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日子

　　Part 1
　　看何云的架势，赵童就知道这家伙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在他推迟了第三次会议之后，何云终于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还在这里？”
　　“祖宗，你是不知道你睡了有多久。”
　　“嗯，浑身酸疼。”
　　赵童起身摸了摸何云的额头，果然烧已经退了。
　　“昨天晚上你高烧不退，吓死人了。”
　　“有么？”
　　“你只差没烧得说胡话了。……等等，我叫护士来。”
　　何云以为是尿袋满了，倒也并没在意，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并且努力回忆自己是否在梦里叫过相秀的名字。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戴着口罩的护士就走了进来，二话没说就掀开何云的被子。
　　“啊？”
　　何云下意识的用手去捂，却发现护士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仿佛何云做了什么很奇怪的事。
　　“不是，不习惯了。”
　　护士对何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动作麻利的开始工作，何云这时才发现自己穿着纸尿裤，现在护士正把旧的拆下，又推挤了一下何云的下腹，确认尿液的颜色正常才给他换上一个新的。整个过程可以说是行云流水，面不改色心不跳，倒是何云在一边紧张的不成。
　　“家属？家属呢？……现在尿液正常，体温也正常。24小时以后才可以置管，知道了？”
　　也许是因为看着赵童一脸茫然的样子，护士露出非常不信任的表情，但也没有再说什么，离开病房，剩下何云和赵童两个人尴尬的四目相对。
　　“咱打完针回家吧。”
　　“你会，你会插……那个吗？”
　　“我会。”
　　明显看得出来，赵童在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端起床边的水果开始喂给何云吃。一边喂，一边又开始唠叨起来：
　　“幸亏我昨天晚上把你爹打发回去休息了，不然等你好了自然有你好看。”
　　“怎么了？”
　　何云心头一惊。
　　“怎么了？你昨天迷迷糊糊的念叨来念叨去都是相秀。你知道吗你？”
　　“啊？”
　　“把嘴闭上。我都没那么惊讶。……看来你爸的敏感是有道理的。”
　　赵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别瞎说。”
　　“怎么是瞎说？你要是真的转了性，我可得赶紧去告诉樱桃小丸子。”
　　“喂！喂！你可别再瞎说了。”
　　何云有点恼了，挣扎的就要坐起来。
　　“别动，别动！还打着针呢。……开个玩笑都不行，你还当真了。”
　　“我爸那边还不是因为你说漏了嘴，害得我爹那么兴师动众的。”
　　“都道过谦了！快吃水果。”
　　“……唔。你想噎死我吗？”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时间倒过很快。刚打完针，何云就吵着要赶紧回家吃饭，再好好的洗个澡。赵童只得跟医生告了假，带何云离开医院。
　　“吃什么？”
　　赵童开着车，拐出医院的大门。
　　“随便。我太饿了。”
　　“成，那我就随便找一家。”
　　两人大吃了一顿，才回到何云的公寓。
　　“你回去吧。”
　　“……算了，我在你这将就一晚上。省的到时候你爹发现我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不用了。不用了。”
　　“你还没完全好。我不放心。”
　　虽然何云不愿意，但是赵童还是坚持留了下来。半夜里，果然出了状况，何云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把赵童吓得不轻，恨不得立刻把他送回医院。
　　“没，没啥。可能……可能，刚才吃得太油腻了，不消化。”
　　“你确定？”
　　体温正常、尿液正常，……赵童看着何云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才渐渐打消了把他押送回医院的念头。但是早晨醒来又让他犯愁了。
　　“现在怎么办？我又不会做饭！”
　　“不用管我了。你赶紧去上班吧。”
　　“那怎么行？有了。我打电话叫你爹把保姆司机借给你两天。”
　　“喂！不要呀！”
　　半个小时之后，门铃果然响了起来。
　　“我的救星来了。”
　　赵童开心的跑过去开门，一会儿何云就看见保姆和司机都出现在面前。
　　“阿姨，伯伯。辛苦你们了！”
　　“小云，先吃了东西再送你去医院打针。”
　　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再看看旁边一脸解脱的赵童，何云突然有一种陷入宿命的感觉。
　　完全脱离工作这件事，何云觉得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有规律的生活。父亲家的保姆和司机像两个严格运转的齿轮，把何云的生活紧紧卡在一份严格的日程表上。这样的唯一好处就是他的病第一次好的这么快。两三天之后，何云便再没有任何不适了。

　　相秀拿到一个月的工资，看着手里的四张钞票，他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这么点儿？零花钱吗？虽然这样想，但是他还是去了附近的菜市场。住过来一个月了，他几乎没有做过饭，而郁杰更是沉溺于找到更多好吃的馆子。
　　一边在心里悄然声讨郁杰的奢靡，一边细细挑选着新鲜的食材，但是当他走出市场时，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买的都是何云平常爱吃的东西，沉甸甸的提在手上让相秀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走在何云居住的社区里。带着这种恍惚的心情上楼，相秀打开郁杰公寓大门，仿佛惊醒一般看见现实。放下手中的塑料袋，揉揉被勒红的手指，相秀开始淘米。
　　无论心里想的是怎么样，日常生活还是像一辆无法阻挡的火车，拉扯着所有人奋勇向前，却根本不会在意是不是有人只是想停留在原地罢了。
　　等米饭煮熟，相秀也简单的炒好几个菜，小心的装在保鲜盒里，又用塑料袋装好，快步出门，直奔郁杰的工作室而去。
　　刚到门口却很意外的看见一个小姑娘有些慌张的跑出来，和相秀撞了个满怀。
　　“啊？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小姑娘看清自己撞到的是相秀，反而更显得羞愧一样，低着头就要跑开。
　　“哎，你等等。我问你，郁杰在里面吗？”
　　“在，在。你快进去吧。”
　　看着小姑娘快步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好像这房子里有吃人的怪兽一般。相秀疑惑的推开那扇半掩的大门，有些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想必是大家都下班了，甚至连灯都没有朦胧的黑暗中，似乎有些微弱的声音传来。是郁杰吗？他在干嘛？怎么连灯也不开？
　　相秀想着，往那个半空中的阁楼看过去，果然隐约可以看见一点微弱的光亮，甚至还有一阵轻微的□□传来。相秀只当是郁杰病了，一边上楼一边问：
　　“郁杰？你怎么了？”
　　哪知，相秀的声音一出，那微弱的□□声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一时间，相秀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郁杰？你在上面吗？怎么了？”
　　拉开门，相秀果然看见郁杰，只穿着内裤坐在床边，正在手忙脚乱的穿牛仔裤，一脸的狼狈。随即相秀就认出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面孔。此时，郁杰在做什么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相秀只能看见夏俊平的眼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仿佛相秀的到来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他根本没有把这个突然闯入的人放在眼里。仍旧□□，悠然的躺在床，甚至连拿被单遮盖一下身体的意思都没有。也不怎么看相秀，只是淡淡的挂着一点点冷漠的笑意。
　　原来看见生活的真相并不需要太多的过程。
　　“相秀，相秀……”
　　郁杰已经套上衣服，走到相秀身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的茶几上。那里还散落着几个避孕套的包装。
　　“相秀，咱们出去说。”
　　“咱们？”
　　相秀听见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他转向郁杰，却仿佛看不清楚眼前的男孩。
　　“不用咱们了。……你们，你们继续。”
　　相秀勉强说完这句话，转身就下楼跑去，狭窄的楼梯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直接跳了下来，那种混乱和跳跃的视野让相秀感到前所未有的眩晕。眼前的小巷似乎没有尽头，曲曲折折的向前延伸，间或有行人，看见相秀跑来，慌张的避让，随即丢下一两句骂声。
　　那种奔跑，就是想把整个世界都丢下的奔跑。
　　相秀一直冲到喧闹的大路边，才突然停了下来，车流拥挤，行人匆匆，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但是相秀都听不见了，他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它那么用力，仿佛是要用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世界。继而，他又听见郁杰的声音，从各个地方传来：
　　“相秀，相秀，……这是一个意外，一个意外。相秀……”
　　不要，不要再喊我。
　　你，郁杰，从来都不需要我，所以，不要，不要再喊我的名字。
　　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
　　相秀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想把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彻底忘掉。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转身一看，只是一个陌生女孩，忙着去赶公车，大声喊着抱歉，大步流星的跑向公车站。相秀看着一辆挤满了人的公交车离开，才恍然想起什么，摸了摸口袋，钱包和手机果然都不在，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被刚才那女孩顺手牵羊，还是落在了郁杰的工作室。如今，女孩早已没了踪影，自己也不可能拉下脸回去郁杰那里。身无分文，自己又可以往哪里去呢？
　　但是，现在这个问题相秀也懒得去想，他茫然的沿着街道向某一个方向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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