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衣短篇集

作者: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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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letter to Mum


      老妈:
      Bonjour!(我猜你是不认识这个单词的,虽然这是你每次打电话时都会说的话。就是那个“笨猪”啦!不过法语老师曾经说过,对熟人应该说“傻驴”Salut才对。)
      今天是五一呢,在学校封闭的无聊,想想你们既然让我邮照片,怎么也得在信封里夹张信纸才对得起那么一大笔邮费嘛!况且母亲节快到了,总是在电话里“顺便”提一句有点说不过去,偶尔也要用实际行动追一下流行嘛!——花是不能送的,到了法国,估计也就成干燥花了。
      那写些什么呢?想啊想啊,干脆写一篇记叙文好啦,就是写人的那种,遵照时间顺序。虽说您女儿我很少规规矩矩的写过作文,但按老爹说你高考作文才写了三行的情形看来,我就算再没用也比您要强一点哦~~
      好了,现在开始记叙文。题目应该是“我的母亲”之类的。

      我的记忆开始得特别晚,少小的记忆本就极少,而这记忆中有你的部分就更少了。因为,在我五岁的时候,你就开始了你的出国狂。
      第一次的美国塞班岛之前的记忆只有那么一点点。出国前,你和老爸带我出去玩,老爸把我扛在肩上走。等我坐累了(或曰老爸走累了),你帮老爸把我放下,然后,很壮烈的,你为出国留的长指甲在我脸上留下长长一条血痕。
      那条伤疤直到高中时还看得到,尤其在暴饮暴食胖了N圈的高三。
      很怀疑是不是只有痛的记忆才能持续下来,再有的记忆,就是你走的那天早上。
      叮嘱过你们俩第二天要叫我起床的,尽管现在很怀疑那时坚持送你是因为送别的场面很新鲜,而不是因为不舍。
      结果第二天早上一睁眼便是人去楼空。然后我坐在床上,一直哭啊哭啊。那是我记忆中的,哭得最厉害的一次。再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曾那样哭过。
      在五岁的时候,我知道了什么叫离别。不是在车站摇手挥别的场面,而是从此难以相见的事实。
      幼承家教,我还算可以吧!

      两年后,你回来了。
      因为飞机误点,你误了火车。所以第一天去接你的时候没有接到。
      我哭了,因为耽误了上午的课。(小学一年级的我还真的很可爱呢,要是现在,能逃一堂是一堂)
      第二天,我见到了你,已经忘了什么样子的你。
      那两年是人生一个重要的成长期,你没有参加,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和老爸更亲一点。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遗憾。在五岁之前,每当别人问我那个古老而有挑拨关系之嫌的问题时,我总是回答“妈妈”;而在之后,再有人问我喜欢妈妈还是喜欢爸爸,我只回答爸爸(不过这个问题的经典保留答案应该是“都喜欢”的中庸才是)。
      后来我才知道,你也是遗憾的。不过那个后来,是很久很久,我学会察言观色之后的事了。

      你的性格一向急躁,和温和的老爸应该是满配的一对。我说风就是雨的毛病承自于你,犹豫不决的毛病是来自老爸。
      在你去日本前后,姊妹兄弟(只有弟,没有兄)间的纷乱其实怪不了你,但你的处理,其实是带着几分意气的。
      不过,就是这样,才放得下心:我的老妈,是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得罪所有人都生存得下去的人呢!
      只是,因此换来脸上的一道伤口和亲人的背离的你,是不是,还是有些伤心呢?
      我的逞强一向来自于你,爽朗的笑着的同时,会不会有着脆弱的心呢?(不过我的善感一定是来自老爸,没的说)
      要是看到这句话,搞不好你会哈哈大笑,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你脆弱的时候呢。

      第二次,你去的是日本,一个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恨的国家。
      那个时候没有哭,一点都没有。别人问起想不想你时,也很痛快的答“不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记住了老爸写给你的诗。
      “思念,如缥缈的白云,若隐若现;思念,如涓涓的泉水,踪踪流淌。”(事实证明我的文学水平不比老爸,所以我没找到恰当的字)
      老爸是不怕肉麻的呢:)想想拿着这东东的你,一定很骄傲的分给大家看。你常常说我“显摆”,其实你还不是一样!
      日本一年,换来的是瘦了N圈的身体,还有在后来供我们撑下去的¥。

      如果不是你出那两次国,以你们的微薄工资,我大概很难白白胖胖的长到这么大,更不会有那一柜子的宝贵书资源。
      当然,我自己也是要小小的居一下功的,因为我的升学一向就没有花过额外的钱。
      在进入重点高中的那一年4月,你在办去法国。
      那年是1999年,世界末日什么的现在看来已经是无谓的恐慌(这个词最近常用),比较真实的是当时的下岗热。
      本来就没什么固定工作的你自然还好,但公司开不出工资的老爸就不一样了。
      你怎么能忍受只出不进的日子?于是,坚持“国外的钱比较好挣”原则的你,又试图来个“劳务出口”。
      前两次是你们服装公司组织的出口,这一次,却是你自己找的。
      你走的那天我正在期中考试,没想到你会走的那么快,所以第二天上午才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老爸说你走了,走之前还到我们学校附近的朋友家赶一件衣服穿走,却没想着看看我。
      无所谓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如果我知道再相见是近三年后,不知道当时的我,还会不会这么说。

      无依无靠是很难的,尤其对于一个连法语都不会说的人。直到现在,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勇气和闯劲。老爸没有,我也没有。
      一个人太辛苦,所以,你拐走了老爸。五个月后,他去找你。而被留下来的我,则跑到大爷家住。
      我是被惯坏的孩子,和时下的大多数孩子一样,什么也不会做,不会看人眼色(或者说我是看得出来的,只是不习惯按别人的眼色行事)。所以,很怨恨你拐走了老爸呢——至少对别人,我是这么说的。
      幸好我有住校,高二下学期就开始忙了,也倒还好。
      本来打算高三毕业直接出国的,所以其实也没有好好学习(这句话要小声点说)。
      高三的春节前后,你病了。你们每次都含混其辞的晃点我,我却一点点的推测出事情。
      所以当大爷指责我没心没肺的时候,我其实是反驳得出来的。
      高考还好,不是很高,但也够北大清华以外的几乎所有学校了——黑龙江的分数不高不低,形势勉强还好。
      老爸一句“那就学外语吧”,让我放弃了同济(据说是因为我怕热),反正我只想上美院,但那是绝对不现实的梦想。
      寝室之中,我是唯一由亲戚而非父母送来的人呢(尽管我坚持自己来……)

      分离成了习惯,并不代表不会想念,只是想念也成了习惯,因此没有同学那种撕心裂肺。
      我是冷血的,这一点和你一样呢——离开以后就不会特别的想念,只会慢慢的,一点点的回忆。
      你的病带来一个好处,那就是回国看病。
      去年冬天,当我站在首都国际机场时,我是激动的。担心着你看不到我,还现做了一个牌子,后来让你极尽嘲笑——“是你不认识我还是我不认识你啊!”
      可是,你不知道我会来接你啊!
      你出来的很慢,本来激动的泪水在等待中慢慢退回去。等见到你时,只剩“怎么这么慢”的埋怨和“老爸说你变胖了,没有啊”的疑惑。
      我们两个,果然都不适合洒狗血的场面呢!
      在北京呆到我考完试,躺回哈尔滨(人家真的很想自己坐硬座……55)

      ——你知道吗?你不是个很称职的母亲呢。
      ——那你不是也长得很好?
      ——你看,那种女孩子该知道的事,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虽然那本开导我很多的《挪威的森林》是老爸以“这是日本作家写的,看看,了解一下你妈现在呆的地方”为由丢给我的(真是,哪里有丢这种书给十岁出头的孩子的?)。
      ——那种事情还用我们告诉你吗?你自己看书啊什么的还少吗?
      ——倒也是,我在高中和大学都是扫盲标兵,教导室友无数。
      ——可是,可是你还是不称职啊……小的时候就把我扔到一边,也从来不和我谈心啊,表示一下母亲对孩子的爱……
      ——你还不是粘着你老爸,而且你也不愿意对我撒娇好不好?
      ——对你?你的神经可能比我老爸还粗。想一想也起鸡皮疙瘩好不好。
      ——那你抱怨什么?

      走到现在,又是一年多了。
      这一段时间电话勤了很多,是非典的关系。
      在北京媒体还没开始报道它的时候,法国就已经沸沸扬扬了。你们打电话,紧张的不得了。
      很难得的,你竟然在一个月内,给我打了超过两次的电话。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让老爸下楼打,你在被窝里睡觉。
      “回去吧。”你们说。尽管在多方面考虑后,我还是留下了(这个好像是因为回去不知道住哪里,可能没有电脑)。
      我很好,真的很好。
      在非典刚刚开始带来恐慌的时候,我曾经想,如果我得了……
      我绝对不能死掉。我说。
      你们还在的时候,我不会死掉。
      你们的人生,其实有一部分是为我而活的。我可能有权处置我自己的生命,但我没有权利处置你们为我活的那一部分。
      所以,我会好好活下去。

      上次有人去法国时,我让她们带去了我的画。
      画中,我是坐在爸爸肩上的,而你在旁边。
      希望不会再在我脸上留下一条了,老妈,我还想嫁人呢。
      画上面写的是英语,听说你们后来找了会英语的朋友翻译。当你和我提这件事的时候,我总是很快带过。
      那么肉麻兮兮的话,才不要说是我写的。
      ——Thank you for giving birth to me.
      Thank you for bringing me up.
      Thank you for teaching me.
      Thank you for all you have done for me.
      Thank you……
      忘了都是什么,只记得是一串的Thank you后面加上爱老虎油(老爸的发音)。
      当初还没有上大学,没有专攻英语,估计错的比现在写出来的还多。
      只是,真的,谢谢。

      有一天听收音机,“如果你的母亲、妻子和孩子都落水的话,你只能救一个人,你会救哪一个?”
      时日久远,忘了后文里大家的回答。聪明的人会说救最近的一个,狡猾的人说救最爱的那个,现实的人救妻子……
      老实人答不上来,回家问家人。
      ——附近又没有河,怎么会掉下去呢?孩子总是很天真。
      ——当然是都救。妻子总是以为丈夫无所不能。
      母亲大惊:“什么,那么说你也在河里,那我要救你。”
      老实人潸然泪下。
      So did I。
      不过我是不会游泳的,而你的泳姿虽说像死鱼(这是看你在塞班岛的照片得出的结论),至少也是在太平洋里练出来的。

      So, je t’aime.
      即使在我二十年的人生中,你存在的时间不足三分之二——真的从我有记忆时算起的话,顶多就有不足十年而已。
      即使你连一些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告诉过我,让我一直在自由摸索。
      即使你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你对出国的兴趣,远远大于对我的。
      即使你连“言传身教”都没有做好。
      即使在我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你的怀抱。
      Mais, je t’aime.
      即使你是个连“meto”都会直接说成“煤拖”的语言白痴。

      呵呵,写完了。
      我果然不是写作文的人才呢:)
      猜猜,如果你看了,会不会哈哈大笑呢。
      不怕哦,反正,你是不知道je t’aime是什么的:)
      还有一周是母亲节哦~
      我会找个时间,和寝室里剩下的唯一一人(其他都逃难去了)出去照几张相。
      到时候,我会戴上我新买的耳环(前些日子扎耳孔时你还打电话来关照……人家很清楚啦),戴上刚配的隐形(爱美了,这是老爸说的),用刚买的簪子把头发盘起来,穿着我画的T恤和我自己做的裙子(这一点我可比你强的多哦,我会剪也会设计,不像你只会做),然后戴上大大的口罩。
      嗯,这几天在寝室躲sars,好像又胖了呢……
      还是……不要照了吧……
      再不,照完了也不给你邮去。现在学校封校,通货膨胀啊……

      好了,bonsoir~或者,用你们常说的au revoir.
      那个是有小舌音的,真的有的!

      女儿(念在你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就不署名了)
      2003/5/2(凌晨0:35,还不算熬夜)

      水仙子 伤别
      桂影婵娟恨月圆,隔重阳,空对海,此愁悠悠传千载。
      他乡寂寞怎耐,故国人世已改。为春晖爱日,愿树静风止,子养亲待。

      (没人陷害的人是很寂寞的,谢谢浮游给了偶这个被陷害的机会。因为偶是那种自我中心主义者,所以写来写去还是像在写自传……
      相声小品的任务太重了,恕在下能力不足。元曲一首,是高中中秋的时候bt出来的。虽然惨不忍睹,好歹也算是有点关系的。
      本故事纯属现实,若有雷同,那真的是好巧哦~~~)

      这个……上面是两篇晋江上的征文……这个……人无聊,就放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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