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淡悟如茶

　　（10）

　　四月初一的夜晚，靖芜睡不着在大厅门外闲坐，蜀山因为奇高，整个天空显得非常近，星相一目了然。

　　这是蜀山的一次劫难，但更大的恶相，却显在靖芜身上。

　　蜀山众多星宿黯淡无光，最亮的两三颗有陨落的迹象之外，代表靖芜的那颗紫微星，本来是小星星里面较明亮的一颗，却完全暗成了死灰色，没有陨落的原因，谁也不知道。

　　“怎么，你也会睡不着吗？”大师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靖芜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起身。

　　“稍微…有点。”这么回答着，师父已经带着酒在旁边坐下了，靖芜微微皱眉，“让你少喝酒。”

　　“只是稍微有点？”靖芜这次回来也有十天了，他就没见他睡过一晚，日日说是要巡班，比值班的师兄弟还要勤奋准时。

　　靖芜偏头看着师父，勾起一抹笑，“以前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在蜀山失眠，现在体会了，怎么说，并不觉得是很难受的事情。”

　　大师父喝了口酒，感慨地说，“哦，不是很难受的事。”也只有靖芜他会这么说吧。因为不曾体会那样的困扰，而能体会到的时候，已经能明白那些感触的可贵，对于一个从空无走向丰富的人而言，哪怕是苦痛的经历，也不会真的是难受的，更多的是被填满的喜悦。

　　“嗯…可能是时候到了，也可能俞流景她是命定的那个人，来唤醒我的记忆，原来我们家灭门之后，我一个人在山里过了那么久，那段日子真的是……非常可怕，师父你遇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在想，这样子居然也能活下来，会不会其实不是人？”

　　“后来洗干净了倒是想，这么水灵的男孩子，该不会是妖精吧，哈哈。”师父开心地笑着说着，把酒壶晃了晃，示意他要不要喝点。

　　靖芜只是微微皱了眉没多说什么。

　　“这次，没有带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回来啊？”有一会没说话，大师父开口似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靖芜微微低了头，没有带着她，究竟为什么，是终究和幽狸曼素跟他的时间长短不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可能，俞流景对我来说是不同的吧。”至于这种不同，是感情还浅，还是感情太深，靖芜也说不清。

　　“年龄差距不大，性格又相近的美丽女子，有很多不一般的记忆是吗？”若是不逼问，靖芜的性子自己也不会肯去想，大师父多问了句。

　　“不一般的记忆……或许是吧，”靖芜回想着什么，说起来，“临水的那次她竟然能闯进我做的结界，起初还是蛮吃惊的，看她一遍遍一遍遍在身边转圈，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可能动了救她的念想，不过也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让她靠近的人是他，可是后来的动作却远在意料之外，而之后察觉到自己动了意念的时候，更甚生出些许对自己的不满和埋怨。以前从不曾想过的，自己也会觉得违背道家精神，因为一直以为，在自己心里，道家精神就是应该从心所欲，那样的自责来得很奇怪。这之后的参悟却也提升了自己，在俞流景跟着的这一年，参透了很多不曾意识到的东西。

　　太过平静的生活，反而失去了很多体悟的机会。俞流景的出现并没有带来更多的波澜，却带来了很多的机缘。

　　“四月初四祂们一定会卷土重来，不管怎样，还是注意休息。”大师父仰头喝着酒起身走开了去。

　　（11）

　　“师父，经过前几次的正面交锋，我们已经损失惨重，为什么还要继续？”坛观讲坛内，一名女弟子起身义正言辞地问道。

　　观主师父看了看她，看看其他弟子们，“的确，从今年年初蜀山妖镜打开，遭到妖怪侵犯开始，我们和蜀山共进退，已经带来无数的死伤，这个问题非常好。”

　　“紫烟，你说说看，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帮蜀山的道士？”观主扫过闭眸静坐的紫烟，开口点名。这名弟子自小入山门，资历不算太深，也不浅，到而今，已有十一载。起初也未见崭露头角，悟性高是看得见，后来经历过靖芜和清颦那一遭，功力却日见精进。

　　紫烟本自静坐休养，听到师父唤起，才睁开眼起身，单手行了礼，才回道，“蜀山自古就是修道圣地，也关押着这世上最凶残的魔怪，从最初的蛮荒渐渐演变成蜀山、坛观、宵阁以及各个道观和尼姑庵并存的所在，大家虽然各有祖师，修行的也不是完全相同的术法，但是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观主看着女弟子点点头，等她接着往下说。

　　“这个蜀山是我们共生的地方，若是妖魔攻破蜀山，意味着我们也失去了庇护，妖魔单独攻打我们或是任何其他道观都不过是片刻的事。蜀山本来和我们以及其他道友就是唇齿相依互相扶持的关系。”

　　所有的女弟子都沉默着没有发问，只是各自转着心思。

　　“蜀山是最初在这蜀山里修道的道门，他们的实力相信大家都清楚，如果蜀山孤军作战被打败，谁能发话说有能力对付群魔吗？或者大家抱着侥幸，魔物不会侵犯我们坛观？又或是大家想着等蜀山和妖魔两败俱伤，我们可坐收渔利？”观主较紫烟更有发言权，此时更直白地补充了大家心底的各种揣测。

　　紫烟看看师姐妹们，“蜀山千年的正气若是被击溃，妖魔只会功力大增，那时候是什么样的人间界我根本不敢去想象，与其……”

　　“紫烟。”观主开口阻止了她，能想到这么远，紫烟的确已可以出师了，只除了一件事她放不开。

　　紫烟收了声坐下，忍不住抿了唇，这种时候了，应该放下对那个人的执着了，可为什么，还是念着不放？

　　心底里，执着着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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