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说的是不是就是孙静雪和梁宇楠？
　　看到梁宇楠的刹那，孙静雪就呆住了，汾湖边的偷听男。天大地大，天高地广，海阔天空，这个世界那么大，能与他再度相遇的机会可能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零零一，可是为什么？那么微乎其微的重逢几率竟被孙静雪撞了个正着，女人欲哭无泪的呆杵在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目含笑的俊脸，她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神呐，赐我根面条吧，豆腐也可以，可乐也无所谓……
　　看到孙静雪期期艾艾，挣扎纠结的小脸，梁宇楠只是眉眼弯弯，无声的笑着，没想到姐姐找来的声乐教师竟然是她啊，汾湖边的黄衣女，他昨天好像吓到她了呢。想到昨天那个女人突然转身和他四目相对，那惊讶大张的樱红双唇，那突然落地的黑色书包，那直直射来的惊慌眼神，是因为他的身体吓到她了么？也对，人家好好的练着歌呢，身边突然多了个双腿瘫痪的残疾人，那震惊也是不小的……
　　想到自己的残疾，梁宇楠唇畔的笑容微微泛起苦涩，他垂下头，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侄儿的小脑袋，滑落下来的刘海成功的掩埋起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忧伤。
　　“老师你先坐会，喝口茶……”紫衣服的女人客气的来，拉着孙静雪在钢琴旁的凳子上坐下，还往她手里塞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哎哟喂，您别客气，别客气。一下坐，孙静雪是更抬不起头了，她和那个偷听男离得那么近，近的只有一手的距离，近的都能看清楚他那件灰色的羊绒衫上的小毛球球，哎哟喂，孙静雪只觉得脸红心跳，热气上涨，只能努力埋着头，埋着头，缩头乌龟状。
　　你说这个男人会不会突然跳出来斥责她没师德啊？孙静雪埋着头，眼角还有意无意的瞟向他，话说昨天她骂的那么狠，语言恶毒，诅咒抱怨，啥都上了。若是正常人听到了，肯定会觉得这个女人怎么粗俗无赖至此，这种人怎么可能是老师啊？
　　我也不想当老师的啊！如果我知道你个偷听男住这，我肯定打死都不会来的……
　　“然然，妈妈要去上班了，你跟老师好好上课，别调皮，我让舅舅看着你啊。”孙静雪还在默默揣测男人会怎样行动，那边的紫衣女人已经准备出门了。
　　温柔的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瓜，紫衣女人竟对轮椅上的男人比了个手势：“我出门了，你帮我看着然然……”
　　额……这是演的哪出和哪出？孙静雪当然没忽略掉那手势，这是……手语？？？
　　“嗯，去吧，路上小心。”果然，轮椅上的男人也抬手比了个手语。
　　这算不算是绝路逢生？看着那打着比划的白皙手指，孙静雪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砰然落地，说不出的畅快，天助我也，原来这个轮椅哥哥不止瘫了，还是个聋哑人啊，聋哑人就听不到她说话，听不到她说话就不会知道她骂人，不知道她骂人就不会有损她的淑女形象，嗯，好，很好，非常好……
　　左手轻轻拍了拍胸口，顺了一口气。安下心来的孙静雪就恢复了常态，摸了摸胖小子的脑袋，孙老师绽出一抹温柔的笑容：“那我们开始上课吧！”
　　纤细的十指流畅的滑过黑白琴键，哆来咪发唆，唆发咪来哆，简单的音阶发声练习，孙静雪双手把着小娃娃的腰道：“唱美声歌呢跟通俗歌不一样，通俗歌气浅，要求从鼻腔发声，而美声歌呢要求气深，要把吸得气全吸到腹部，简称气沉丹田……”
　　“来，我们试试，口鼻同时张开，吸气……”胖小子上课时候还是好乖的，全听老师安排，胖小子学的认真，孙老师也教的认真。
　　梁宇楠控制着轮椅滑到窗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屋里那一大一小学着气沉丹田。
　　孙静雪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温柔的笑容，抓着胖小子软嘟嘟的小手掐着自己的腰，示范给他看，
　　哇，老师一吸气，那腰就会鼓起来，胖小子的小手轻轻戳着那硬硬的肚皮，吸饱了气的肚皮好硬，都戳不动。
　　“学唱歌呢不能着急，要从基本功开始，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吸气吐气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吸得气不能沉得深，你就无法唱上高音……”孙静雪的手指按上钢琴键，流畅的弹奏下是那首意大利名歌《我的太阳》
　　女人坐在琴凳上引吭高歌，中气十足，高音华丽直入云霄，低音低沉回荡胸腔，示范的歌曲逗得胖小子直拍手，孙老师也乐得直点头，这个胖小子真是有耳光，那么懂得欣赏啊！想她这首我的太阳可是练了足足一个月才让老师满意的，她孙静雪的得意之作啊！
　　抬起左手一看手表，霍霍，上了30分钟的课了，要休息一下，不然小孩子的嗓子吃不消。孙老师站起身说道：“休息10分钟，等下继续上。”
　　“我要喝橙汁。”胖小子老实不客气的发号施令
　　“橙汁？”孙静雪水眸一瞪，他跟她说有屁用啊，他家橙汁放哪边她又不知道。
　　不过还好他家有佣人，孙静雪走出琴房朝着走廊喊了一声：“李嫂……”
　　没人回答她，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家人全不见了？孙静雪疑惑的抓抓头发，重新走回房间。却看到窗边的男人正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疑惑的望着她。
　　啊，对，还有个救星！孙静雪连忙蹦跶到他身旁问道：“你知道橙汁放哪吗？”
　　眼睛还是默默的看着她，依然是略带着几分疑惑，然后他突然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耳朵，轻
　　轻晃了晃，意思是他听不见。
　　丫的，傻了！对着个聋子说话，跟对牛弹琴没分别。孙静雪连忙晃了晃脑袋，第一次跟聋哑人共处一室，还没习惯，忘记照顾人家不方便了。
　　抓起自己的手机，孙静雪打下了：“你知道橙汁放在哪吗？梁然要喝……”几字，然后递到那个人手边。
　　漂亮的眼睛一扫手机，然后那个男人微笑了一下，点点头，自己摇着轮椅出了房间。
　　呼呼，跟聋哑人交流真是不容易，孙静雪暗地里吐吐舌头，本来简单的一句话还要打下来才能让他明白意思，孙静雪不由得要感谢一下上天啊，感谢自己父母，赐予了她如此健康的身体。
　　不一会儿，那个男人便又摇着轮椅回来了，他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难色，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无力感。
　　一只手机递到孙静雪眼前，屏幕上写着：“橙汁放在厨房柜上，太高了，我勾不到。”
　　额……孙静雪无语了，漂亮的眼眸转过去，将男人从上到下的扫视了个遍，最终落在他裹着浅灰色薄毯的双腿上，哎，就算隔着薄毯，也不难想象那薄毯之下隐藏着的是一双如何丑陋变形的双腿，无法站立，无法运动，只能安静的坐在冰凉的轮椅上，并且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轮椅，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孙静雪想到如果是自己一辈子坐着轮椅，那她肯定是生不如死的吧！
　　顺着孙静雪的视线，梁宇楠也望向自己的双腿，薄毯下的双腿纤细异常，冰冷僵硬，被个女人盯着痛处看，他也顿觉难堪，默默的垂着头，咬着唇，苍白的指尖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腿上毛毯。
　　“橙汁……”
　　正当那一男一女，一站一坐的处于发呆状态之时，一个清脆的童音打断了他们的沉默：“橙汁……”
　　“哦，橙汁橙汁……”猛的回过神来，孙静雪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尴尬的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的打字：“我去拿橙汁，麻烦你带下路……”
　　漂亮的眼睛瞟了她一眼，默默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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