身施礼道:“明月姑娘好。”
兰陵回礼笑道:“清风公子好。”
说罢,两人一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那父女二人笑得莫名其妙,一旁制着那假公差的语锦鹏也挑着眉毛笑了起来。
真正的官差赶到,将罪证确凿的两个犯人押走了。
流衿向二人告辞,道:“语兄,明月姑娘,流某先行一步了,二位尽兴。”
兰陵巧笑倩兮,沉吟片刻,道:“再谢清风公子。”
语锦鹏没有注意兰陵用的“再”字,感激地向流衿拱手,带着兰陵走了。
流衿摇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回府。
明月,真是高不可攀。
三、直道相思了无益
武帝赐婚那日,流衿正在书房读书。
即便是圣旨被宣读完毕交到了他手中,他仍是不信。
直到流苏带着全府给他筹办婚事,直到全京城大大小小地官员抬着礼物来贺喜,他仍然无法相信。他去语府找语锦鹏喝茶,语府童仆出门来回他,说语公子身子不适,谢绝了。他挑眉,摇了摇头。
两个月后崭新的公主府落在了世子府三条街外,红色的喜服穿在身上,满城烟花,普天同庆,武帝亲临,高坐高堂之位,他如梦初醒,面色沉静,一派儒雅清秀。
来贺喜的人之中,有嘴唇青白的语锦鹏。流衿举杯想说些什么,语锦鹏却什么都没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流衿迟滞片刻,也一饮而尽了。
是夜,流衿喝了很多酒,却没醉。
他一步步走向新房,门口站着数排宫女。他负手前行,众宫女退开,让出一条路。
新房门是紧锁的。
流衿推了推,没有推开。
他心中了然,但是仍然清了清嗓子,拱手道:“公主殿下,怀袖请见。”声音略略嘶哑。
良久,内里传来清冷的声音:“世子殿下,兰陵为父命所迫,便做了这个世子妃,还请世子回去休息吧。”
他熟悉这声音,也熟悉这清冷的情绪,再熟悉不过,即便只见识过一次,即便只有三面之缘。他抖了抖袍袖,对着门口的那道倩影,深施一礼:“怀袖知之,方才已令命妇造饭,今日辛苦,若公主需要,直接叫人到厨房去拿便好。”说罢,不顾内里人的反应,流衿转身离开了。
大婚两日前,已有些和他交好的官员和他通消息,说是传闻兰陵不见了,宫里的是个冒牌货,只剩下武帝不知。他没有反应,只是喝茶。
大婚前夜,流衿接到回报,说兰陵被找了回来,他依然不动声色,仍是品茶。
武帝自信语锦鹏与兰陵不会违抗他的旨意,可流衿不信。东缅王府的暗卫两个月前就潜入了语府,若不是暗卫给语锦鹏挑的马匹身上下了药,语家那日行千里的骏马怎么会在长安城郊百里处暴毙,语锦鹏和兰陵怎么会在附近的那家山野小店投宿,怎么会一觉醒来,语锦鹏神鬼不知地重回了语府,而兰陵被皇家侍卫寻到。
他也知道兰陵不愿嫁他,但若赐婚一事出了岔子,不仅仅是皇家丢了面子,他东缅王府也会沦为笑柄。更何况,武帝为人,帝皇霸道,必然会将父女反目的仇记在他流氏一族的身上。
他记得那日他二人化用的假名,清风明月,既然她如明月一般染指不得,他就只能做一阵无影无形的清风了。
流衿悄然回到三条街外的世子府。
三天,两人不曾打过照面。
回门那日,流衿一身锦白衣裳,立在公主府门口。大门豁然洞开,兰陵公主骑马从中出来,见到流衿之时,一脸冷矜化作惊诧。
“清风……?”
流衿作揖:“怀袖参见公主。”
马鞭抽空的声响,最后落在了门上,兰陵露出深思的神色,制住了马。语锦鹏一直没有告诉她,当日的流清风便是要娶她过门的流怀袖。
流衿指了指抬来的两顶轿子,道:“请公主上轿。”
二人乘轿入了宫,叩见武帝和皇后。兰陵与流衿皆是一脸沉静,看不出欣喜,也看不出生气。
武帝接过流衿敬茶,停了片刻,说:“世子府就暂时空着吧。”
出了宫,流衿命人收拾了东西,住进了公主府的厢房。
世子搬进了公主府,却没有和公主同房,这事儿瞒不住皇帝。皇后凤驾亲临,纡尊降贵地在公主府里住下了,夜半三更仍然在公主房里与公主叙话。兰陵知道皇后用意,却不加让步,时过子时,母女二人仍是在房里叙话。流衿命人拿了一壶酒,喝了一口,将剩下的洒在身上。随后沐浴更衣,求见公主,自然是进了那道门。
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意隐隐荡在空中,流衿语句迟缓,舌头不甚灵便:“子时已过,母后宜早早休息,怀袖与公主亦要睡了。”
皇后满意地走出公主的房间,将门带上。
兰陵眉峰陡起,淡淡瞥向流衿。流衿向她作揖,吹熄了烛火,兀自在桌子上伏案睡了。兰陵愣了,坐在床沿。不知过了多久,困意袭来,她才恍恍惚惚地倚着床栏睡去。
流衿抬起头,目光清明,将兰陵身姿摆正,与她盖好被衾,长长叹了口气。见窗户未关,他走上前去,正要关窗,看见梳妆台上一只熟悉的木钗。他顿了顿,将一轮明月合在了窗外。
翌日,日上三竿,兰陵仍旧熟睡,流衿独自送皇后离开了公主府。
皇后上轿前,目视他许久,方才说道:“陛下选得不错,怀袖果然是个好夫婿。”
流衿借口爱好清静,将一批宫人送回了宫中,公主府里顿时少了许多耳目。
流衿依旧住在厢房,见到兰陵的时候,常常是在入宫和用餐的时候。
兰陵见到流衿时,语气和缓了许多,也时常与他谈天,他静静地听着,报以微笑,偶尔说上几句评价,兰陵对他的鉴赏能力十分欣赏。有时听到兰陵房中传来的歌声,流衿便停下手中动作,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流衿偶尔外出,在他知道语锦鹏白日来公主府造访之后,他凝眉想了想,自此每日白天都会外出。流苏为他气愤,他也只是摇摇头,未多言语,只是多了一个弹琴的爱好,每每弹得都是兰陵喜爱的曲目。
“世子爷为何不照着当初的设计来布置?”流苏知晓流衿自得知赐婚后埋下的暗棋,为他鸣不平。
流衿抚了抚新蓄起的唇髭,笑道:“兰陵不是笨人,我怎能太聪明。何况,我也不想。”他想起了那只木钗。
未妨惆怅是清狂。
四、当时只道是寻常
流衿自己没留意过,语锦鹏很少出现了。
语锦鹏是语婕妤娘家的长子长孙,语家的兴衰,他有着很大干系。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上元节。
流衿夫妇从宫里家宴出来,一同路过那片花灯。一直波澜不惊得仿佛没有情绪的流衿突然开了口:“落轿!”
兰陵莫名地从轿子里出来,被一片花灯晃了眼。
“公主喜欢哪盏灯?”流衿神采飞扬,鲜见地一片开怀。兰陵一愣,眯眼看过去,指了一盏。
流衿上前把灯买了回来,小心提着,拿给兰陵。
兰陵露出了好看的笑容,抬头看向流衿时候,忽然凝住了。
流衿回头,看见了语锦鹏,他微笑着侧过身,站在兰陵一侧,向语锦鹏和他身边的女子打招呼。兰陵微笑,不语。
语锦鹏订了婚事,是另一户官宦人家的小姐。
成婚当日,流衿敲了敲公主的卧室,问她是否要与他同去。
流衿在门口等了片刻,兰陵悄然开了门,两人都是穿着暗色的衣服,色调和谐。
语锦鹏敬酒到了流衿夫妇时,笑容有些僵硬,流衿连饮两杯,说是替兰陵饮的。兰陵望向流衿,眼神柔和。
宴席结束后,兰陵说不想坐轿,拉着流衿与她一同散步回府。流衿看看天,月上中天,是一轮明月。他笑着应了。
正是三月,乍暖还寒,流衿解了披风,加给兰陵。兰陵一愣,吐了吐舌头将披风披在流衿背上:“你是怕冷的,我不怕。”流衿一笑,由着她给自己系上披风。
两人走了一段,兰陵突然说:“怀袖……”
“嗯?”流衿侧首。
“你有没有话和我讲?”兰陵问道。
流衿愣了一阵,说:“臣没有。”
兰陵定定看着他的眼,缄默不语,忽而笑了。
流衿忽然觉得不对,静夜里有些奇怪的声响。他拉着兰陵,脚步加快。兰陵不知所以,沉默着跟着他走。
耳后生风,流衿侧身护住兰陵,一只飞镖擦过发髻。他心中渐紧,今日没有带佩剑。
两个黑衣人出现在二人面前,一言不发,其中一个挺剑便杀了过来。兰陵突然闪身到了流衿面前,黑衣人一惊,连忙把剑收回,另一个黑衣人骂了一声“蠢材”,立刻上前要补上一剑。流衿赶紧把兰陵拉回身边,徒手拨开那人的剑,狠狠踢了他一脚,转身拉着兰陵朝着街头奔去。
两个黑衣人还想再追,已被东缅王府的暗卫围住了。
流衿二人一口气跑回了公主府。
“你……你跑这么快……”兰陵上气不接下气。
流衿没有说话,唤了门口侍卫回到方才出事的街上去找那两名刺客,然后拉着兰陵进了府。
兰陵这才注意到流衿方才用来拨开剑的手一直在流血,马上传了大夫。她看着大夫在一旁给流衿包扎好手,觉得有些眩晕,流衿起身探了探她的额头,转身对大夫说:“公主可能感染了风寒。”马上派人送公主回房休息。
两名刺客被公主府的侍卫抓了回来,刑部派来了人,直接在公主府的正厅开审,审问后得知是开国之初被东缅王平了的乱党的余党。其中那个没有忍心对兰陵下手的是个女人,怀有身孕。
流衿面沉似水,沉吟片刻,对刑部的官员道:“不要杀,找间好些的牢房让那女人住下。”
说罢,去了公主房外,公主服了药,睡下了。
翌日,兰陵派人来请流衿,他到时,煎好的药刚好送到。
流衿接过药碗,坐在床边,给兰陵喂药,讲明了昨晚的始末和自己的处决建议。
兰陵吞下苦涩的药汁,频频点头。
“怀袖……”兰陵看着流衿,忽然喊了他的名字。
流衿手一抖,一滴药汁洒在了被子上,他拿了手帕来,轻轻拭去,却还是留下了药痕。“啧,我真是,笨手笨脚。”流衿自嘲道。
兰陵又一次缄默不语了,流衿深深看了她一眼,把药放在一旁,起身道:“我回去了,公主好好休息。”说罢转身欲走。
“站住,”兰陵开了口,“世子,驸马,你还是无话和本宫讲?”
流衿默然,没有转身,垂首道:“臣一直等着公主与臣说话。”
“你……”兰陵侧目看着流衿,无奈摇头,“流衿啊流衿,你真可笑。”她声音微颤,伸手拽住了流衿的衣袖,“怀袖,你当真觉得本宫是铁石心肠、木人石心么?”
流衿肩头颤动起来。
兰陵下地从背后抱住流衿,轻声道:“怀袖……”
流衿转身将兰陵拥入怀中,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面容安详。
一阵清风拂过门口抽芽的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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