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驸马

　　云家老太太在儿孙的搀扶下，一身玫瑰红的寿袍从里间出来了。

　　云州太守带领，众人齐声祝寿，并把带来的贺礼陆续摆出来，依次上前献礼，字画玉器，丝绸珠宝应有尽有，其中还不乏珍品，其中云州太守送的一尊白玉观音高约一尺，通身晶莹剔透，菩萨面相慈和，雕工精致，观音法衣袍带翻飞，似乎随时可以迎风而起，引得众人一片赞叹之声。

　　老太太看着也欢喜异常，当下让人请到内院的小佛堂，说定要日日上香供奉。

　　轮到莫南槿的时候，三个下人应声抬着两个硕大的花缸进来了，众人引颈看去，红绸盖着，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物件，只是约莫着看上去是两棵树，光看那毫无特色的花缸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珍奇花木。

　　这边老太太坐在上位看着也奇怪呢，就问道：“槿哥儿，你这是个什么物件啊？”

　　莫南槿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先说了几句应景的吉祥话，又笑道：“今日老夫人大寿，寻思着老夫人是有福之人，万事不缺，家里自己养了棵花，送给老夫人看个新鲜景儿。”

　　厅里厅外的人一听“哄”就炸开锅了，猜想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是什么场合。平时也也就罢了，人家老太太的六十九大寿啊，竟然有人就送两棵花，这不是笑话吗？一时之间，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老身年纪大了，也没什么喜好，平日里就爱侍弄个花草，槿哥儿是个贴心的。”但老太太心里也在犯嘀咕呢，这槿哥儿一贯是识大体懂分寸的，今天这演的是哪一出？

　　众人一听，今天的老寿星都说这话了，口气还这么亲近，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莫南槿露出抹清浅的笑意，一时间眸色流转，实在是风姿过人，看得众人微微一愣神，自称云家管事的年轻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道：真是怪不得上面那位心心念念的不放手，换成我，我也不舍得。

　　随后想到了什么，他打个冷颤，暗啐自己一口，简直不想活了，这人哪是他可以肖想的。

　　莫南槿知道老太太是怕他难堪，给他打圆场，当下也不故弄玄虚，自己动手将上面的红绸子掀了。

　　众人看去，心里鄙视一声，不就是两棵花……

　　“咦？这花开地好生稀奇，竟然这么多颜色。”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

　　“不是插上去的吧？”有人质疑。

　　有人就围过去仔细查看，“不是，不是，真是自己长出来的。”

　　这话一出，又围过去不少人。

　　老太太也来了兴致，让人搀扶着从上座下来，围着转了两圈，“这可真是新鲜了。”她欣喜的连连点头说道：“真真是没见过的奇景儿，这一棵花就有四五个颜色呢，槿哥儿真是有心了。”

　　众人跟着赞叹，一传二，二传三，厅堂内外一时间被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思川怕挤着老太天，赶紧让人扶着回主位上座。

　　老太太嘱咐道：“待会给大家看完了，找几个稳妥些的小厮，仔细点，放到我房里去，我得自己看顾，叫你媳妇她们也都去看看，估计她们也是没有见过的。”

　　云思川笑着都应了。

　　*

　　等献礼的环节过去，老太太回了内院，酒席开始，有人就发现刚才送花的那人不见了。云家的年轻管事也不见了。

　　这时的莫南槿已经上了等候在云家后巷里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云思川的贴身小厮云念站在马车下，对莫南槿道：“莫少爷，我家主人让我转告说，只能送到这里了，后面的路希望莫少爷一路平安，尽快到达安全地界。”

　　“替我谢谢云兄，莫南槿会记住今日襄助之情。”莫南槿对他点点头，明庭关上车门，渔阳，明月，三个孩子还有小莫都已经在车厢里了。

　　出了小巷子就是镇上宽阔的街道，路人不少，但这些日子镇上来往的马车实在太多了，谁也没特别注意这一辆，出了镇子，明庭一拉缰绳，马匹长呲一声，离弦箭一般冲出去了。莫南槿挑起窗边的帘布向后看去，小镇在阴沉沉的天底下渐渐远去，西边雷声滚滚而来。

　　行了没多久，车内一道亮光闪过，就听外面“咔嚓”一声，一道响雷打了下来。云止“哇”的大哭了起来。渔阳和明月赶紧哄着她。

　　“爹爹，我害怕。”行止看看爹爹，圆圆的大眼睛里，掩饰不了的恐惧。

　　景止虽没有说话，但紧紧抓着莫南槿衣袖的小手也在发抖。

　　“不怕，不怕，刚才是打雷呢，去年夏天不是也打雷了吗？没什么的，爹爹在这陪着你们呢。”莫南槿将两个孩子拢进怀里，紧紧的抱住。

　　“爹爹，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景止不明白，他们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搬家呢，今天早上娘亲带他们给云家老夫人拜寿出来，就上了这辆马车，说要搬家去其他地方，他们想回家带上小莫叔叔给他们做的蝈蝈笼子，竹蜻蜓，爹爹给他们做的小木剑，还有好多的东西，但娘亲说什么都不能带。

　　莫南槿回道，“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你们奶奶小时候就住在那里。”

　　“奶奶住过的地方吗？”他们没见过爹爹的娘亲，但听爹爹讲过，奶奶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恩，奶奶很喜欢那里的，爹爹也一直很想去看看。这次带你门一起。”离开大宁到了南绍，也就安全了。

　　“爹爹去，我们也去。”两个孩子将头埋进莫南槿怀里。

　　马车外电闪雷鸣，酝酿半个多月的暴雨瞬间倾盆，密集的雨水砸在马车顶上，震得车厢里嗡嗡作响。

　　明庭还在外面驾车，仅有的那点车厢沿根本挡不住这雨势，他全身已经被浇透了。

　　“明哥，少爷让你进来避避雨。”小莫打开车门，雨水带着凉气一股脑倾进来，让马车内没有准备的几个人硬生生打了个寒战。身上只带了银子，家里的东西都没敢收拾，就怕被人察觉。车里仅有的两个包袱还是云家准备的，渔阳打开，一包是吃食，另外一包竟然是几件披风，难为他们想得周全。

　　渔阳将披风分下去，见明庭执意不进来，莫南槿扔了一件给他，其余众人也都有，自己把景止和行止裹好，抱在胸前。

　　“小莫，把车门严实，小心进去雨水。我们得快点赶路，到下一个城镇停下再休息。”没有时间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们必须要尽快离开南山镇，明庭心里很明白，自从见到那些京城来的云家人后不好的预感就挥之不去。

　　后面有追兵！

　　明庭警觉，而且正在急速的接近，雨势太大，前面的路已经看不清楚了，明庭凭借着熟练的技术和对地形的熟悉，行使速度不断加快，但莫南槿还是清楚的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突然……

　　大小毛头似乎听见了什么，从座位底下冲出来，对着车门处“汪汪汪”不停叫，小莫刚要上前阻止，就感觉到马车戛然而止。马车内的人猝不及防，向前倾倒。

　　小莫意识到了，脸上刷的惨白了，望向莫南槿，泪水夺眶而出。嘴唇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喊道：“少爷……少爷……少爷……”

　　莫南槿绝望地闭上眼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暴雨依旧在下，大小毛头的叫声还没停下来，但沉寂的压抑渐渐在在这小小的车厢里漫延开来。

　　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莫南槿睁开眼睛，亲亲怀里孩子还有些冰凉的脸颊，连同披风把孩子一起放到小莫怀里。

　　“爹爹，不要走。”

　　“爹爹。”景止和行止抓着莫南槿的衣袖不放开，哭的小脸通红。孩子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本能地觉得不能松开爹爹的手。

　　“乖啊。”莫南槿给他们擦擦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爹爹只是出去看看明庭叔叔，一会就回来了，以后乖乖听娘亲和小莫叔叔的话。”有什么事，他一力承担，怎么也不会将两个孩子交出去的。

　　狠狠心，挣开两个孩子的小手。

　　“爹爹……”

　　“相公……”

　　“少爷……”

　　“姑爷……”

　　“渔阳，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将这两个孩子送到咱们说好的地方，那里会有人将他们抚养长大的，如果没什么牵挂的话，你也留在那里吧，在那里，有人可以保证你和云止的安全。”

　　说完，莫南槿没有再回头，甫一踏出车门，铺天盖地的雨水就将人浇个透心凉。

　　“少爷。”明庭立刻将解下披风给他，

　　“不用了。”莫南槿抬手阻止他。

　　莫南槿就这样笔直的站在马车上，前面的路中央伫立了数百人的卫甲军，手持刀剑，整齐划一。

　　为首一人，身下一匹黑色战马，一身玄色银绣的外衫，容姿卓然，尊贵出众，非笔墨可以描绘。即使在这瓢泼大雨中，依然带着睥睨众生的气势。

　　见到莫南槿，薄唇微翘，带出淡淡的讽意道：“容槿，五年不见，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南宫静深，你真看得起我，竟然出动了大宁最精锐的卫甲军。

　　五年不见，你终于还是找来了，南宫静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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