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临走的前一晚，你说送我三天时间回忆。
　　三天后，我独自躺在床上、坐在窗边，发着呆，一边细细地回忆过往。
　　三个月前，你的纸飞机打到我的身上。雪白的纸叠得齐齐整整，落日的余辉均匀地洒在上面，铺开一片橙色的光彩。我看到暖暖的橙色歪歪扭扭地在空中划开一道折，然后你暖暖的笑容在我的左手边点亮，温热的光芒把我的脸颊熏得滚烫。
　　两个月前，你替我取下了放在书架顶层的《海边的卡夫卡》。你的笑容依旧，依稀带着落日的温度。我听见自己用硬梆梆的声音冷冰冰地道谢，你却仅仅漏出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干笑。当你摇着头离开时，我明明白白地闻到了你身上淡淡的阳光的味道。
　　一个月前，你打通了我的电话。你的声音在电话里沉稳又冷静。我静静地享受着你清冷的音质，却轻易地忽略了你说的每一个句词。电话那头的你轻轻地笑着，低低的声音搀杂了太多无奈。我闭上眼睛，慢慢地回忆起你牵动的嘴角、上扬的眉梢，你黑黑的眼里写满了我读不懂的秘密。
　　半个月前，城市上空飘起了雨。霏霏霪雨濡湿了你的鬓发，你满不在乎地捋着悬挂着水珠的刘海，然后上前抢去我手中的诗集，轻佻地高声念起我最爱的诗：
　　“雨水落在城里
　　就像泪水打在我的心头。”
　　我听出了声音里的颤抖，然后我看见你的手向我伸了过来，急切而缓慢。我接受了你的拥抱，感觉到怀里的脊背和你的声音一样紧绷又颤栗。带着铁锈味的雨水透过你的肩膀穿透了我单薄的衣服，冰冷的触觉唤起了我莫名的恐惧。我把视线移到窗外，那里飘着雨，细密的雨丝打湿了行人的脊背和发梢，同样冰冷，带着淡漠的铁锈味。
　　三天前，你捧着我的额头像哄骗一个幼稚的孩子一样亲吻我的脸颊。你说我们会分别很久，你说生活总是喜欢和沉浸在幸福中的人们开玩笑。你告诉我你会想念我，在每一片落日的霞光里，在每一个飘着雨的夜里。那时夜已深，睡魔压制着我的眼皮和神经，我似懂非懂地胡乱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明天再好好盘问你的莫名其妙。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你的承诺和你的笑隐没在黑暗中，固执地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两天前，我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左边没有了你。
　　一天前，我试图恢复遇见你之前的生活，却发现自己早已忘却了独居的日子。我还记得自己曾扬着眉对友人细数独居的种种好处，一边窥探对方羡慕的神情一边暗地里得意洋洋。然而此刻，所谓的自由贬值为寂寞。我看着我们的房间、我们的CD、我们的茶杯、我们的床……蓦然落下我一个人的泪。
　　今天，我开始回忆。
　　我想起一直以来你的温柔你的好，想起你的细心体贴无微不至，却始终想不起你离开的理由。CD在机器里“咕咕”地转动，音乐在房间里流淌，像极了你细腻的音色。我倚在敞开的窗前，阴冷的风呼呼地灌进房里，不时粗暴地抚过我的脸颊。夜渐深，微微泛着红光的天空看不到星斗。倦意无声无息地袭来，我的眼皮习惯性地变沉，身体软绵绵地使不出力道。跌落在地板上之前，我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你轻盈的步伐踩过客厅里那片糟糕的地板，响起一片“吱呀”声。
　　我感觉到你暖暖的手臂环起了我的身体，你温和的声音带着同样温暖的笑意：“好好睡吧。”
　　我在半梦半醒中点了点头，旋即沉入了更深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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