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我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悠悠我心。

　　——

　　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我要的是江山。

　　我要的是那金碧辉煌的大殿，那至高无上的王座，那叩首屈膝的人民。

　　待我真正拥有了，我又迷惘了。

　　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很多人都无法下决定，我也一样。

　　但我又是例外的。

　　我只要江山。

　　我只能要江山。

　　——

　　我现在常常能看见他，比以前经常多了。

　　以前一个月也见不上一面，现在天天都能见到。

　　他果然很适合明黄色，更显英武挺拔。代表权威的龙纹盘旋在他身上，从腰侧绕上，停在胸前，高声吼叫起来。

　　他问我，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这么简单的问题，当然是要江山。

　　我想笑，但我发不出声音，他代替我笑了一下。

　　他的脸离我那么近那么近，近的触手可及，我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折皱。

　　然后一片枫叶划落，停在脚边。

　　——

　　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但又无比难熬。

　　每天重复着千篇一律的陈词滥调，连椅旁的雕像也沉寂下来。

　　我开始期待偶尔从枫林深处飞出的乌鸦，他们黑色的长衫总是那么抢眼，但我又不满它们打扰了我的宁静。

　　枫林愈发的红了。

　　红的像血，漫山的血。

　　从这头延续到那头。

　　像那一瞬间绽放出的美丽。

　　——

　　我想，现在应该快秋天了。

　　他来的少了，有时候三四天才来一次，大概是国事繁忙。

　　这是正常的，他毕竟是一国之君。

　　但他的表情越来越沮丧，鬓角甚至有未干的汗迹，令我有些担心他。

　　他问，我是不是错了。

　　我说，你不会错的。

　　你永远都不会错。

　　但我的安抚好像没有成效，他依然垂着头倚在树旁，月光撒过来时为他覆上一层阴影。

　　他轻声说，也许我真的错了。

　　我说，你不会错的。

　　——

　　意料之中的，前太子开始夺权。

　　当初我没有杀了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我竟不想阻拦他。

　　我的心甚至还在叫喊，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也许我早就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了。

　　那又怎么样呢？

　　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夜露从叶面滑下。

　　——

　　这次我见到他，他带着满身的狼狈。

　　他说，前太子逼宫。

　　他说，他让我来陪你。

　　他说，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会来的。

　　他说，我已经很累很累了。

　　太阳很亮，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他的轮廓朦胧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消逝，我伸出手，想抓住他离去的步。

　　他说，我知道你想看我哭。

　　他说，但你看不到的。

　　他说，我大概天生就没有哭泣的能力。

　　——

　　江山被抢走了，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我却感到如释重负。

　　我正对着一块石碑絮絮叨叨，这情景似乎有些可笑了。

　　但我觉得，我确实是在跟他聊天的。

　　我跟他聊的那么投入，聊到忘记了从腕边滴落的鲜血，砸在厚厚的枯叶上。

　　一切都跟那天一样。

　　一样的艳阳天，一样的枫树林，暗色的血漫上飞舞的红叶，渲染成一幅妖冶的画。

　　绝望的铺陈开来。

　　——

　　他说他不会哭，可那从眼眶滑下的水珠不知作何解释。

　　他为我割腕，虽然老套而且乏味，但不可否认我是开心的，甚至是兴奋的。

　　我想，是该告诉他真相了。

　　这一切不过是我早就和前太子定下的协议，是我精心策划的局。

　　我知道他不会介意的。

　　只要我们还活着。

　　只要我们还能在一起……

　　——我是很想这么说的。

　　但我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我还记得当我的手穿过他的脸时，那种翻涌的强烈的恶心感。

　　一片枫叶旋转着盖上他受伤的腕。

　　飘下的叶越来越多，像天空流下的血泪。

　　我想，大概快冬天了。

　　——

　　皇宫后院，有一片很茂盛的枫林，在一夜之间尽数枯萎。

　　新皇下旨，禁止任何人靠近枫林，违者斩。

　　来年春天，枫林又抽出了新芽，比以前更加茂盛。

　　而那疯狂的岁月，也随着枫林的起起落落，被埋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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