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驸马

　　莫南槿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午时，渔阳他们还没回来，他倒不是很担心，四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还是可以的，小莫和明月还有点孩子气，但有渔阳和明庭在，也不会出大问题。端午节赛龙舟，河两岸卖零嘴小吃的多不胜数，也不怕他们饿肚子。

　　自己一个人，午饭莫南槿也不想弄的很麻烦，粽子和汤包热热就行，锅里还有些早上剩下的米饭，打两个鸡蛋，加一把火腿，一大碗蛋炒饭就出来了。

　　端着饭菜到堂屋，意外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一身藕色缎面的细锦长衣，正站在桃树下，大概是听到有人过来，他也转过身来，相貌略显平淡，笑容却很温和。

　　“莫兄，一别五年，可安好？”竟然是田程。

　　“原来是故人归来。”莫南槿轻轻一笑，眉间有真实的欣喜和安慰，知道他还活着，如今见到算是放心了。

　　田程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的人，五年不见，乡下生活并没有磨去他的半分清雅，反而更添了一份宁静淡泊，这样看过去，犹如一幅悠远的淡墨山水，让人心生向往。

　　“不请自到，还请莫兄不要见怪。”曾经是他的家，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田兄多虑了。见到田兄平安回来，我高兴来不及呢。”

　　“是啊，总算是回来了。”当初离开时，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衣锦还乡，让那些曾经欺负过的人后悔，但真的功成名就时，才发现，回来还有什么意思呢，等着他回家的人已经都不在了，“我自幼失去双亲，只有祖父怜惜我，一直带在身边，手把手叫我读书认字，我总期待有一天能……”说到这里，田程的声音有些哽咽，背过身去，摸着桃树干，停了好一会，才继续道：“这桃树还是开宅时，祖父亲手植下的，祈愿我远避凶邪，平平安安，我走那年还没结果，今日归来，已经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了。”

　　莫南槿静静陪在一边，并没有说多余的安慰，他知道这个时候，田程不需要。

　　“一时感慨，让你见笑了。”真的是离开太久了，看到什么都能勾起往日的回忆。

　　“人之常情，田兄至孝之心，相信田老太爷九泉之下也会知道的。”

　　田程勉力一笑，说道：“希望如此吧。”接着话锋一转，“只顾在这念旧，耽误莫兄的午饭了，”他刚才见莫南槿手上端着饭菜的。

　　“田兄，如果不嫌弃，一起来吃点吧。”莫南槿看他的样子，知道来了也不是一时半会了，头发上勾到了一片桃树叶子也没发觉。

　　田程刚想拒绝，肚子却“咕噜”一声响，莫南槿见他耳根子都红透了。

　　“田兄这就算是回家了，不要和我客气，快过来坐。”莫南槿招呼他进来，接着说道：“今天家里人都去看龙舟了，我也没做什么饭，田兄先吃两个汤包垫点，我再去炒两个菜。”

　　田程看到桌上的家常饭菜，连忙阻止道：“够了，这些就够了，今天端午节，有粽子就行。你要再和我客套，我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吃了。”

　　莫南槿笑道：“那行，中午咱凑合点，田兄不要走了，今晚就住在这里，晚上我做些好酒菜给田兄接风洗尘。”

　　现在天气暖和了，说上这么会话，饭菜也还温热，不用回锅了。

　　田程一大早从昭阳赶过来，早饭只凑合着吃了一碗面，到现在滴水未沾，确实饿坏了，桌上这些饭菜很简单，却是最填饱肚子的，他刚吃了一口炒饭，听到莫南槿的话，暂时停下来说道：“不必麻烦了，我在县城有住的地方。”

　　“当年我们一家路过此地，多亏田兄好心收留，今日田兄回来，我难道还能让田兄外宿不成。”南山镇太小，没有客栈，普通人家里来客人了，一般是和孩子挤挤，或是借宿邻居街坊的空房间，至于大户人家，家里院子多，也不存在让客人住客栈的问题了。当年景止和行止出生还不足两个月，到南山镇的时候，正逢秋雨，寒凉入骨，大人还好，两个孩子是早产，身体弱，又无处投宿休息，哭的嗓子都哑了，那个时候正好遇到了天程，这些事，他一直没忘记过。

　　“如此，倒是叨扰莫兄了。”田程心中一暖，也不多加推辞了，他看的出莫南槿是真心邀请，并不是说客套话。说实话，田程此次归来祭祖是需要一些时日的，因想着这里无处安身，才住在昭阳，他虽姓田，但二叔一家当年把他逼迫至此，田姓族人更无一人说话，田家他不想回去。镇上的人忌讳田，也不会有人敢收留他，这样说起来，可能有点凄凉，但故乡对他来说，真的没有太多可以怀念的东西了。

　　莫南槿肯留他，真是难得的情分了。

　　午饭过后，两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摆上棋盘，田程简单的说了些这五年的遭遇，他当年赴京赶考途中，确实遇到了山贼，受了重伤，幸好遇到一位进京的官员搭救，后来这家人又对他照顾有加，他考中进士之后，先是外放了三年知县，不久前与恩人家的小姐结成了连理。

　　莫南槿听完，也为他高兴。

　　半下午，看完龙舟的人终于尽兴而归了。三个小的玩闹大半天，已经累得睡着了，渔阳，明庭和小莫各抱着一个，明月在最后面，手里面还抱着一大包的东西。

　　“田家少爷？”小莫惊喊一声，原本就已经很大的眼睛瞪得溜圆，不是都说田家这少爷客死异乡了吗？

　　“小莫，我是个大活人。”田程轻笑出声，一走就是五年，估计镇上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吧，难为莫南槿刚见面时，还能保持一脸平静。

　　明庭神色冷淡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田程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勉强。

　　“想必这位就是弟妹了。”田程从刚才就看到这位清丽明秀，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她一进门，莫南槿就迎上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女孩。五年前没见过，但看着妆扮年纪，应该是莫南槿的夫人无疑，他记得莫南槿应是小他几岁的，所以这声弟妹他也叫得。

　　“常听相公提起田家大哥，当年我到镇上时，田家大哥已经进京赶考，倒是未曾见面，今日既然到家，就一定要留下来吃顿便饭。”渔阳笑着福身，全了妇人的礼数。

　　“弟妹，这可使不得。”田程上前两步，抬手虚扶，道：“这几日要叨扰了。”

　　“田兄这次回乡祭祖，需要些时日，我就做主，让田兄在家住下了。”莫南槿拍拍怀里因大人们的说话声发细微嘤咛声的云止，话是对渔阳说的。

　　“理当如此呢，，田家大哥只管安心住下，我待会就让明月去收拾客房。”又对莫南槿轻声说道：“趁着天色早，我待会去街上买点菜，有什么特别要买的吗？”

　　“没有，你看着买吧。”

　　渔阳又客套几句，抱着孩子先去后院了。

　　不大一会，明月沏了壶新茶，连着今天新买的小点心一并端了出来，问过莫南槿后将棋盘收了起来放好。

　　晚上是渔阳下厨，她本来就有些手艺，这几年在家，又学了不少云州本地菜，招罗一桌是绝对不成为问题的，只留了明月一个在厨房里打下手。

　　明庭去后山竹林练功，这是每天例行的，风雨无阻，小莫负责看孩子。

　　“莫大哥，听说家里来客人了，采青刚从山里采了些香椿芽，我娘让我送过来加个菜。”叶青手里提着一个篮子，从门外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可能快当新郎官了，声音里都是喜气。但在看到莫南槿对面那个人时，立刻呆住了，嘴巴还保持微张的样子。

　　“叶青，过来坐，你田家大哥都不认识了？”莫南槿帮他拉回神智。

　　叶青反应过来，尴尬笑笑，知道莫南槿给他解围，顺着说道：“好几年不见田大哥，差点没认出来。”

　　“叶青也长大成人了，我听说，你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对于叶青太过明显的反应，他也没放在心上。

　　“是啊，就是这个月初十，到时田家大哥一定要来喝杯水酒。”

　　“一定的，咱们还做了两年邻居呢。”

　　“叶青，你这几日就要娶亲了，怎么还往这边送菜？留着招待客人吧。”叶青带来的香椿芽，油绿透红，很鲜嫩，一看就知道是刚采摘不久的。

　　“采青前两日进山，在山顶那里看到两三棵香椿树，这个时节了，难得还能见到香椿芽，家里留下了，多了也吃不完，送过来给大家都尝尝鲜，再说田大哥也几年没回来了，正好尝一尝这家里的山野菜。”

　　“那好，叶青今晚也留下来一起吃吧。”小莫洗了盘子杨梅过来，莫南槿便让他捎到厨房里给渔阳。

　　小莫再回来时，篮子里多了一大块腊肉，两条鱼和一只野兔。

　　“夫人说这些东西，过两天宴客或许用得着，你拿着吧。”小莫把篮子塞到叶青手里

　　叶青着急推辞；“我不是，我不是……”他不是来讨东西的，怎么能拿呢。

　　莫南槿推了一杯热茶给他，说道：“我们都明白，但这是你嫂子的一份心意，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娶亲，我们都替你高兴。”

　　“这两年总是麻烦莫大哥和嫂子。”希望他以后可以回报。

　　田程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心里有些感慨，小地方的人固然淳朴些，但世代居住在一起，相互之间很熟识，反而大能接受外乡人了。现在看莫南槿应该是没这方面的担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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