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区记事

　　下午，瓦伦丁和警长以及他的助手去了莫里森的宅子。
　　为他们开门的是一个浅色头发的姑娘，很瘦，穿着一身白色蕾丝镶边的裙子：“你们找谁？”
　　瓦伦丁稍稍愣了愣，立刻委婉有礼地说。“我是莫里森先生的朋友，这位是希尔顿警长和他的助手。我们是为案子的事来的，希望能见一见夫人。”
　　“……请进。”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
　　进门后，瓦伦丁带着一些疑惑的眼光还留在这白羊羔一样的姑娘身上。
　　“瓦伦丁，我可比你早到。”坐在大厅角落里的布莱恩和瓦伦丁打了个招呼。
　　“你什么时候懂得这样关心朋友了？”瓦伦丁在布莱恩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布莱恩不满地小声抱怨：“不可以吗？”
　　从沙发上站起的是穿着黑色裙装的莫里森夫人。她惨淡的脸色被遮在黑帽纱后面，两眼通红，显得相当憔悴。她迎向瓦伦丁，瓦伦丁拥抱了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夫人……他现在是去了另一个更好地方，和上帝天使们在一起……”
　　莫里森夫人用手绢擦了擦眼泪：“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莫里森夫人替瓦伦丁做了介绍：“这是维奥莱特，我妹妹。”
　　那个瘦姑娘望着瓦伦丁点了点头。
　　“请原谅，夫人，我知道您正处在失去丈夫的悲痛之中……但是作为警官……这个案子是个连环杀人案，东区西区两边的警察局都会来调查，可能会有些打扰，所以……”希尔顿警长清了清嗓子。
　　“我能理解，不必顾虑我们，您只管您的工作就好了。”莫里森夫人强打起精神说道。
　　“万分感激您的体谅，阿姆弗莱德，请帮我把下面的话记录下来。”
　　助手慌忙从警长那里接过笔记，立刻进入全神贯注的状态。
　　“我从公爵先生那里了解到宴会上莫里森先生部分的情形。他至少在晚上八点半之前没有离开过那里，我说的对吗？”
　　“是的。”
　　“那之后呢？他和谁在一起，都干了些什么？”
　　“公爵先生走后，我们也一直谈得相当愉快。”
　　“您说的‘我们’具体指谁？”
　　“我、雷利家的两位小姐、怀特先生。”
　　“是珍妮弗·夏洛特·雷利、简·塞西妮亚·雷利和布莱恩·怀特？”
　　“是的。”
　　“没有别人了吗？”
　　“没有。”
　　“请您仔细回忆一下，当天您发现您的丈夫有什么异常吗？我是说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
　　“不同的地方……？”强忍住泪水的莫里森夫人问道。
　　“是的，比如动作习惯……”
　　“让我想想……”莫里森夫人低下了头……又忽然抬起，直视着警长：“我也说不准那算不算特殊，但也许会有些帮助……大约是在十点左右，我们准备坐马车回家的，他突然改变主意了，坚持自己步行。”
　　“您没有问为什么吗？”
　　“是的，我问了。我丈夫说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他认识的人，他得多留在那儿一会儿。”
　　“那是您当天最后一次见到您丈夫吗？”
　　“……我想……是的。”莫里森夫人站起来捂住了下半部分面孔，似乎在尽力隐藏脸上新的泪痕，她回答完这个让她倍受折磨的询问离开了座位用几乎变调了的声音说：“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希尔顿警长稍显尴尬地扬扬眉，看向对面的瓦伦丁。
　　瓦伦丁只是对他表示理解地微笑，梢后视线移向了那个一直站在一边的身材瘦削的姑娘。
　　这时候布莱恩也走了过来，正好站在了瓦伦丁和维奥莱特的中间。
　　“那么，小姐，我可以和您单独谈谈吗？就几分钟。”瓦伦丁友好地问。
　　“嘿！”布莱恩立刻打断，拉住瓦伦丁把他硬拉到一旁：“瓦伦丁，过来一下，听我说……有些事情很重要……”
　　“你出什么事了？现在什么都比不上谋杀案严重，您等一下……我……”瓦伦丁一面望着维奥莱特一面想摆脱布莱恩的手。
　　“听我说！”布莱恩压低嗓门，扳过好友的头，终于算是成功地引起了瓦伦丁的注意。
　　“别动她！”他说。
　　“你说‘别动她’……是什么意思？”瓦伦丁乐了。
　　“我劝你收起那副花花公子的派头，以你的公爵身份什么样的女人是你得不到的？”布莱恩的话说得极快。
　　看着布莱恩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瓦伦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爱上她了？哈哈哈，你真的爱上了一个女人？你要娶她？无法想象……”
　　“嘘，小声点……我打算在适当的机会才告诉她……你可能以为我是昏了头了，你不会懂的，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到了时候，它就射中了你的心。”布莱恩声情并茂地解释着他的“奇遇”，整个地投入其中：“……完全没预兆地，突然地……”
　　被好友神经质的没完没了的演说栓住，年轻的公爵不耐到了极点：“Ok,stop!停止你的抒情长诗朗诵会，大情圣。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单独跟她说几句。”瓦伦丁附和般地应答，抽开身继续往维奥莱特那里走去。
　　“瓦伦丁！”布莱恩又一次拉住瓦伦丁的胳膊，瞪着他非常恼火。
　　瓦伦丁无奈地叹口气：“老朋友，我只不过是去调查案情。你应该清楚——我的确是对年轻美丽的女人很感兴趣，但是比起我的小嗜好来，那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逃脱了布莱恩的“热情”瓦伦丁再次来到维奥莱特的面前：“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谈谈，怎么样？”
　　“可以，可您……为什么？”她对瓦伦丁过于突然的邀请有些惊讶。
　　“您不必顾及什么，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莫里森家的一些情况而已。但是您瞧，夫人的样子恐怕是再也禁受不住任何有关莫里森先生死亡的打击了，我不希望我们在大厅里当面的谈话引起她更多的悲伤，所以我认为至少我们应该换一个地方。”
　　“您说的对，请这边走。花园在后面，那里很安静，平常只有我一个人去。”维奥莱特在前面替瓦伦丁指引着道路。
　　“您也是法国人？”瓦伦丁在穿过前庭的时候恰似不经意地问道。
　　“您问这个问题，我猜您一定觉得奇怪了对吧？——为什么一个法国人会有一个英文名字？”
　　瓦伦丁微笑着点点头。
　　“我住在法国，但我只有一半法国血统，我姐姐的母亲是法国人，我母亲是英国人。”
　　“啊，是这样，您那天和您姐姐参加了布莱恩的宴会吗？我在晚宴上好像没见过您。”
　　“没有，我没有参加怀特先生的宴会。”
　　“不能欣赏像您这样可爱的女士的舞姿还真是遗憾呢，您能告诉我您没去的理由吗？我非常想知道呢。”
　　“我只是来英国看看母亲的故乡，顺便看望姐姐，我没有长住的打算对社交界也不感兴趣，并且在那里的大多数人我都不认识，没什么有趣的。”
　　“是啊，社交场除了可以近距离观赏女士们的风采这唯一的优点以外的确无聊透了。”瓦伦丁伸手轻轻从她肩上的纯白蕾丝花边旁擦过。
　　这举止，让她向后退了半步。
　　“别担心，您的肩上沾到花了……”瓦伦丁把花放到鼻下闻了闻，柔和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您没注意到吗？大概是这花的颜色和您的衣服太接近了的缘故，花瓣也很小巧，但的确是真正的带着自然芳香的花朵，刚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您真是个细心的人，公爵先生。这几天因为姐姐的事我都忙得没有时间换过衣裳，又是警察又是记者……大概就没在意自己的事了，连‘小家伙’是什么时候跳到我肩上来的我都不知道呢。”
　　“您是说，您在这几天一直都穿着这身衣服吗？”
　　维奥莱特蹲下来，在花坛里摘了一朵小野菊：“是啊，这个花园里的花可出乎意料地淘气总是在这种时候给人添乱。”
　　“哦？这个花园里的花啊？”瓦伦丁眯起眼环视了整个花园，笑着背过手去，在身后把刚才从她身上拿下的那尖端已经开始发黄的白色小花儿轻轻地用手帕包起。
　　……
　　“公爵先生？”
　　希尔顿警长叫住了正从花园往这边走来的瓦伦丁。
　　“需要帮忙吗？”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对了，那位小姐不是和您在一起吗？”
　　瓦伦丁看看后面花园的方向：“哦，是的，维奥莱特还在那里摘花呢，可能过一会儿才能出来。”
　　“趁现在。”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了手绢，一层层剥开，展开在警长的面前：“您看，这是什么？”
　　希尔顿奇怪地把脸凑近了些：“如大家所见，一朵花。”
　　“是的，它的确是一朵花。准确地说它是丁香花。S. vulgaris，西洋醒香，丁香花属植物。可您知道，在伦敦哪里才大量种植这种花吗？”
　　希尔顿摇摇头，有些不理解瓦伦丁到底再弄什么玄虚。
　　“本来因为其芳香而广为栽培花儿或许在别的地方很常见，但在伦敦可能是由于工业和环境的关系却没有多少人愿意花心思去大量地种植新鲜的花朵，而非干花成品。可是巧合的是，我有一位品位奇特的朋友，他为了他的宴会能更有气氛，特地从别的地方弄来了大量的同样的新鲜花儿。可以说全伦敦只有他的宴会上才有这样独特的标志。”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希尔顿问。
　　“如果我从某个人的身上找到了这种花，而那个人又否认自己去过我朋友的宴会，您认为那个人是在说谎吗？”
　　“这个当然。”希尔顿回答道。
　　“是啊，和我想的一样。”瓦伦丁收起了手绢放回怀里，向前走：“好了，我们再到别的地方转转。”
　　“嘿，公爵先生，您说的那个人到底是……？”希尔顿忙追上去。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说……”瓦伦丁向希尔顿警长笑着。
　　“可是……可是……”
　　平日习惯了忽略爱琳娜唠叨的年轻公爵很轻松地就绕过了希尔顿的不断追问。
　　……
　　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
　　天黑的时候，雷利家的两姐妹也来拜访了。
　　“亲爱的维奥莱特呢？她不在吗？”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有发现那个瘦瘦的身影，珍妮弗·S·雷利不禁问。
　　“可能她又跑到花园里去了吧。”莫里森夫人答道，“公爵先生，您愿意去帮我叫她吗？”
　　“很乐意为您效劳。”
　　“我也去。”布莱恩跟着瓦伦丁也叫嚷了起来。
　　“你们先去找她，我们也顺便到花园那里看看。”简·S·雷利牵着妹妹的手提议。
　　“白天的时候我来过，这里的花园很大，我找左边，你找右边。”在花园入口，瓦伦丁拍拍好友的肩。
　　刚在一个转弯处看见了维奥莱特的身影，眼前的人却看着不远处突然尖叫一声昏倒了，瓦伦丁冲过去抱住了她倒下的身体，他眼角的余光已经发现了那个导致这个女人失去意识的原因以及那东西所带来的强烈的危险。
　　布莱恩从另一面飞奔了出来：“出了什么事？”
　　“接着，你的紫罗兰！”瓦伦丁把昏厥的维奥莱特推给了好友。[维奥莱特--violet：又作（花名）紫罗兰]
　　布莱恩刚露面就被瓦伦丁推过来的人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对面背着灯光还站着一个人，虽然认不清脸，但还是因为过度震惊而麻木了。因为光凭那嘴里还不断发出古怪的“咕嘟”声和那种形态的身躯、纠结在一起的皮肤，任何人都能立即断定那副容貌可怖程度一定更胜撒旦。
　　简和珍妮弗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听见声响走过来。
　　那黑影立刻转而向雷利姐妹扑去。
　　“我的天——！”
　　“啊——！”
　　简和珍妮弗惊慌地向两边逃开。
　　仓惶中珍妮弗的群摆被花枝挂住，慢了一步，整个人就被黑影提了起来
　　简抄起花坛边放着的一把铁锹迎着那黑影的头重重地劈下：“你这该死的混蛋——！把你的脏手从我妹妹身上拿开！”
　　铁锹应声而断。简那气势汹汹的全力一击对他根本毫无作用，而他又渐渐向简靠了过来。
　　“怪物！”简大叫着：“你……别过来！”
　　在那黑影碰触到简的那一刻，他突然被一个人从后面撞倒。
　　“瓦伦丁！”珍妮弗充满感激和担心地喊道。
　　瓦伦丁趁那个人爬起来的时间，抢到了雷利姐妹的前面挡住了那人看向她们的视线，此时他的袖子已经被黑影在翻倒过程中扯成了布条：“你们和布莱恩一起，快走。”
　　“不行！你一个人——”简坚决道。
　　瓦伦丁脱下那身妨碍行动的黑色西装上衣和衬衫，随手抛在一边，直视那个大家伙。衬衫下是一身完全和平时衣冠楚楚的文雅相悖的强健体魄。已经进入状态的瓦伦丁就那样站在那里，比例均匀的身体散发着男性特有的战斗中的性感——不是作为一个文弱的贵族，而是作为一个战场上的斗士。
　　这让在场的所有人瞬间产生了一个意识——
　　他很强！
　　他们必须离开，否则很有可能就将成为瓦伦丁的拖累，让胜负的结局逆转。
　　暴戾的家伙刚爬起来就野蛮地和瓦伦丁扭打成一团，迫使瓦伦丁不得不和他近战。
　　“还不走！？”瓦伦丁对着其他人吼道。
　　简咬牙转身。
　　“我去叫人，你可不要在我来之前就先死。”布莱恩一手抱着维奥莱特一手拉住死也不肯移动半步的珍妮弗，和简一起快速离开。
　　瓦伦丁拿住了那人的胳膊反给了他重重一肘，那人微微摇晃怪叫了一声用头往瓦伦丁撞了过去。瓦伦丁一记漂亮的右直拳准而狠地落在那人伸来的脸上，趁着他摔倒的方向，用右膝和手肘将他全力摁在地上。
　　就一直僵持着，那人似乎还不放弃，还在不断尽力地但挣扎，扬得尘土乱飞，但始终都无法脱离瓦伦丁的控制。瓦伦丁花费了不少气力，而那怪叫也渐渐低了下来，似乎它放弃了抵抗。
　　“好孩子——”瓦伦丁满意地微笑，用左手拍了拍他丑陋的脸：“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袭击那位小姐？”
　　那人咕咕叫着。
　　“你是什么？也是吸血鬼？”瓦伦丁眯起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全身肌肉的高大得像洞穴巨人一样东西：“不像……看起来倒像是变异了的人种……跟我回去怎么样？”
　　充满求知和研究欲望的双眼闪过熔熔的光，他拉起那人：“真是好孩子……跟我回去吧，我能给你最好的地方……跟我走……等到那群人真的把警察叫来我们就走不了了……你也不想被杀死是吧，跟我走是最好的方法……”
　　那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同意了？真听话……一点也不像那些顽固到过分地步的吸血鬼……”瓦伦丁提起吸血鬼时，有点气馁地叹气。比起这个巨人来说，显然能拥有一个像罗伊那样美丽高傲的活体生物是更大的诱惑。想着想着闭上眼睛，他简直能听见解剖刀和各种检测仪器在罗伊完美的身体上运作的动人音符。
　　“早晚他也会像你一样来到我身边。再等等，等等就好了，耐心地……这是一种享受……”瓦伦丁笑笑，忽然讶异道：“哎——真奇怪，总是想他。难道是吸血鬼天生就是为了诱惑人类而存在的吗？”
　　不远处，人声和脚步声开始吵杂了起来，还有狗的喘气声。
　　“来了啊，布莱恩的手脚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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