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织奇异事件簿系列

作者:浓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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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之悲歌(新版)



      雅典郊外的一座私家机场里,一架白色的中型喷气式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呼啸着飞向天空。

      与此同时的飞机内部:

      “室女座黄金圣斗士沙加奉代理教皇撒加之命,前来保护雅典娜的安全。”身材颀长的金发男子温文有礼地向坐在皮椅里的女孩行礼。

      “……”面对鬼魅般从空气中现身的沙加,世界财富排名前十的财团继承人、希腊神话中智慧与战争的女神雅典娜的化身、年仅十三岁的紫发女孩城户纱织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无数个省略号来准确表达。

      “我都说过这个只是城户家族的私事了……”

      “保护雅典娜的安全是圣斗士的义务,这个在任何时候都是公事。”

      完全没有办法反驳,纱织认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沙加坐下来休息吧,离降落还有很长时间。”

      仓促的潜逃计划果然以失败告终,纱织沮丧地将自己陷入特别定制的宽大座椅中。或许给撒加看那封信的时候就决定了自己没可能单独回日本了吧,她有些挫败地回忆。

      ……

      【撒加,我要回日本几天。】

      埋首于一叠文件中的俊美黑袍男子抬起了头,扫了一眼桌上那个枯叶色的暗花信封,上面以十分秀丽的毛笔字书写着“城户纱织小姐亲启”的字样。

      【明白了,我会安排,又是古拉杜财团那边的事务吗?】他把笔放到一边,站了起来。

      【不,这回只是城户家族的私事,所以我得回去一趟。这几天圣域的事务又要拜托你了。】

      【……是很棘手和危险的事?】

      【……也不是啦……】十三岁的女神目光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哦……?】撒加优雅地迈着长腿,绕到她的面前站定,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十五年的人生经验带来的差距是巨大的,意识到没有瞒过面前男子的可能,纱织老实地将情况和盘托出。

      【一个月前,有位住在北海道那边的年迈远亲过世,给我留下了一片土地和一栋老屋。但是被我派去办理手续的律师却在途中失踪了。这封信里提到,前两天,我派去调查的辰己又在山路上失足跌伤,迄今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这事看来有点……蹊跷。】

      ……

      因为不想因为个人的事情去随意使用守护正义的战士,纱织鼓起勇气拒绝了撒加派圣斗士护卫的提议,并紧急调来自己的私人飞机连夜启程赶往日本。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撒加还是把人派来了自己身边,而且还是室女座的沙加。

      强大的,最接近神的那个人。

      **********

      第二天,纱织与沙加踏上了东京的土地。

      在城户邸休息一天后,两人乘短途飞机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札幌。

      在新千岁空港的候机大厅并没有见到预定要来迎接的人,正在四处张望之际,纱织的手机响了。

      “您好,请问是城户小姐吗?”电话里的男声有些沙哑刺耳。

      “是。”

      “我是原本预定迎接您的高木龙一。刚刚在路上出了小车祸,车子被撞了,得去警察局做笔录。代替我去迎接的助理青田已经出发了,他将接您和随行人员去镇上的酒店住宿,请耐心等一下,他很快就会到。真的是非常抱歉,请原谅。”

      “……我知道了,没关系,请不必太过介意。”

      前来迎接的助理青田速是一个没有见过的身材消瘦带茶色眼镜的中年男子,寒暄几句后,纱织和沙加两人进入了他开来的黑色的奔驰车内,一路向北,直往惠庭市而行。

      ***********

      似乎注定这趟旅行不会顺利,走到中途的时候车子突然熄火,任凭青田怎么打火都无法再次启动。

      说了声“抱歉”后,青田跳下车去打开车前盖,一股热气冒了出来。

      “真是棘手,因为出发得匆忙我并没有带全修理工具。”满头大汗的青田走到纱织一侧的车门弯下腰说话,“请两位在车里耐心地等待一下,我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加油站,那里可以借到工具。”

      纱织忍不住在心里叹气:“那么麻烦你了。”

      ……

      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

      一个半小时已经过去了。

      “怎么搞的,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纱织早就出了车子,不耐烦的绕着车子走来走去。

      “雅典娜最好再坐一下,节省些体力。”一直端坐在车内的沙加终于开了金口,语声是一贯的清澈淡漠。

      纱织怔了下,对方的话里似乎隐含了些别的意思,但一时也想不到究竟是什么。

      “车里太闷,在这里视野比较开阔,青田回来的时候我也容易发现他。”纱织讪讪地回答。

      和其他的黄金圣斗士比起来,虽然和沙加相处的时间算是多的,但总是有种不知该怎么相处的手足无措感。也曾经一同经历过生死攸关的战斗,但总是没有办法做到像对待同龄的星矢他们那样轻松随意地调笑打闹。比起自己对年长许多的黄金圣斗士们所持有的那份敬意,更多的原因还是要归咎于眼前人的有些冷淡的性格吧?纱织不期然想起喜欢笑得像一只咧着嘴的大猫一样的米罗来。

      “一个小时前我就再感觉不到那人的气息,应该已经离开很远了。”

      “为什么不早说,我都无聊死了!”紫发女孩终于忍不住很没形象地跳起来。

      “我本以为他还打算回来,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已经接近零。”车门打开,室女座战士缓步跨下车子,打量了一下四周。

      目之所及,道路两边被绿色的小灌木和青草覆盖,看不到任何人工的建筑,连经过的车子也不见一辆。

      “从眼下的情况看,或者是青田迷路了,或者是……”纱织强迫自己咽下了后面的话,硬生生转了话题,“问题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再过一会就天黑了,难道我们两个就守着这辆车子过夜么?”

      “过夜的想法显然不现实。”沙加的视线投向对方的脚下的休闲鞋,“雅典娜的鞋应该质量不错吧。”

      “是……什么意思?”纱织突然有种很糟糕的预感。

      “从刚才经过的路标牌上看应该离目的地不太远了,既然你这么有精神,我们就步行过去吧。”

      “不要啦,拉着那么大的行李箱走七八里路,会死人的——!”纱织惨叫。

      “也可以返回机场,路程大约有二十里。”金发的战士已经头也不回地越过她。

      “……”

      “女神想要一直原地等吗?”对于依然磨蹭着不动的纱织,室女座圣斗士停住了步子,遥遥地转过身,依旧是冷淡而恭谦的语气。

      “不,我只是在想……沙加能不能……用光速带着我跑过去呢?”

      ……

      之后,室女座战士花了整整十分钟的时间用长篇连赘的专业术语向女神化身描述了那样做将会导致的后果。纱织在听得头晕脑胀之后终于了解到他试图描述的东西:一道金光擦地而过窜向远方,沿途的行人车辆人仰马翻,挡路的岗亭电线杆等物品齐根倒下,所过之处空气中散发着焦煳的味道,地上出现一溜闪着火花的深沟……

      完全比噩梦更离谱。

      鉴于这种理由,纱织不得不放弃利用圣斗士的异能的“神行太保”计划,“11路公车”现在开始启程。(注:11路公车,即使用两条腿走路。)

      这段并不算很长的旅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无聊,公路两旁有许多正在盛开的薰衣草,衬着碧草茵茵,温馨的香气伴随左右。路上看不见别的行人,纱织也渐渐放下了一直端着的大小姐架子,不时因为路上的美景发出几声赞叹。

      “沙加,你觉不觉得能在这种地方居住是件很惬意的事?”夕阳映照下,女孩的脸上满是憧憬和满足的神色,“在有美丽景色的地方盖一栋漂亮的房子,然后每天都过着舒适惬意的生活,这也曾经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之一。只可惜,这也只能是一个梦想而已了吧……沙加呢,有没有这样想过?”

      “艰苦的环境会更有助于修行。”沙加认真的回答。

      “我的意思是作为普通人,单纯的居住。”纱织的嘴角有点抽搐。

      “对我而言区别并不大。”沙加想了一下后补充,“但这里也不错,安谧的环境适宜冥想。”

      在心里无奈地再次叹息后,纱织决定顺着对方的话题讲。

      “沙加每次冥想都是在向佛求教什么问题吗?”

      “冥想并不像女神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诶,不是那样么?”

      “更多的时候,是在向自己寻求问题的答案。内心若是清净了,很多平时会困扰的问题就能够顺利想通。”

      “好深奥……能讲得再简单些么?”

      沙加想了一下,用尽量通俗易懂的话深入浅出的为自己的女神讲解起与冥想相关的知识。纱织是个很不错的听众,领悟能力相当高,在认真倾听的同时还不时提上几个问题。接下去的一个多小时里,话题从冥想转到佛经再转到佛教的起源传说,纱织走得有些累,但也聊天聊得很是开心。

      暮色渐暗,山路的前方终于遥遥可以看到一条向右的狭窄岔路。

      “好累……是不是快到了,沙加瞧瞧前面的牌子上写的什么?”并没有很多长时间徒步行走的经验,纱织感觉两条腿酸痛得不行。实在很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到路边的石块上休息一会,但考虑到在自己战士面前的形象问题,不得不继续撑着。“沙加……?”

      为了看清楚路牌的内容,沙加摘下墨镜,露出那双犀利到让人无法正视的苍色眸子。他的视线缓缓顺着牌子滑下去,神色专注得有些古怪。听到女神的呼唤,他又回复了淡然的表情。“写的是前方两千米惠庭市,如果我没有认错上面的日文的话。”

      “太好了……说起来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久,马上就要到地方了却连辆可以搭的顺风车都没有,难道我今天就这么倒霉么……”紫发的女孩越想越觉得不高兴。

      “这个……”比起纱织的抱怨,周围有些异常的气氛更让沙加感到在意。空气有些沉重,仿佛流动着一股隐隐的敌意。

      就在这时,一只个头大的惊人的乌鸦从茂密的树丛中冲出来,擦着两个人的头上飞过,凄厉地尖叫几声,扑打着翅膀升高,最终在薄青色的天空中化为一个点。

      道路渐渐狭窄起来,周围不知不觉暗淡下去。周围的树木从灌木逐渐过渡为参天的乔木,大片大片的黑绿色的叶阴在头上投下重重的阴影,白色的山雾开始转浓,夜幕正在降临。

      本来两人是并肩保持着一公尺左右的距离向前行走,自从五分钟前经过指路牌后,沙加便不露痕迹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只有一拳。虽然缺乏对危险的认知,但鉴于自己黄金战士的表现,纱织也暗自提高了警惕。

      十几分钟后,脚下的柏油路渐渐变成了碎石小道,虽然不认路也没有地图,但纱织也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身穿黑和服戴斗笠的背影,终于见到人的纱织松了口气,加紧脚步小跑了过去。

      “先生!拜托请等一下!”

      踽踽前行的佝偻身形在距离少女几十米远的位置停下,缓慢转过身,举高了手中的白色纸灯。灯光摇动着映在持灯人瘦削惨白的下巴上,让人无法看清他融在虚空一样的斗笠阴影中的面孔。

      “是过路人吗,日落之后还停留于山林之中太过危险,回家去吧!”悠长的声音遥遥传过来,苍老且沙哑。

      “先生,打扰了。请问惠庭市距这还有多远?”纱织习惯性地抱以甜美的微笑,礼貌地鞠躬。

      “你们偏离了公路,进入了私人的林地,虽说延着小道也能抵达,但千万不要走错了路,误入樱之庭。”

      “樱之庭……直接去那里也不错啊。请问樱之厅的话要怎么走?”纱织追问了一句。

      “那是不祥之地!那地方被诅咒了,你们要去那里吗?”老人的语声蓦地严厉起来,突然将手里的灯笼狠狠掷在地上,一言不发地转身疾步绕向树后。

      “等等!”纱织急忙追了过去。可是才转了两个弯,便不见了黑色身影的踪迹,只余下那盏被丢弃的灯笼,在火苗的舔舐下发黄、卷曲,最后化为灰烬。

      “别追了,他看起来无意和你多谈。”沙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我是不是犯了本某种本地习俗上的忌讳,所以那位老先生才会突然生气?”纱织百思不得其解。当她把目光投向沙加时,发现对方正在盯着地上那根挑灯笼的细杆发呆。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沙加转移了话题,“那座‘樱之庭’,难道就是雅典娜要继承的老屋名字?”

      “是。”

      “为什么被称作不祥之地?”

      “我也不太清楚,虽说它以前的主人的经历确实很坎坷,但不祥之人这种称呼他还是算不上的。”纱织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她抬起头来。
      “沙加,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

      继续向前走去,小路的尽头,是一座规模很大的老屋。小木牌上工整的写着主人的姓氏——“城户”。

      面对这块门牌,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请问有人在吗?”纱织终于认命地去按门铃。天色已经黑透,她的体力透支也达到了极限,看起来除了在这被唤作“不祥之地”的地方过夜,已别无选择。

      没人应门。

      “会不会没人在?”走回原来的位置,她不确定地望着沙加。

      “那门应该上锁。”金发男子轻轻推开虚掩着的大门。

      院子内几株合抱粗的樱树正在绽放,重重叠叠的花在夜色中也开得炽热而绚烂,流华绯舞,遍地残红。房子里悄无声息,玄关处隐隐透出内厅的灯光。

      “是我要继承的房产,我……应该有权进去吧。”纱织回头向同伴寻求心灵上的支持。沙加颔首。

      穿过设计精巧的庭院,两个人在玄关处脱下鞋子进入室内。

      ……

      建筑内布置带着几分古意,充斥着一股熏香和陈腐交织起来的味道。空间很大,但灯并不多,为整个房子蒙上了一层昏黄的色调。在巡视完一圈后,他们不得不承认,除了他们以外,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特别是二楼,许多家具都蒙着防尘罩,竟像有好几周没打扫了。

      “奇怪,灯开着却没有人。”沙加沉吟着。

      “管他呢,我希望厨房里至少找得到泡面。”与黄金战士所考虑的问题完全不搭界,坐在地上休息的纱织认为晚饭才是当下最需要关心的问题,其他暂时要往后放。

      出乎意料的是,厨房里的食品储备很充足,这给了少女意外的惊喜。伴随着翻找声,少女不时发出愉悦的欢呼。

      “太好了,居然冰箱里面有腌梅干,还有海芽。”

      “哇!食品柜里有大米,可以煮饭,也可以做寿司!”

      “居然连牛肉罐头也有!”

      “而且……”

      “……”

      “沙加……”

      “什么事?”

      “……拜托你可不可以说几句话?”少女一直保持欢快的语气变得有点沮丧,“这幢建筑里就我们两个,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你不觉得别扭么。”

      静默三秒,室女座战士回答。“没有。”

      “……”纱织很受打击。

      摇摇头,纱织专心地捧起罐头左看右看,“真奇怪,看这生产日期,所有的东西都是新鲜的,就像主人刚刚出门一样。”

      **********

      晚餐是沙加煮的咖喱,纱织被勒令去矮桌旁正襟危坐——凡住圣域之人,皆了解女神入厨之无上威力,沙加也不例外。

      纱织有点不满,但因为争取到了饭后整理餐台的机会,也就听之任之了。

      饭后两个人一般清理餐具,一边讨论下一步行动的问题。

      纱织还想再出去出门探路,沙加不赞成。

      “首要问题应该是联络你东京的工作人员,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去向。然后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明天我们最好立刻赶回东京。”

      “可我的律师现在依然下落不明啊,而且我和高木事务所谈好这次要办妥交接手续的。”

      “如果那位律师真的出了事,你呆在这也于事无补。手续先延后吧,最好通知警方介入调查。”沙加淡淡地扫了一眼被木条封死接缝的玻璃窗,夜风正晃动着树梢,四下无尽黑色,除了庭院一角那一树樱花。“我听说北海道这边的冬天是很冷,不过这所房子的主人显然也太畏寒了点。”

      “叔祖父身体不好,或许的确需要比常人更加注意保暖吧。”纱织对此倒没怎么在意。

      手机铃声这个时候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纱织擦了一下手上的泡沫,按下手机通话键。

      “你好,鄙姓城户……恩,高木先生?你还好吧?什么?你是说……!!”纱织的声音戛然中断,她疑惑地将手机屏幕拿在眼前看了看,然后重新放到耳边,“……没有遇到车祸吗?……知道了。恩,请先留在那吧,明天一早再派人来这。对,我现在就在樱之庭……”

      对方应该是陡然提高了嗓门,因为纱织迅速皱着眉头又一次将手机从耳边拿开,隔了三秒钟后才放回原来的位置:“嗨!我知道了,但已经走到这也没有办法……抱歉不能继续和你谈下去了,手机快没电了,我会再联络你……我会注意安全的,恩,请放心,我身边有同伴。”

      “有新的情况?”虽然是问句,但室女座的战士心下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将手机重新放回包内,纱织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真是被人骗得很惨啊……下飞机时打电话给我的那个高木先生是假的,刚刚本尊从高木事务所给我打电话说他的手机丢了,车子也被扎破了胎,乘计程车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和我们错过了。因为我的手机号码和他手机一起失窃,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打了许多电话才辗转联系到我……这个电话号码确实是事务所的,可以相信。到底是谁借用虚假的身份把我引到这来呢?”

      “既来之则安之吧,晚上休息要警醒些。”沙加觉得没有多少头绪,索性先不去想。

      “是啊,”纱织觉得头痛欲裂,有气无力地坐回餐椅上,“这里连车都没有我们也走不出去,我还是打电话叫直升机明天过来接我们好了。一切留待明天再说。”

      “女神今晚请和我一起睡吧。”

      当!

      纱织的脑袋磕到了墙角。

      金发的战士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用词不当。因为一向没有难为情的习惯,所以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做个了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休息的时候必须在一个房间里面,能否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他不想干涉她的家族事务,但眼下她陷入了一团乱麻,为了守护他,他也只能先去寻找这团麻线的头绪了。

      “……也只好这样了。”纱织揉着太阳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

      餐厅旁边有一间不大的寝室,将行李提进去后,沙加从壁橱里翻出被褥铺到地上。“你早点睡吧,我要打一会坐。”

      纱织从轻便旅行袋里面翻出睡衣,钻进壁橱里换衣服。里面的薰香味道有点呛人,一堆衣服遮蔽着灯光,制造出大片的黑影。

      好象有什么东西悬挂在最里面的板壁上……

      纱织下意识地拨开衣架……

      那是……一张脸,正从衣橱阴暗处如缭绕的烟雾一样浮现出来,向她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纱织尖叫着用向后跳的方式从里面退出。

      “怎么了?”沙加丢下了手里的行李,疾步走过来。

      “柜子里面有张脸!”少女惊魂未定地连退了好几步。

      “脸?在哪?”

      纱织揉了下眼睛:橱子里衣服依然在摇曳着,在衣服的后面,有个圆圆的东西隐约透出一点轮廓。

      “就是那个,最里层的墙壁上……”

      沙加将外排的衣服取下,在白色的灯光下,底层的壁板一览无遗。

      “这是……”看着挂在那里的一顶宽边女士草帽,纱织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太紧张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休息一晚就没事了。”沙加在地板的一角盘膝坐下来。

      “或许是吧。”

      橱子里的衣服堆里居然有几件女装,样式都比较古老,但是打理得很好,橱子里的香味使衣服上也沾染上这种气味,想来是防止虫蚀的。在橱里换上自己那件白色打着皱摺的长袍,纱织钻进被子下方。

      ……

      但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沙加,你要还没睡的话,给我讲个鬼故事好不好?”紫发宝宝大大的蓝紫色眼睛仰望着他,充满了无辜且诚挚的恳请。

      她是什么时候跑到他跟前来的?

      冥想再一次被打断,金发战士的视线游移在虚无的空气中,努力地盘算着要怎样再次回绝掉这个毫无建设性的提议:“……女神不觉得现在的气氛已经很诡异了吗?”

      “是很可怕,可星矢说过的,和伙伴修行外宿的时候,越可怕讲起鬼故事来越有气氛啊。”十三岁的女神双目闪亮,一脸的悠然神往。

      他们这种情况与“修行外宿”根本不沾边吧。

      沙加继续无语。

      “我不擅长,你来讲吧。”他无奈地妥协,他是个极其糟糕的聊天对象,但大概可以试着做个好听众。

      “好!”得到他的应允后,紫发少女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我在书上看过这样一个故事:在很久以前的平安时代,京都有一位商人出门。天晚将晚,他经过一座桥梁,突然一阵风把他的灯笼吹灭了,于是……”

      于是眼前一片漆黑,不过灭掉的不是故事里的那盏。

      “……怎、怎么回事?”纱织压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下意识地抓起枕头抱在怀里。

      “或许是女神喜欢的某些事物要出现了。”沙加的声音在身边波澜不惊地响起来。

      “在这样的环境里请不要吓我!”纱织的话听起来有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刚刚吵着要讲鬼故事的是谁来着?女性的心思果然很难理解,沙加如是想。

      “或者有另一个可能,我出去看一下。”

      衣服悉梭的声音响起,然后纱织听到沙加拉开门走出去的脚步声。

      “快点回来。”她抱着枕头,扬声嘱咐。

      正如沙加所想的,灯光的突然灭掉只是由于跳闸。简单的合上电闸,屋子里再次有了光源。这样应该就可以了,沙加从走廊尽头走回房间。出乎意料的,他看到纱织抱着枕头退到门口,正以略带紧张的表情仰头望着室内的天花板。

      “怎么了?”上面仅仅是白色天花板而已。

      “我好象听到……上面有声音。”

      “……”沙加止了声,侧耳凝神静听。好一会,他听到一种风声以外的声音,像一个女人在若有若无地叹息和低泣。

      “你听到了?”纱织觉得毛骨悚然。

      “或许的风声使建筑的一部分发生共振。”沙加安慰对方。

      “不会是才进来的人?”

      “晚餐前我检查过,也把大门上了锁,而且这房子的窗子不是都打不开么?”

      “可是我确认那不是建筑物的振动……”纱织不明白沙加为什么会突然迟钝起来,圣斗士的五感远比常人敏锐,她能听到出的声音沙加判断不出反而奇怪了。

      为了让纱织放心,沙加带着抓着把笤帚的她在二楼的所有房间里又走了一圈,连阁楼都没放过。地板上除了一个小时前他们留下的一串脚印外什么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其他人活动的痕迹。

      虽然是打算继续调查,但现在不是妄动的时刻,最好还是天亮再说。

      纱织这回很干脆地倒下睡觉。

      一夜过得颇不平静。纱织不止一次听到楼上有幽幽的叹息声和低泣的声音,它们纠缠缭绕,像幽灵一样时出时没,若隐若现,模糊不定。这样过了半宿,到后半夜她才合了一会儿眼。

      东方的天空出现了曙光之际,所有的一切突然恢复了平静。

      简单地梳洗之后,纱织和沙加决定在这所古老的住宅里再细致的搜索一下。按照沙加的说法,找到的线索越多越好。

      一楼没什么新发现。

      上楼梯的时候,前方的沙加突然停下脚步,仔细的观看起楼梯尽头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肖像画。画中的男子穿着白色的西装,斯文秀气,看上去温和而腼腆。昨晚走廊太阴暗,虽然看到却没有留意上面的内容。

      “城户香取……这位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了吧?”轻轻读着下面的落款,沙加回头向女继承人求证。

      “这是叔祖父年轻时候的画像。他是爷爷的堂兄,一直和外国商人合伙经营建筑业,年轻的时候经常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的。爷爷说他曾经是个和蔼的人,但自从他第一任妻子失踪之后,性情就完全变了。在别人那里,我所听到的对他的形容都是冷酷吝啬之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妻子伤心太过的原因……”纱织跟上来,颇有感慨地叹气。“这么年轻的他,和我印象中的本人相差好大。”

      “你见过他?”沙加微微侧了下头。

      “是,很小的时候在扎幌的城户别馆,不过也仅仅是几次而已。爷爷和他谈话的时候,我就在一边自己玩。印象里他是一个怪人,对我也很冷淡。完全没想到他会把遗产留给我,这一片的山林的地价很昂贵的。”纱织转开了目光。

      “会不会是没有其他的亲戚可以继承?”沙加设想着另一种可能。

      “叔祖父一生中有过三次婚姻。第一任妻子在20世纪60年代失踪,后来还有过两个妻子,各生了一个子女,可惜都在离异的时候随母亲走了。据说他做生意巧取豪夺,还放过高利贷,性格也变得孤僻多疑,很少有人和他来往。”

      这份馈赠果然没有什么善意吗?

      在脑子里转着这个念头,沙加再次打开顶层主卧室的大门,空气中依弥漫着浓重的熏香味,地板虽然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但依然可以看出原来曾经光可鉴人。与其他房间风格不同,这个房间的布置是西洋式的,里面的几件桃木家具虽然陈旧,却十分雅致。

      搜索的时候,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沙加发现了一样能引发他兴趣的东西——一本八开大小的枣红色硬壳本,他把它取出来。

      “相册?”纱织好奇地接过去一页页翻开,“有好多珍贵的老照片呢。唉?原来叔祖父以前的照片都是很神气的,不过……这两张照片上的神情……”

      她从相册里面抽出两张发黄的黑白照片。

      第一张中的男子正是画像中的样子,嘴角含笑,表情温柔。身边是穿着白纱的新娘,那新娘气质高贵恬雅,和纱织竟然颇有几分神似。

      第二张中的他则穿着和式的结婚礼服,身旁也有一位女子,相貌比前者艳丽,风韵动人,不过新郎表情僵冷,眼神里透出竟像是一片死寂。

      照片背面分别写着“昭和35年,与雅子”、“昭和41年,与百合子”。

      纱织很快又发现了第三张结婚照,但这张已经被剪成了两截,只余下新郎的一半……

      两人相顾无言。

      “他没有儿女吗?”沙加注意到在相册内没有发现任何孩子的照片。

      “可能被抽走了,你看这里有些空出来的老式照片的插角……我记得叔祖父有过两个孩子,第二个妻子留下了一个儿子,不过离婚时好象都被妻子带走了,第三个妻子有个女儿,夭折了。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他家中的其他成员我从未见过。”

      “还记得什么其他事情吗?”

      “我还记得他和爷爷第一次见面起了争执,还很激烈,但已经记不起争执的内容了。后来几次见面他都很安静,总是坐在轮椅里一言不发,有时候他会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问一些爸爸的事情。”

      “爸爸?”沙加微微吃了一惊。

      “恩,是我名义上的父亲。爸爸是爷爷的独子,喜欢出国旅游,据说是死于登山。爷爷抱回我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说自己的儿子在国外结了婚,而我就是他的遗腹子。不过,说不定爸爸在黄泉有知的话,会笑着问,‘纱织是谁啊?’……”纱织的声音低了下去。

      “可你却称呼他为‘爸爸’。”沙加的目光有点复杂。

      “十岁以前我真以为他是我的爸爸啊,从照片上很亲切很帅的人啊,虽然不能养育我,可那时我相信自己是被他深爱的女儿,后来才发现……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很傻是不是?……”

      纱织微笑着把目光投向窗外,眼睛里却渐渐聚集起某种晶亮的东西。

      曾经以为和其他人一样拥有可贵的父女亲情却不过是海市蜃楼一样虚幻的东西,降临到这个世上的全部意义,只是为了不停地作战,永远与鲜血和牺牲相伴,是何等残忍的事情。但眼前的这个女孩,却在十岁的时候,那样坦然接受了命运加给她的重担,不曾逃避。难道从来不会感受到“守护世界”所意味的冰冷沉重吗?

      看着纱织抿紧的嘴角,沙加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静寂暂时笼罩了整个屋子。

      过了好一会,沙加开口道:“你……还有我们呢。”

      如果这样说可以缓解一下你的悲伤的话。

      “谢谢。”纱织垂下头,长发从肩头滑落遮住了表情。

      屋子里面变得很安静,纱织不说话,沙加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片刻后纱织抬起头,脸上一片盈盈的笑意:“我们继续吧,也许可以找到什么更有趣的东西也说不定。”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就要坚强。

      **********

      纱织继续翻看着照片,其中一张近期的彩照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张老人昏昏沉沉睡在躺椅上的照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

      “这张照片是谁给他照的?”这样精神不振的画面,不像当事人授意别人拍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

      况且,她听闻老人近些年来一直孤独地住在这片土地上,连仆人也没有雇佣。作为一个临终前多病的老人,他又是怎样一个人生活的?

      越推敲越觉得不合情理,联想到从昨天起就遇到的一系列怪事,纱织感到黑暗中似乎有一张大网,绵密地笼住了和这座老宅有关的每一个人,正在慢慢地抽紧。

      “沙加,我突然觉得……”

      “?”

      “我突然觉得也许叔祖父的死亡没那么简单。”纱织一口气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然后?”

      “希望只是我的猜测,我还需要一些调查……”手提电话的铃声再次打断了她的阐述,纱织无可奈何地中断了谈话,伸手摸向口袋:“喂?是我……好,请详细说一下你们的调查结果吧。”

      不能判断对方说了些什么,只看到纱织不住地点头,足足十几分钟才挂断。

      “来之前我叫古拉杜财团的信息网调查了一下资料,现在已经有了回音:一年前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死掉了三个人,都是附近的普通住民。有两位是出车祸,还有有一位是溺死,但有共同的怪异之处,死者临终前似乎突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表情扭曲。”面对沙加疑问的目光,纱织开始说明从方才那通电话了解到的信息。

      “果真像是一块被诅咒了土地啊,还有别的消息么?”

      “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一份诊断书的……”

      “诊断书?”

      “对,那份诊断书……我现在明白香取叔祖父为什么要把这处房产留给我了……沙加,这里的气息突然让我觉得有点窒息。我想出去透下气……”纱织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用手压住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先出去再说吧。”沙加的声音也透出了紧张,疾步走向房门。一拉之下,却发现门早已上锁。

      同时背后的纱织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是谁?”

      回过头来的沙加发现屋角多了一个穿黑色丧服面蒙黑纱的女人。

      “我是这所房屋里的怨灵。”对方慢慢地回答,听说话的声音显然已经不再年轻。

      “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人罢了。”沙加依然保持着镇定。

      “凭什么认定我是人呢?”对方的声音里充满恶意的嘲弄。

      “因为鬼魂白天是不出现的,……是你锁上门的吗?这里太闷了,你先把门打开吧!”纱织打量着这个女人,心中猜测着她的身份。

      “为你们开门?绝不!这里就是你们的……”

      女子的说话声戛然中止,瞬间出现的强光和猛烈的气流使她完全张不开双目,接连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尘埃落定后,厚重的橡实木双扇门已经成了一地的木屑和粉末。和纱织同行的那位金发男子垂手立在门外的走廊上,明亮柔顺的金色长发在他背后丝丝缕缕的摇曳着,身上散发的冷意使她惊惧到全身动弹不得。

      “沙加,克制一下你的力量,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娇小的少女走上前去,将手搭放在同伴的手臂上。

      “普通人?”室女座战士张开清莲似的双目,冷冷看了一眼黑衣女子。室内的压力陡然又增加了几分。

      “我的意思是,我们要用普通人的方式来解决……我们去客厅谈好吗,百合子女士?”纱织将目光移向黑衣女性。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女子还有点惊魂未定。

      “因为你手上的戒指,我才在某张照片上看到,我想应该是你……很重要的纪念。”纱织垂眼望着黑衣女性的右手,一颗小小的绿宝石在枯瘦的无名指上闪着细小的冷光。

      “……纪念……是的,这是绝望和痛苦的纪念品。”沉默了一会,百合子缓缓用手蒙上了脸,身形瑟瑟抖动起来。

      **********

      纱织泡好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百合子身旁的茶几上。

      百合子的面纱已经取了下来,她的发色如墨,从保养得宜的脸上依然可以看出当年的美貌与风韵。只是这种画着淡妆的脸有些过份消瘦,苍白得如蜡像一般。

      “不必费心招待我,我不会感谢你!”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女子冰冷的看着纱织,目光充满怨毒。纱织一直很平静,这使得她有些烦躁。

      “厌恶一个人总要有缘由,你的缘由是什么?”

      “……你是雅子的后人!这理由足够了!”

      “叔祖父的第一任妻子?如果我这样疏远的关系也称得上是后人的话,那我也算得上是百合子女士的后人了。”纱织柔声反驳。

      “我懒得和你解释,不过说起来,你运气不错……真的很不错呢。”百合子收敛了怒色,改以冷笑的表情斜睨她,“算了,我没工夫浪费在你们身上,你们就当我对前夫旧情未泯前来拜访专程送送他吧。”她将茶杯丢下用手绢抹抹嘴站起来。

      “恐怕你不能一走了之,特别是在私入民宅和进行了蓄意谋杀之后。”沙加突然冷冷插了一句。这话仿佛无形的钢针,将她生生钉在了原地。

      “真是骇人听闻的笑话!”怔了两秒钟之后,百合子重新坐下来,似乎想大笑,“我是香取的前妻,想来祭拜一下他。或许是出于第二任妻子对第一任的妒忌心,我看到雅子的后人难免会觉得不顺眼,所以打算锁起来捉弄一下,哪有这位保镖先生说的那么严重啊,请不要血口喷人啊。”

      “他是我的朋友,不是保镖。”纱织在旁边认真的更正。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一样的……”

      “阁下是怎样进来的?我记得大门已经上锁了。”沙加没有理会她话中的讽刺。

      “我认识老头子在证券交易所的合伙人江川,他给了我后门的钥匙,你们可以向他求证。”百合子滴水不漏地回答。

      “除了那把后门钥匙之外,你身上应该还有另外一套钥匙,而且在这进进出出很久了,至少一年。”沙加不为所动。

      一刹间,百合子的眼底闪过一丝心虚的寒光,但很快消失。“我不明白这位先生的意思。”

      “那么我从头说罢,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许多意外,先是被冒充接待的人弃在路上,然后看到了错误的指示牌,这显示有人处心积虑地引纱织来这里。不过那指示牌露了一点破绽,杆子的基部周围有新土,说明它刚插上没多久。”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派去扮演指路人与司机的那位同谋化装术的确很精妙,但是有一个细节让我发现了破绽。当我进入这所房子的时候,发现那两个人的身上都带有这栋屋子里一直飘荡着的异样香气,这气味也存在于他带着的那盏灯笼之上。再加上同样瘦削的身材和身高,这些足以断定那其实是同一个人,而且来过这座房子。”

      “……一派胡言!”百合子似乎气得发抖。

      “还有半夜你制造的那些奇怪的声音,”沙加继续着,“你或许没想到,我的耳力比常人好得多,虽然相隔很远,也听得到放在二楼的定时录音机按键弹起的声响。”

      百合子眼睛里出现一丝动摇,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请问证据在哪里?有精力的话,请去和法官说这些无稽之谈吧,看他是否会相信你。”

      “当然,你在进入这间屋子之前或许已经把磁带拿走销毁了,那么我再提醒你一点:你一定很惊讶为什么我们现在的神志依然保持着清醒吧。”

      “……!!!”

      “难道尊驾一点也不好奇你散放在屋子里面的印度秘药为什么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吗?”

      百合子的脸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

      “这种秘药极其罕见,只有极少数的印度神庙里才有,但是我却对它很熟悉。它的原料来自于一种□□树的提取物,具有和□□相同的致幻作用,却具备挥发性。施加足够强的分量,配合一点惊吓,它可以让人产生连串的幻觉,使人在恐怖中精神失常,发生意外,甚至活活将人吓死。”

      沙加停顿了一下,严厉地盯住对方。“这种药的作用,也是你们要城户小姐来这里的目的吧。”

      “可你们怎么……”百合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闭上了嘴巴。

      “虽然你把窗户封闭了,而且通过制造一些奇怪的声音来对我们进行暗示,但是这种味道对我和纱织不起任何作用。纱织刚才虚弱的样子也是在我授意之下假装出来的。”

      百合子把目光移向纱织。

      “沙加在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就已经猜出了大致的真相,他在发现有人潜入之后也用一种很巧妙的方式告诉了我。我们后来不过是为了引出真凶而在演戏罢了。”

      重要的话,他们一直是用小宇宙在沟通的,不过没必要解释给别人听。

      百合子干脆缄口不语。

      “我再做个猜测罢,让一个人行恶业的理由往往是因为‘欲’,你是因为放不下怨恨与不甘,这一点你甚至无法掩饰,而你的同谋则不同。纱织出事后他会得到什么?既然他和你有点相似的轮廓与相差一辈的年龄,难道是那位拥有樱之庭第二顺位继承权的人——你的儿子吗?”

      百合子猛地站起来,怒目看着沙加,嘴巴张了张,似乎要反驳,却最后却转为了凄然的苦笑:“精彩……那侦探先生就破解一下这个故事的起因吧。”

      沙加缓缓站起来,拉开窗帘,一缕金色的阳光射入屋内。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后三项是: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就来讲个有关后三者的故事吧。这个故事也许只是杜撰,也许真实发生过,是真是假,我们暂且不管它。昭和三十五年,樱之庭的主人迎娶了雅子女士。那时的他应该是个幸福的人。可是中途或者是因为他被派出国公干,或者是别的原因,总之当他回来后,他的妻子失踪了,而之后这个年轻人的性格发生巨变,你认为原因会是什么?”

      “一般人会理解为心情悲痛。”她冷冷看他。

      “如果仅仅是失踪,他只会怀念或者着急地寻找妻子,个性大变却是一种相当不合理的反应。要让温和的人变冷酷,多半是经历了本人难以承受的背叛,使他内心充满怨憎。”

      “……”

      “而在妻子失踪的第二年就申请再婚……说到这里,我也有个疑问,按照当时的法律,在妻子失踪的状况下是可以申请再婚吗?不是要等失踪七年后才会宣布一个人正式死亡吗?”

      纱织回想了一下,开口说道:“让我来解释吧。据我所知,当时叔祖父把一座因投水自尽的尸体认为雅子奶奶,在法律上确认了她的死亡,不过雅子女士的亲属却拒绝承认她死了。但是以当时的医学发展水平,实在是没办法确认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所以警方就这么匆匆结案了。但是雅子女士温柔开朗,和叔祖的婚姻生活也很幸福,认识她的所有人都不相信她会投水自尽。”

      “原来如此。不管妻子是死亡还是失踪,匆忙再婚都不自然。从婚礼的照片看我猜他对这并不乐见,也许是被迫的吧。比如说,被谁抓住了什么把柄……”

      百合子的脸色已经转为铁青。

      “你们还猜到什么?”她默然了一会突然开口。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的爸爸——城户光司不是雅子女士和爷爷的私生子。”纱织突然接口说道。

      “……!!”

      “雅典娜,”沙加微微蹙眉,“你这样说,跳跃性未免太大。”

      “我想早些告诉她真相,百合子女士也好,叔祖父也好,当年都冤枉了雅子女士了。”

      “你们别当我是傻瓜!!!”百合子突然失控地尖叫了起来。

      “那个……那个可恨的女人,当年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勾引了香取,嫁给了他,我虽然满腹辛酸,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却不得不祝福她!”

      “……”

      “可是那个女人,在香取出国的时候竟然和别人私通,不然怎么会在他出国十二个月后凭空生出一个儿子来!!孩子生下来以后,那个女人和城户光政突然交往密切,闲话满天飞的,当别人不知道吗?我写信告诉香取并且在他回来后和我一起去质问她。那个女人我们在逼问的途中滚下楼梯摔死是罪有应得,她凭甚么要在临死前对我说她原谅我们?明明是她的错,为什么说得好象我有什么过错!!!”

      “雅子女士……果然是在当年就死了吗?”纱织怔怔地问道。

      “……”百合子转开眼睛,恨恨不答。

      停了一会,金发男子打破了暂时的冷场。“既然你承认,那么我的猜想是符合事实的了。接下来故事的发展是走向悲剧的结局。一个被你胁迫着结婚的男子,把第二个妻子看做是害死前妻的凶手。但是他既是受害者又是共犯,同时还因为那不存在的背叛而耿耿于怀,所以成了一个孤僻冷酷的人,你们在相互折磨之后,婚姻终于到了破灭的终曲……”

      “你很聪明,年轻人。”百合子彻底放弃了抵抗,“是的,他恨她,可他忘记不了她,所以他会一直在意城户光政的那个儿子,对我为他生的亲生儿子却不闻不问!他甚至在临死前好几年就写好了遗嘱,把一大半的财产留给这个小丫头!”

      “可是爷爷和雅子女士真的没有做过什么越轨的行为,真的。”纱织垂下眼帘,语气里带了一丝哀叹。

      “别为他们狡辩了!”

      “其实雅子女士生下的真的是叔祖父的儿子。”纱织拿起相册,无意识地抚摩着,“孕期超过十二个月在医学上的确罕见,不过也有先例。婴儿出生时发生了难产,产后失调,身为亲戚的爷爷才会去主动照顾她。没想到你们回来还没有搞清楚真相意外就发生了。叔祖父立刻断绝了和爷爷的来往,而且认为爸爸是私生子,把他交给爷爷抚养。那时候爷爷百口莫辨,这误会一结就是几十年。直到医学上有了DNA鉴定技术,爷爷用爸爸和叔祖父的细胞样本在东京的大医院做了鉴定,这才有了证明雅子女士清白的有力证据。”

      “……不……不……你说这只是个误会,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百合子尖声笑起来。

      眼泪,从她的眼睛中滴落。

      “为了这莫须有的嫉妒心,值得吗?”沙加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却清晰无比。

      “叔祖父和你离婚后,又很快地和另外一个女子结婚,但据说是你从中作梗,所以这段婚姻也没有维持多久……”看着面前的女子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纱织没再说下去。

      然后沙加代替了她:“香取先生在临终前有一段时间健康状况江河日下,于是你借机以照顾他的名义出现,这些橱子里的女装应该是你留下的。如果说你之前的那些行为只是出于嫉妒心理,但之后那些因为你而死去的人又有何辜。”

      “他们想要接近香取,想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百合子已经近乎歇斯底里。

      “或许只是发现了屋主的异状想要通知别人而已。”沙加的声音不大,却让百合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说得对,于是我把秘药撒在这些拜访者的车子里或者外套上,不过等他们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香味早就被挥发掉了。这样香取的异常就不会被别人发现了。”她故做镇定地端起桌子的茶抿了一口。

      “叔祖父果然也被你施加了那种药物?”纱织的手微微发抖,她的猜测变成了现实,但从感情上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沙加走过来,将手放在她肩头,示意她镇静。“微量使用的话,不会致死,只会让人神志不清,心智退化而已。那是扰乱神经系统的药物,在这样的屋子里度过最后的岁月,还要继续面对你,他真是个可怜的人……”

      “是的……我没杀他,只是把他变成了傻子!”百合子微笑着,同时泪流满面,“但香取变得好温柔,他心里只想着我一个人,他只认得我一个——只有那段时间,只有那段时间他是完全属于我的!”

      纱织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用这样的手段得到的爱情是真实的吗,能拥有多久呢?”

      百合子蓦的止住了笑声,凑近纱织一字一顿地说:“你不懂吗?对我而言,爱,就是这一季的樱花,倾尽所有,为的仅仅是凋零前一刹那的绚烂……”

      看着她灼灼燃烧的眼神,纱织突然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隔了好一会儿,屋子内才响起沙加的声音:“已经得到了你执著想要的,为什么还要继续对纱织和她的律师下手?”

      百合子坐回去,抚弄着自己的手指,淡淡地说:“凡是想把这所房子和香取从我手中夺走的人,都得死!我才是这里永远的女主人……”

      “你要一直制造悲剧吗?怎么可以这样践踏别人的生命!自己不幸不是可以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确认了律师的死讯,纱织终于忍不住使用了厉声斥责的语气。

      “很心疼他吗,那你也……和他一样沉睡到樱花树下吧!”桌子上的茶杯被扫到地上跌得粉碎,百合子已经推倒椅子,状若疯狂地朝纱织扑过去。“你去死吧!”

      ……

      预料中的纠缠并没有发生,将纱织及时地护于身侧之后,沙加却看到这样的一幕:百合子抽搐着倒在地上,黑色的液体正延着嘴角慢慢流了下来。

      室内突然寂静得出奇。

      直到纱织惊呼着扑了过来,“百……百合子女士!你为什么……”

      “……好象到了该落幕的时候了……”百合子一边剧烈地喘息着一边想翻过身来。

      室女座战士也走了过来,注视了她一会,轻叹一声单膝跪下,托起她的头,为她换了个稍微舒服一些的姿势。望着这个弥留的生命,他一贯清冷的眼神中蕴涵着一丝悲悯。

      “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并不需要露面的,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死去,对你来说要安全得多……你出现在楼上主卧室里,与其说是想要谋杀,不如说更像在威吓。现在我才发现你还带着自尽用的毒药,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见……纱织!我原本是想杀掉她的,但是我后来不确定了……”百合子的嘴角带着一朵凄婉的笑容,她艰难地扭动脖子,看向另一侧的紫发女孩,“你和雅子……很像……其实,我那时候,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眼神渐渐涣散。

      “……你是说那个跌下楼梯的意外?”跪在一旁的纱织轻轻抓住了她抽搐着的双手。

      “对,……雅子,我是很喜欢你的,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所以,我爱着香取,却又折磨他,威胁他,同时也折磨着我自己,因为我们那时害死了你……”百合子死死抓着纱织的手,用狂乱而热烈的语气说着,在她的眼中,少女恬静而高贵的脸和童年的好友重合了一块,温柔地在望着自己。

      “我……”不是雅子的直系血亲,根本是和她毫无关系的人,所以没有权利代替她原谅或者许诺什么。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冰冷的泪水延着纱织的脸颊滑落下来。

      “如果……回去……”百合子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慢慢转向灰白,生命正在从她体内撤离,忽然,她眼里的光芒消失了。

      “如果真要请求原谅的话,请对着黄泉之下的那些人说吧。香取、雅子,所有的人。你看,冥界的大门已经打开,赎清你的孽业之后,你或许可以得到安眠吧。”沙加慢慢合上了百合子睁得大大的眼睛。

      **********

      之后的一天里,沙加一直若有所思。

      “沙加君,在想什么?”刚刚送走律师的白裙少女走过来,和他一起眺望远处。

      “……女神和雅子女士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气质却如此相似,总觉得是一件太过巧合的事情。”

      “这也不奇怪,我小的时候爷爷总是对我说,要把我培养成他心目中最理想的那种女性……雅子女士,应该就是爷爷所憧憬的那种女性吧。”纱织的眼中浮现出爷爷时常注视着她的眼神。

      或许他也爱着她,只不过选择了另一种方式表达。

      沙加的眼中闪过了然的目光,两人再次望着窗外的景色不语。

      窗户已经打开,轻风拂动着窗帘,绯红色的花瓣正纷纷扬扬飞雪一样飘落着,有一片飘进来,落在纱织飞扬的淡紫色长发上。

      将它托在掌心,少女的目光充满怜惜:“看,沙加,好美丽的樱花啊,但为什么它们的花期会这么短暂呢?”

      似乎过了许久,沙加的声音才轻轻响了起来:“只要是生命,终有会终结的一天……不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即使这一季的樱花凋零,樱树依旧可以等待来年的花开吧……”

      “……说的是呢!”少女微微笑起来。

      唯有抱着希望,才能等待幸福。

      尾声

      城户纱织用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处理后续的事情。

      财产继承的手续已办理妥当,那位失踪律师的尸体也在樱花树下的泥土中被警方找到,一同被发现的,还有雅子的骸骨——被枯萎的花朵和曾经华丽的和服包裹着——她的亲族准备带她返回故乡。数十年前的的恩怨虽然已经随当事人的死亡不复存在,但香取还是失去了与她合葬的机会。另一名受害者辰己德丸已经醒来,纱织去探望他时,他的精神状态还不算稳定,但已无大碍,目前在医院静养。

      企图谋杀纱织的从犯——香取的次子城户将义依旧在逃中,警方调查确认了他和之前的杀人案无关。但这已经不是纱织所关心的事情。

      纱织像小孩子一样牵着沙加的手走出这栋老房子,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一个关于爱的故事终于画上了休止符。也许三个人会在冥界再次见面吧,那里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几十米外的草坪上,直升机随时可以起飞。

      “我们回东京吧。”纱织一脸灿烂的阳光,“我想撒加他们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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