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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end
酒已经换了第三遍。
南窑的上等细官瓷檀山的坚木舀十年的极致清涟醇酿,以密流的天然泉水、三分文火温热了,静夜浓香,便是未饮就先醉了去。
况由南阳王世子这天下数一数二之龙凤男子亲自一一选了择了,耐心煮了,那八分真心的笑颜,是京师第一的清倌花魁望穿了秋水也盼不得的,此刻却对无人月色毫不吝惜地绽开。
掌中书卷在同一页已停留了很久,似是有这如水月光那日起就不曾动过半毫。
他已等了他三天,年中月最圆之三天。月升月降,也不肯离去。
直至东方大亮,才苦笑着挥手将糟蹋了的美酒赏了人。
酒香不复,又不知那人今年何日才能到来。
想那闭了眼就清晰无比的身影,他笑容又舒展开。
等多久都是值的罢。
三年恍若隔梦。
南阳王六十大寿恰中秋佳节,大宴东湖。
世子笑言谋划,父王欣然取出藏了多年的醇香状元红置于湖心半浮半沉。
说的是哪位才俊得了去,便邀至藏书阁之极顶落雁楼共享大好月色。南阳王与当今圣上亲如父子,同饮之事,恰似平平一步登天,对谁来说都是天大向往。
那天早早就有无数被雇了的船只轻舟候于湖畔,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打着各式小算盘的各色人等分明抱定了抢也要到手的主意。几位江湖中名号响亮的“大侠”,各一副成竹在胸状保持着体面,眼神却飘忽开来到那水面上去。
而出这主意的世子去得极迟,看这满眼的乌烟瘴气笑意似是掩都不住。
天下人天下的嘴脸,滑之大稽,却不知这不过是世子于父王藏酒打了数年的主意。
北廷痴棋南阳好酒,天下双绝。可这名声远播的之一在十七年中却未曾骗得过老狐狸而得尝涓滴。
纵然并非世间绝酿,可所谓“不可得之物”却愈发激了想尝的心思。
借由父亲心情正好,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与鹤发童颜的老人对视而笑,也算得到默许。
世子端了茶在手里,笑眼看磨拳擦掌正待号令的众人。
霎时间鼓号喧天,船桨拼命拍打水声就已热闹非凡。
早有不济的小官家舟被挤翻,弗入水就迅速被候着的卫士打捞起来,湿淋淋落汤鸡般空是贻笑大方。
月已上中天,本就距岸甚远的湖心中隐约随着托叶酒坛沉浮的明火,更钩起拼命争先的人们的火气。湖中已是乱作一团。
眼见着已有人离目标越来越近,南阳世子却只是轻抬衣袖掩了哈欠。
酒坛于湖上者其实为虚,湖下者方是实际。那托叶为世子亲手画的样图,表面上看不着一丝痕迹,就是为留了真酒奖励自己。
而他手中茶杯未干笑容未逝,那厢却有未料的变数陡生。
争夺的人在浮沉更剧的酒坛边斗了强,松明的火几乎都已不稳,这里伸出的手还未碰着,遥遥的岸边却一声轻叹,人已同声掠起。
说是轻叹,却分明丝毫不留地传入东湖上所有人的耳朵,白影若将湖面上悬着的那轮圆月一划而开,荡了道轻烟去。
似是闲散步伐,却偏偏是走在了这浩淼烟波之上。
漫不经心甚至还斜挂了把伞在腰后,人却已如离箭破空。
湖中只点足于一枝浮桨上一次,就平平越过千百人抢破了头划了半夜的距离。
手中的茶盏依旧平稳,南阳世子脸上不过是微皱了眉又无关的继续笑着。
纵是这世上少有人得见真面目的不传轻功,在他眼里也仅是争了那么点点惊诧之色。
声色不动,早在十年前在先皇面前太子为打破琉璃灯的罪责嫁祸于他之时,就已做得熟练。
所以他也仅是眯了眼,三分好奇七分好胜地盯了那已至湖心的身影。
人刚接近,就只见那酒坛上本是微弱的松明亮光“突”地迸了浓烟,射出的火星散在托叶四周,熊熊燃起火来。火焰极高,烧得极猛,摇曳不定,但距酒坛的位置却掐算好般不会灼美酒半分。
吓到的胆小的又是几个翻下水去,本来抱了马上要到手的得意的那几个最靠前的人瞠目结舌。就算有那胆子去硬来也要有本事过得去火焰山么。
世子的表情在烧红了的半边天下看不甚清,只得那双发亮的眸子锁在已接近目标的人身上。
那人恰在半空中,似是未料这意外,偏借不得半分力,眼见足尖已堪堪触到火苗,身体却硬是平平贴了那热度闪过。一扭一转之间,外人望去,就如于不定的火焰上借力而用,身子一错更纵身大鹏飞起之姿硬是纵了甚至高于火焰顶端数尺距离。未让众人的嘴有合拢的机会,那白色的影子又以千斤坠地落进火中那保护之处。
南阳世子的茶盏已不知何时放在桌上,人已迎风立起,笑容加深,而眼睛更亮。
这一吐一息之间,却看那湖心松明再绽,高高跃起的那人手中,提的正是今夜这千百人争抢不得的东西。
抱着酒坛人就又重上几分,可那白色身影略显笨拙之色一丝也无,清啸之声犹自发出,于这已是鸦雀无声的湖上听来有如天人之歌,绵绵久长,直待绕月一轮。
世子眼也不眨地盯牢了那飘起来的黑发,却见突然回首,目光于这百丈距离相接。那人似是笑起来,即使根本看不见,世子也知道他在笑。
月中回眸,白色的衣摆在落下时荡起,以浑圆的弧线舞动开来,缓缓飘落。
不知是天上之圆,映于水中,还是人胜皎月,两相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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