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链

　　残链

　　楚王

　　今晚，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我孤单单的站在阳台上，再次打开了红色的方木匣，一段银链静静的躺在匣内。目及银链，思绪万千，又有两个人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就是杰和蓉。

　　与我熟识的人都知道，我最要好的朋友就是杰。杰是湖北人，我们是在打工生涯中相识的。当时，我是一家木业公司的职员，住在莲花一弄的308室。而杰是一家电子公司的技术员，他住在我楼下的208室。本来一住楼上，一住楼下，又不在同一公司上班，相识的机遇是不大的。可偏偏我俩都有一爱好----下棋。一个周六的上午，正当我坐在文化中心的棋盘前，为找不到棋伴而叹息时，一个身材高大，一脸憨厚的同龄人坐到了我的对面。在简略的对话后，我俩便在楚河汉界杀个人仰马翻，兵伤将亡。三盘拼杀后，他以3：2将我击败。“老兄，你的棋艺真棒，我输的心服口服。”我说。“哪里，我下得不好。”他谦虚一笑。“那你是说我下得一塌糊涂了！”我挑剔。“不是。”他连忙解释，“我没那意思。其实你下得挺好的。”“哦，这么说，我们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噜！”他没有言语，虚心一笑。

　　“我叫杨少华，在GC木业公司上班，住在莲花一弄的308室，希望能与你交个朋友。”我向他伸出了手。

　　“很荣幸！”他握住我的手，“我叫唐杰，是FG电子公司的职员，住在你楼下的208室。”

　　就这样，我与杰相识了。后来，我们一有空就凑在一起杀两盘，只是地点变了，不是在文化中心，而是在我的宿舍里。

　　大概是我与杰相识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在杀过五盘后，杰说他们电子厂招工，他打算让远在家乡的女友过来上班，到时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我摇头晃脑的问道：“不知令女友芳容如何？”惹得杰哈哈大笑，说：“保证让你赞不绝口。不过，你小子到时可别见色忘义，横刀夺爱呀！”我闻言一怔，立马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那是我到S城上班的第二年，我认识了好友龙的女友艳。我与龙是好朋友，而艳又是龙的女友，按理说，我们之间除了友谊，是不该发生其他的。可事实却出人意料，我与艳竟鬼使神差的相恋了，而且还常常背着龙，在街头巷尾、花前月下，窃窃私语、海誓山盟。可纸是包不住火的，龙最终还是知道了一切。在一个雪夜，龙找到了我，义愤填膺的质问道：“少华，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我一拍胸脯，豪气干云：“是啊，当然是啦！谁说不是，我打歪他的嘴。”“你既然承认我们是朋友，可你为何又打起了艳的主义？你这是见色忘义，横刀夺爱。”“呵------龙哥，别生气嘛。哎呀，今天的雪下得可真大呀，看来近期天气都比较冷。”“你小子别跟我瞎扯，我没跟你谈天气。我只问你，你是愿意断绝跟艳的往来，还是想断绝跟我的友谊？”“哎呀，龙哥，你看你说的，我杨某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有道是，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会不要手和脚吗？不过-----这大冷的天，衣服也少不了啊。我是想鱼和熊掌两者兼得。我想以我和龙哥的深厚友谊，你是会谅解我的。”“呸------”龙拂袖而去，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

　　当然，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是艳给了我温暖。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我与艳还是分开了。分开后，我才觉得我做错了一件不该错的事，一件悔恨已晚的事------我不该见色忘义，不该横刀夺爱，以致毁了我和龙的友谊。事过二年，本来以为已经淡了，可孰知当杰说到“见色忘义，横刀夺爱”时，我还是无法自控的陷入到深深的痛苦和悔恨之中。

　　一个夏日的夜晚，我刚洗完澡，在镜前理头发，哼着“好一朵美丽的玫瑰花”，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鼓掌。转身一看，一朵“玫瑰”站在我房中。画面立时在我眼中定格：齐腰长发似墨染，娇丽面孔桃花颜，玉唇微启贝齿现，腰若杨柳十指纤，凡间女儿神仙羡。

　　“帅哥，你的歌唱得不错吗！”哇噻，有没有搞错，她叫我帅哥耶。可我并不认识她，她肯定是找错人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可不相信我会遇到这样的好事。“小姐，你是不是走错门了？”“没有啊！”“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不会吧，308室就住你一个吧！”“在下姓杨，年少而有才华，故名杨少华。可是，我对小姐感觉比较陌生，不知前世今生何时见过！”“小女子姓胡，小草一株，无处容身，故名胡蓉。”“还----是没印象。你肯定你是来找我的？”“当然啦！”“那----”她见我一时难解，竟咯咯笑了，冲门外喊道：“带证人，唐门杰出弟子唐杰过来作证。”

　　我靠，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原来是别人的。

　　见杰走进门，我狠狠的揍了他一拳：“你小子怎么不早点出来介绍一下？”“哈哈，我若早出来，人家就不知道你年少而有才华了。”“你----”我还想再揍他一拳。“呵----，好啦，你俩就别再闹了。”是蓉在说话。“哦，不好意思，当着客人的面，我失态了。小姐，请坐。”“我不是客人，大家从此就是朋友了，不用客气。你们还是下棋吧。”“小姐也爱下棋？”我问。“我不会。不过可以看你们下，跟你们学嘛。既然都是朋友了，就算是培养共同爱好吧。”于是，我与杰又开始厮杀于楚河汉界。不过，奇怪的是，一向输多胜少的我，竟以4：1的大比分战胜了杰。这或许跟美人坐镇不无关系吧。

　　“你的棋艺不错吗！”哈，蓉在夸我。“那当然。他住二楼，我住三楼 ，本应高他一筹嘛！”随后，笑声便弥漫于整个房间。

　　我清晰的记得，那天是2000年7月12日。

　　7月13日，蓉进入了杰所在的FG公司，担当包装间的检验员。她住在离莲花一弄不远的莲花三弄。后来的日子，蓉和杰经常一道去308 室与我聚一聚，每周至少两次。于是，我与蓉也慢慢熟识了，觉得她是个挺不错的女孩。谁能娶到她，应该是很幸运的。我默默的为杰祝福。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2001那2月13日。那一晚，我知道杰与蓉不会过去，七点多就上床睡了。可十点来钟的时候，有人敲门。我拉开灯，穿着睡衣去开门，边埋怨着：“都这么晚了，还不睡，干吗呀？”“你不欢迎我吗？”是蓉在说话，不是杰。我忙说：“哦，不是不是，你进屋吧。” “不了，天很晚了。”她仍站在门外，“明天我休息，你请个假，我们一道出去玩，怎么样？”“明天是什么日子啊？”我问。“不是什么日子我请假干吗？不过现在保密，明天再告诉你。”“那杰休息吗？”她迟疑了片刻，嘴角绽开一抹精怪的笑容：“明天我们一道去。只是，你请假方便吗？”“不要紧，我与主任是哥们，不用请假。”“那好，明天八点，我过来找你。晚安！”

　　2月14日是什么日子？不论问哪一个青年男女，恐怕没有答不上来的。可我就是例外，要不是蓉告诉我，到现在我也不一定会知道。那天早上，蓉去找我时，我刚洗过脸。“早啊，我刚起床呢。”“不会吧，今天还睡到这么晚，真是懒猪，当心以后找不到女孩子。”“找不到就做和尚去，免得受感情困扰。”“年轻人，别太消极，生活是美好的，好好珍惜吧。”蓉拍了拍我。“喂，今天准备去哪里？怎么没有看到阿杰”我问。“我们出去随便走走，杰早就出门上班去了。”“什么？你不是说你们今天休息吗？”“我说我休息，我没说他也休息呀！”“我们两个出去不好吧。”“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我与杰不在同一个车间上班，他不知道我今天休息。”“这----”我欲言又止，有些为难。“这什么呀？不去就拉倒。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看到蓉撅着嘴，欲要拂袖而去的样子，我只好妥协：“好吧，反正已经八点多了，上不成班了，呆在家里也无聊，那就跟你去吧。”“什么叫跟我去啊？”蓉一翻眼。“那----我该怎么说呀？”我反问。“不知道怎么说，就走啊！”蓉扯着我的袖子向外走去。

　　我与蓉走进了HL超市，在一个柜台前，蓉停下了。她让服务员给她挑了块男表，看来是准备送给杰的。“这块表送给你，祝你节日愉快！”蓉对我说。我顿时一楞：“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你别多问了，人家在笑你呢。”蓉把手表戴在我的腕上，“呆会儿我告诉你。”“你送我东西，那，那我该送你什么呢？你喜欢什么，就自己挑吧。” “算了吧，我自己挑那多没意思。我若挑件贵的，你还不一定情愿买给我呢。你随便挑一件吧，你送的我一定喜欢。”这下可真难住我了，从来还没有给女孩子挑东西的经验。“你不如就选这条银质项链吧，价格也不太贵。你看这下面的心形吊坠很漂亮的。项链象征着相恋，送给女朋友最合适了。”服务员向我推荐。“啊！”我刚要拒绝，蓉捅了我一下：“你声音这么大干什么呀？我就要这件，快替我戴上。”蓉从服务员手中拿过项链，让我替她戴上。没办法，我只好“忍气吞声”，替她戴上了。蓉指着心形吊坠，满面欢喜的问我：“这颗‘心’是不是你的？”我连忙跳开三尺：“大小姐，你就别折腾我了。我的心可不敢送你，里面藏着许多隐私呢。再说，我若那样，杰还不K扁我呀！”“无聊。”蓉撅着嘴走出了超市。

　　后来，我与蓉去了一个石桥，在桥上她问我：“这桥叫什么名字？”“我哪知道？”“它叫鹊桥。”蓉得意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鹊桥好像是在天上的耶！”“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就叫它鹊桥好了。”“小姐，哪能这样啊？”我批评她，“我们要实事求是，不能因为不知道就乱来。你叫它鹊桥，我还叫它奈何桥呢！”“你说什么呀？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蓉真的动怒了，“跟我在一起，就真的让你不开心?总是扫兴！”“小姐，声音能不能温柔一点，别吓着人，到时没人敢娶你。我到底说错了什么？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情人节！”蓉的声音仍然很大。“啊”我惊呼出声，“那不是恋人们的节日吗？”“哼，你真是博学，了不起，连这都知道。”蓉脸上有不屑的颜色。“那你今天应该让杰陪你出来才对呀。”“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你讨厌我吗？跟我在一起，你感到无聊吗？”蓉咄咄逼人。“那倒不是，只是----”“只是什么呀？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蓉的怒气越来越旺。“只是我与杰是朋友，而你又是属于他的。”我理直气壮，以为可以震住蓉。没想到蓉竟一把抓住我的衣领，逼视着我，警告式的说：“你给我听着，你这是在侮辱我。我与杰虽然有婚约，可我是我他是他，我们只是朋友，什么叫我是属于他的？”

　　我看到蓉的眼中蓄有泪水，我知道我的话刺伤了她。也不知为何，我的心中顿生一种冲动，双手抓住蓉的肩：“蓉，其实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是爱你的。”蓉抓我领子的手放开了，脸上的怒气也被一抹羞红所取代。美色当前，痴情一片，最终冲动淹没了理智，我的唇向蓉靠去。蓉闭上了眼睛，似是静静的等待着。就在两唇快要印在一起时，突然我想到了龙，我想到了存在于我和蓉之间的杰。红颜祸水，我已因为艳而失去了龙，我能再因为蓉而失去杰吗？周围没女孩子了吗？我为什么偏要抢朋友的女友呢？我这样不是有些卑鄙吗？不是让人嘲笑吗？我慢慢的将蓉放开了。

　　“你-----”蓉睁开眼，羞怒的注视着我。“对不起，我不能那么做。”“哼！”蓉拂袖而去，我没有阻拦，也没有追上去。既然不能爱她，就让她去吧。

　　当晚回去，我就退了房，收拾好行李，到二楼向杰辞行。蓉也在，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杰说：“这么晚了，你拎着包干吗呀？”“我搬到丰田一村去住了。”我发现当我说这句话时，蓉将目光从电视上转移到了我身上，使我感到很不自在。“这里不是住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还是杰在问我。“那里房租便宜。”“不会吧，还有比这里便宜的？”“真的比这里便宜。哎，以后很难再碰面了，咱们还是杀两盘吧。”“好啊。”杰应道，“我与蓉本周末也要回去了。以后咱哥俩再想一道下盘棋，真不是件易事。”“你们回去有事吗？”我随便问了句。“结婚。”“呃----是吗，那我在此恭喜了。”“谢谢，不过你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女孩谈谈了。”“唉，咱命苦啊，没人要。哪像你这么幸运呀！”“哈哈，你呀，就是眼光太高，挑来挑去，周围的女孩没有一个入你眼的。不说这些了，我先吃你一个车.”

　　那一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蓉一再用眼剜我的原故，我竟以 0：6的大比分输给了杰。这也许是上天在有意昭示着什么吧，我败了，杰是胜利者，他应该拥有蓉。

　　“少华，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呀，是不是有意让着我？”杰边收起棋子边问。“是啊，你快要结婚了，让你赢几盘，不能扫你的兴啊。要不，你看我什么时候输得这么惨！好了，我该走了，我祝福你们。”我起身要走。杰说：“我送你过去。”“别了，很远的，我下去叫辆车就行了。”“那好，下楼小心点。”杰握了握我的手。“知道了。”我又冲蓉挥挥手，“再见了。”“要我送你吗？”蓉不冷不热的说了句。“那倒不用。”我冲杰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

　　搬到丰田一村后，晚上没了杰和蓉的“打扰”，倒是挺安静的，可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蓉，抹也抹不去。我恨自己可恶，没出息，老是想着朋友的女友。

　　周四，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下班后，我心中有些乱乱的，索性出了门，连雨伞也没拿。我独自一人去了那个“鹊桥”，手扶着桥栏，痴望河水。我知道自己去那儿的原因，因为第二天蓉就要与杰回去结婚了。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很难。就算再见面，又能如何呢？那时她已是别人的妻子了。

　　雨越下越大，我的全身已被淋透了，却丝毫感不到凉意，因为我的心已经麻木了。我就像一座雕塑静静的立在那里。但，只要蓉与杰能走到一起，幸福的过着此生，我宁愿变成一座雕塑，孤独的立在鹊桥上。

　　我闭上眼，任泪水与雨水一道从我的面颊流下，让它们滴落在鹊桥上，让它们与鹊桥一道见证我与蓉之间的痛苦之恋。

　　我不知道自己在雨中痴立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但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双手从后面将我紧紧的箍住，我感到有人伏在我的背上抽泣。“我去过你们公司，他们说你下班了；我去过丰田一村，你的房门锁着。我猜你一定是来了这里。”是蓉的声音，我听的很真切。我摇了摇头：“你不该来，你回去吧。明天与杰一道回去完婚。他是个很优秀的人，他会让你幸福的。”蓉松开了我 ，我转过身，她又扑到了我的怀中，我轻轻的拥着她。

　　“我要的是我所爱的人，不管他是否优秀。就算你没有优点，我一样是爱你的，杰只是我的好朋友。”

　　我在蓉的额头轻柔的印了一吻，望着蓉郑重的说：“我与杰是朋友，我们之间不可能，你还是忘了我吧。”我将蓉送我的那块男表塞进了她的口袋，然后转身离去。走到桥头时，一样东西砸在了我的背上。我知道那是我送给蓉的那条项链，因为我听到了那心形吊坠破碎的声音。我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自觉雄壮的向前走去，将蓉留在了鹊桥上，留在了雨夜里。

　　次日一早，我就离开了那个城市，去了另一个地方。我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在逃避我与蓉所到过的每一寸土地，因为它会增强我对蓉的思念。而那种思念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注定是痛苦的。

　　转眼间，我在另 一个城市又过了一年多，对蓉的思念终于淡了。也就在那时，我竟在一家超市中遇见了杰，与他在一起的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不过，她不是蓉。这，使我很纳闷。不久，在我与杰的一次单独聚会中，我知道了一切。

　　蓉与杰一道返回家乡后，蓉将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都告诉了杰。杰是爱蓉的，但他不忍心勉强蓉与他走到一起，他主动解除了婚约，后来娶了另一个女孩。而蓉则只身去了南方，一直没跟他联系。杰说：“其实，你当时不必因为我而放弃了她。我若能看到她投入到她所爱的人的怀抱，我不会怪谁，我会祝福她的。”

　　我苦涩的笑了笑，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的话，我想我或许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我很傻！

　　聚会结束前，杰递给我一个红木匣，说是蓉让他转交给我的，苦于不知我的去处，所以迟迟没能传到我手中。我打开盖子，看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段银链，那是蓉从我送给她的那条象征着相恋的项链上取下来的。

　　临别时，杰说蓉还让他转告一句话给我：“爱情是自私的，没有任何理由将它相让于人。”

　　每当下雨的夜晚，只要我感到寂寞，觉得很想念蓉，就会拿出红木匣，注视着躺在里面的残链，回想着昔日与蓉共处的那段难忘岁月，同时会想起蓉让杰转告给我的那句话：爱情是自私的，没有任何理由将它相让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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