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一笑清风醉

　　洛依耷拉着脑袋，面前是脸色微愠的新任师傅——老姜头。
　　“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昨天不是跟你说过寅初就得过来的吗？”
　　没想到新收的徒弟第一天就迟到，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呢还是本性就懒散？老姜头心里暗暗嘀咕，脸上掩不住露出失望的神色。
　　此时已是辰末，众人皆用过了早饭，厨房里已经是锅碗瓢盆齐鸣，一派繁忙景象。

　　洛依昨天只初初听到老姜头讲了寅时初要到厨房，可是她那里知道那个时辰对那个点，更鼓的声音她分辨得不是很清楚，，加上睡木板床太硬睡得很不舒服，一晚上翻来覆去半梦半醒的，更是犯迷糊。
　　等到睁开眼，太阳早就挂在了天上，她的第一直觉就是晚了！
　　没有照规定时间出现在厨房固然令人生气，但是错了不承认更让人无法容忍。
　　洛依脸色微赧，一脸真诚的看着老姜头：“师傅，弟子有错愿意认罚！”

　　有错就改，善莫大焉。
　　老姜头脸色和缓了下来。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赏罚分明才能服众。老姜头扫了眼神色各异的众人，指了指厨房里的五只大水缸，对着洛依说道：“今天什么时候打满这几缸水，什么时候再吃饭！”
　　声音听起来颇为严厉。
　　话音甫落，厨房里众人面色各异，有人面露同情，有人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看着那几只巨形水缸，洛依倒吸了一口气，暗叫不妙，早饭都没得吃就要干这么重的体力活，看来今天自己是不用吃午饭了，这应该是对自己的惩罚吧。
　　洛依咬牙应了一声，二话不说走到水缸旁，一手拎起一个木桶，朝外边走去。

　　得人指点，洛依方知道最近的一口水井在泉清楼后一个叫竹苑的院子西面，离大厨房也有将近百米的距离。
　　水井旁是密密的一片竹林，竹叶在晓风的吹拂下沙沙做响，洛依好奇地探头看向井眼，井口有一米多宽，井深大约有十米，水面平静得能清楚地看到竹子摇曳在水上的倒影。
　　洛依研究了一下水井旁系着草绳的木桶，思忖了一下，把草绳的一端在手上绕了几圈，把木桶丢下井里，桶就在水里翻了个个儿，不一会就沉在了水里。
　　待到水满，洛依两手交替拉绳，第一次把水从井里提出来，洛依觉得还是挺有趣挺有成就感的。
　　提两桶水一两趟下来倒不觉得太累，可这样来回七八趟下来，饶是她这个经常锻炼的人也觉得手臂渐渐开始酸软起来。
　　厨房里的水缸还没有注满一个。

　　洛依的脚步渐渐有些踉跄，汗一颗颗地从额角脸颊滑落，简直可说是汗滴如雨！
　　肚子也开始唱起空城计，两只手被草绳和木桶的提手磨得火烧火燎地疼！
　　痛定思痛也为了分散注意力，洛依只能一边担水，一边默念古代时辰。
　　古人把一天划为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又以十二生肖出没的时间来命名，洛依边走边推算时间，口中念着子丑寅卯辰．．．．．．子为鼠，晚上十二点是老鼠出没的时候；丑为牛，起得比谁都早；寅为虎．．．．．．

　　等洛依灌满第三缸水时，厨房里的人看她的眼神跟起初都有些不一样了。
　　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小子还有几分倔强，虽然速度早就没有刚开始的快，明明已经步履蹒跚，却硬是没有停顿休息片刻。
　　甚至抱怨的话都没有一句。
　　老姜头背手负立在蒸屉旁，眼角瞟着洛依拎着桶一步步向外走的背影，嘴角微微咧了一下，又快速的板起脸孔，对着一旁看乔洛发呆的人大声吼道：“现在改中火蒸上一刻钟，再改炆火慢蒸．．．．．．”
　　“是！”回过神来的人急忙应道。

　　洛依知道爱之深责之切，何况自己犯错在前，师傅的责罚虽然严厉，反倒不会象之前那么众所矢之。
　　她憋着一股气，晃晃悠悠地灌满最后一缸水后，坚持着的一口气也随之一泄，顿时脸色发青，眼前只觉有星星点点在一闪一闪的，她闭着眼靠在水缸边喘着气再也挪不开脚。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洛依咪着眼，自动对应时辰表，应该是未时。
　　从辰时到未时，即是说她灌满五缸水花了四个时辰，一缸水要二十桶水，五缸水就是一百桶，她来回走了五十次，将近万米，还提着水．．．．．．
　　正在发呆，一个白面馒头伸到她面前，“饿坏了吧，给你！”

　　洛依缓缓抬起眼睛，那是一个拥有一双明亮眼睛的少年，年龄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只是身坯比自己的要壮上一些。
　　眼里流露出同情和淡淡地钦佩。
　　洛依疲倦地朝他挤出一抹笑容，低低道了声“多谢！”
　　并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馒头。
　　少年的神色有些尴尬，拿着馒头的手还伸在半空，明亮的眼眸渐渐黯然。

　　洛依避开他的眼睛，喘息了会儿，提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慢慢朝远处的老姜头走去。
　　就算再饿也要师傅点头才能吃饭，被罚也要有始有终。
　　“师傅！”
　　老姜头回过身，目光在洛依身上停了会儿，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抱怨和委屈，嘴唇倔强地抿着，挺拔的身子透出一种少见的风骨。
　　孺子可教！
　　老姜头指了指一边灶台上正冒着气的小锅子，瓮声瓮气地说：“那里边是给你留的！”

　　这个师傅还真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洛依抿了抿嘴，躬身应道：“谢师傅赐！”
　　态度很是恭敬。
　　果然，老姜头脸上露出满意地神情，下颔朝洛依轻轻点了点，负手走过一旁。

　　迟到事件算是了结了！
　　洛依长长吁出一口气！靠在灶台边歇息，此时的她真是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大约歇了有小半个时辰，她试着挪了下手脚，才发现全身更是酸软不堪！
　　扛不住胃里绞得难受，只好勉强挪着步子去揭锅盖，只见锅里炖了一盅汤，闻着象是药汤的味道，洛依微微吃惊，不知道这汤药有什么功效。
　　但是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虽然不知道这汤药是干什么的，可老姜头既然收了她做徒弟，想来不会害她。

　　饿过头的洛依只觉得全身虚得很，捧着汤碗的手更是抖得厉害，汤水不小心从碗里溅了些出来，她赶紧搁在灶台边凑过嘴去喝，一口汤喝进嘴里，细细咂着其中滋味，隐隐分辨出有人参、何首乌、黄芪、当归几味药。
　　洛依对人参的味道并不陌生，以前时有熬夜，家里营养师熬补药时都会用上些，没想到．．．．．．师傅竟然在汤里给她用了这些补气血养精神的药材，而且用的人参应该是上好的长白山野参。
　　洛依默默地把汤药喝得一滴不剩！
　　再把旁边碗里的馒头吃了两个，顿时感觉胃里好受多了。

　　看着厨房里的人忙碌又有序的工作，洛依竟是一点也插不上手，也不知道老姜头在哪儿，洛依颇有点觉得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碍手碍脚的。
　　一个杂工模样的男子从门外向洛依走过来，“姜师傅让你先回屋歇息，明天寅正再过厨房来！”
　　洛依看了看天色，现在也只是酉时，正是厨房里最忙的时候，可自己现在的情况，根本也帮不了多大的忙，前面的重体力活已让她疲惫不堪，虽然喝了些汤药，元气还没能这么快恢复，身上的肌肉更是越来越酸痛，她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便低低应了一声，出了厨房，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她的屋子在院子的最西面，红得似血的残阳透过窗子笼罩着大半间屋子，柳树的影子映在白墙上，增添了几分萧瑟和飘摇，关上屋门，洛依立刻脚一软重重地倒在床榻上。
　　顾不得解开束胸，呆呆地望着晃动的树影，渐渐阖上眼，再无力去想什么．．．．．．

　　洛依这一觉可说是睡得很沉也可说睡得很警醒，睡梦中依稀听到更鼓敲了四下，她立刻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翻身爬起，本来以为全身会痛得更厉害，可是却仅仅只有轻微的酸痛感，精神头也很好，洛依想了想，估计是老姜头让喝的那碗汤药的功效，心里不觉暗暗对老姜头真正有了些师徒情谊。
　　洛依睡饱了自然精力充沛，此时才闻到自己身上传来的一股汗酸味，不觉蹙着眉，脑里便闪过竹苑的水井，想着反正离寅正还有一段时间，便起了去那里就着井水洗漱的念头。

　　她住的院子是专供泉清楼里干活的人住的，并不象竹宛般有个风雅的院名，因着在泉清楼北面，人人只称北院，倒是离竹苑不远，步行所需不过七八分钟。
　　所幸这泉清楼还挺讲究，昨日已有婆子给了两套衣服并洗漱用具，洛依拿着牙刷子蘸了点牙粉，从西院行至竹苑。
　　启明星还高高挂在天空，由于时辰尚早一路上并没有旁的人，鼻间萦绕着只属于清晨的清新空气，远远听到巡更人的声音，洛依便早早避到一边，待巡更人过了，方朝竹苑方向前行。

　　洛依四处张望了一番，虽则四下里无人，洛依并不敢解开衣服就这般在水井处洗身，只快速地用水仔细地擦了擦脖颈、腋下和四肢各处易出汗的地方，又认真地用牙刷子刷了牙，这才感觉身上舒坦了许多。
　　正在此时，耳里隐隐听得刀剑的破空声从竹苑里传来。
　　洛依的好奇心被挑起，忍不住蹑手蹑脚朝着声响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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