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桃花雪

　　在梅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姐姐死了，死在她最爱的人的怀里。陶子亭，这个名字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他，亲手将一把利刃刺进了姐姐的胸膛。而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对姐姐诉说着对她的爱恋。什么海枯石烂，什么沧海桑田，全是些没用的浑话！他不配谈山盟海誓，更不配拥有姐姐的感情！！陶子亭，我一定要让你为姐姐的死付出代价！！！ ­

　　——雪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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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疑窦丛生­

　　振远将军陶子亭又一次大胜班师回朝！ ­
　　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不胫而走，霎时间传遍了整个京城，人们纷纷涌上街头，向心中的英雄致敬。 ­
　　挤在人群中，满怀心事的我与众人的兴高采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陶子亭，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
　　来了！远远望去，只见一个飒爽的身影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马上的人频频向众人挥手致意，引起一阵阵的欢呼。 ­
　　近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常胜将军吗？泛着寒光的铠甲下是一副健硕的身躯，在宝马的映衬下更显得伟岸挺拔，难怪创造了另敌人闻风丧胆的不败神话。 ­
　　到了！这就是姐姐深爱着的男人吗？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精致的五官搭配在一起，的确很难让人不对他产生爱恋。可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睛怎么却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的忧郁呢？­
　　“陶将军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为国家立了那么多次功，全靠他，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啊。”一位老大爷望着陶子亭远去的身影发出感慨。 ­
　　“是啊，要是我能高攀上这么一个乘龙快婿，做梦都得乐出声呢。”旁边的一位大娘附和着。 ­
　　“老太婆你就做梦吧，人家可是将军。再说了，我听说啊，将军夫人可是位大美人，他们郎才女貌感情可好的很呢。而且啊，将军曾说一辈子就要这么一位夫人呢。真是不可多得的人啊。” ­
　　哼，不可多得？像他这样的伪君子还真是不可多得。不对，姐姐已经过世两个月了，怎么百姓还不知道？­

　　­

　　“哦你说陶将军啊，他可是个大好人哪。你别看人家是那么大的官，可一点官架子都不摆，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关心着呢，经常给穷人们送衣送银啊，给乞丐们施粥赠药啊。哪像有的官，官位不大官威倒不小，出门就吆五喝六的，拿我们根本就不当人看……” ­
　　看小二哥没完没了，我立即打断他：“那将军夫人呢？” ­
　　“哦，将军的夫人可是位美人儿，又贤惠又大方。这几年她把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听我在将军府当差的弟弟说啊，将军夫人对下人也特别好。” ­
　　“那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啊？” ­
　　“好啊。他们这一对可真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听说他们还经常携手散步、碧波划船呢。”小二哥一脸陶醉的表情，仿佛在说自己。 ­
　　“据说将军夫人已经过世了……” ­
　　“你胡说什么？！”小二一愣，刚才享受的表情顿时荡然无存。“我说这位姑娘，将军夫人怎么得罪你了，没事你干吗咒她？走走走，我们不做你的生意了，快走。”小二一脸怒容地把我从茶馆哄了出来。我走出茶馆还能隐约听到他在和别人怒骂，“也不知道哪来的丫头，竟然说将军夫人已经过世了，哼，真是恶毒。” ­

　　我更加诧异了。京城的百姓似乎都知道将军夫妇伉俪情深。而且，将军夫人仍在世。陶子亭和姐姐的感情倘若真如外界说的这么好，他为什么要杀姐姐？将军夫人仙逝，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什么秘而不宣？阴谋，这其中绝对有阴谋…… ­

　　二翎空出世

　　将军府。兰心阁。
　　眼前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阁楼，朴素却不失华丽，高贵而富有典雅，将姐姐的蕙质兰心体现的恰到好处。

　　一天前。
　　陶子亭带我熟悉将军府。走到这间房间前时，我莫名地停下了脚步，感觉有种奇妙的情愫阻止我前进。

　　“这是夫人的书房。”陶子亭介绍说。
　　书房？书房还需要守卫？难道房中有什么珍本孤本，怕小偷光顾？
　　“至于这守卫……”陶子亭看出了我的困惑，想解释却欲言又止。内心似乎挣扎了半天，终于开口。“书房里是夫人的侍女葭儿，因为犯了错……”
　　葭儿？！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陶子亭后面说了什么，我根本没听进去，此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把葭儿救出去。

　　支开守卫，轻轻推开门，一个瘦削但坚忍的背影映入眼底。葭儿，这个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女子，几年不见，居然一点都没变，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固执。
　　听到声音，她缓缓地回过头来，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来人是我。片刻之后，她慌而不乱地探头看看门外，急忙把门关上了。“雪翎，你怎么会在这里？夕若她……”
　　“不要说了，我已经知道了。”我心中隐隐一紧。姐姐……
　　可怕的沉默。
　　许久，葭儿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打破了静寂。“雪翎，你是怎么进将军府的？莫不是，陶子亭也把你抓进来了吧？”
　　我轻轻笑了笑，摇摇头。“陶子亭现在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在这里我叫蓝兮，至于我是怎么到这来的，听我慢慢告诉你。”

　　两天前。

　　一切的疑问都是因陶子亭而起，我必须进入将军府混到他身边才能找到答案。
　　这是陶子亭回府的必经之路。
　　来了！我倒要看看，传闻中济世的陶将军，会如何处理雪地迷途的昏迷少女。
　　连日的大雪早已将这个世界掩埋。我一袭红裙倒在雪地里，似一朵耀眼的梅花。
　　果然，大队停止了前进。一个士兵匆匆跑近查看情况。“姑娘，醒醒，醒醒，姑娘。”
　　哼，凭你一个马前卒也想唤醒我？请你们将军来吧。
　　一切都在我计划中。陶子亭翻身下马走到我身前，轻推轻唤。我缓缓睁开眼睛，迷离的眼神，虚弱的表情，只看了一眼来人便又陷入了“昏迷”。

　　醒来时，我已身在高床软卧。会心一笑，我知道我成功了。可是，另一个问题始终在脑中盘旋：在我睁开眼睛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陶子亭见鬼似的愣住了，那种诧异的表情却在刹那间消失了。在确认了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又排除了其他可能之后，我冒出一个念头：他一定是被我的容貌震惊了。哼，果不其然是个伪君子。秉持着这个想法，我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雪翎，这……”听完事情的经过，葭儿满脸的不解。
　　“别说话，有人来了，装作不认识我。”看到有人过来，我急忙制止了葭儿。
　　来人径直走到我面前，施了个礼，说：“小姐，将军请您去花厅。”一句话使旁边的葭儿更加云里雾里。“小……姐？你说她是小姐？”

　　在陶子亭面前演了半天戏，回到自己房间才能卸下面具，好好地做自己。“说出来吧。”把问题埋在心里的感觉我是可以体会的。看葭儿此刻的表情，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和将军认识才两天，怎么就成了他的妹妹——将军府的大小姐呢？如果他知道你的身份，这也不足为奇。可是，你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陌生人’啊。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你是谁？这也不对，如果他已经知道，就不难猜出你此行的目的，应该对你有所防范，而不会认你作干妹妹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葭儿在房中踱来踱去，额头上因为焦急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对于她的问题，我只是笑而不答。事实上，我也不了解问题的答案。当陶子亭不顾众人的反对，决然要认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作干妹妹时，我着实也吃了一惊。曾想，能混进将军府当一个侍女，再伺机报仇，谁料想却莫名其妙地一跃成为振远将军的干妹妹，从此便可大摇大摆地出入将军府各个地方。如此一来，报仇岂不是指日可待？只是一个疑问至今萦绕在心头，当我提出要葭儿做我的侍女时，陶子亭不置可否的态度让我担心了好一阵子：他和葭儿绝对都有事情瞒着我！

　　“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只能劝你一句：以后对她要小心。”小心葭儿？为什么？

　　三冷雨桃花

　　春日明媚的阳光直暖人心。
　　园子里梅花已经褪去了红妆，桃花渐渐展开了笑颜，在太阳下尽情地舞蹈，争奇斗艳。
　　宜人的春色却也抚不平我紧皱的眉头。陶子亭，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他对我了解了多少？昨天的事情反复在脑中重现。

　　普通的瓷瓶碎片，却让陶子亭看得触目惊心。
　　“谁打碎的？不是叫你们打扫时小心点吗？不知道这是夫人最喜爱的花瓶吗？谁？”此时的陶子亭像一只发狂的狮子，咆哮着，恨不得吞下一切。进府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发怒。没想到，平时表现得温文尔雅根本不像一个将军的陶子亭，生起气来居然如此可怕。
　　“哥哥。”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轻叫了一声。“你别怪他们了，是我不小心打碎的。既然是夫人的最爱，我还是向她当面致歉吧。”说完，我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他愣了一下，眼中的怒火却渐渐地熄灭了，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以后小心点就是。碎了也好，免得睹物思人，”最后一句话，他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语气中满是伤感。“至于夫人那里，你随我来吧。”说着，便走了出去。
　　我讶然，只是机械地跟着他。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开口。我只是一直思忖：姐姐已经死了，他还要带我见谁？
　　终于，陶子亭在一座小园中停了下来。园里的桃花灼灼，一株枯萎的梅花嵌在其中，看上去与周围的景致极不相称，却又是那么和谐。做一株被桃花庇护的梅，即使枯萎也是幸福的吧。
　　“这是夫人生前的卧房，所有摆设一如从前，只是再也见不到女主人了。结发为夫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他凄然地拂拭着每一件家什，像在抚摸姐姐的如水肌肤。
　　我听着他的话怪怪的，却不知哪里不对，故作吃惊地问：“夫人已经仙逝了？怎么大家都不知道？”
　　他好像对我的吃惊并不意外，语气平静如昔：“是夫人的意思，她说死后只需葬于园中的梅树下，对外要封锁消息，家中的人也不例外。所以，至今所有人都只认为夫人身染顽疾，不便见客罢了。”
　　就是这里了，我终于知道了症结所在。“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就不怕我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他突然笑了，意味深长。“你不会的。”

　　陶子亭怎么那么自信我不会泄露秘密？姐姐又为什么那么做？为了护着陶子亭？可是他是杀自己的凶手啊……为什么！为什么！！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一场冷雨打湿了我的好心情，使本来毫无头绪的问题更加扑朔迷离。庭院里满地落红，摇曳的桃树屹立在凄凄风雨中，宛若一名尽责的卫士坚守这自己的领地。
　　半夜，睡得沉沉的我被一阵阵嘈杂惊醒，忙起身查看究竟。院中卫队全副武装，急匆匆地像是在寻找什么人。我的目光却只追随着一个人——陶子亭，专注的神情，镇定自若地指挥，全然不顾手臂的伤。
　　伤？！
　　我急忙将陶子亭扯进屋里，紧张地为他检查伤势。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陶子亭看我着急的样子，如此宽慰我。“一名战士怎能会没有伤，看把你……紧张……”话音突然弱了，接着便是昏迷。
　　伤口不对，剑上有毒！
　　还是不对，对我来说，毒倒不难解，可是这毒……

　　翌日。

　　陶子亭果然好了起来，我不免有些得意，可转瞬即被担心代替。“看你好多了我就放心了。别忙谢我，先告诉我昨晚的刺客是谁？他的用毒手法很奇怪，我却很熟悉，应该是和我师承一门。我只有一位师姐，可是她也没必要刺杀你啊。”
　　陶子亭一脸凝重，并不回答。半晌，突然冒出一句：“昨天晚上，葭儿和你在一起吗？”在得到我的否定回答后，他脸色愈加阴霾，险些让我以为他体内的余毒未清。
　　“也许我该告诉你关于夕若也就是你的姐姐的一切了，雪翎。”
　　时间霎时凝固……

　　四残阳若现

　　记忆中，姐姐夕若一直很要强。由于父母过早的离开，年幼的她则担负起照顾我的责任。姐姐带着我慕名来到药王谷，求师于神医沐凌泉。姐姐对草药提不起兴趣，却热衷于剑术，每天必习之，武艺日臻精进。那年，我5岁，姐姐8岁。
　　随着年龄的增长，姐姐俨然已成为武林高手，而我，却流露出作医师的天分。当师父戏称我们是“姐妹双侠”时，我看到了葭儿黯然的脸色和嫉妒的眼神。
　　葭儿是我们的师姐，在我们入门之前，她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师父说师姐很用功，同时研习剑法和医学，且都小有成绩。可是她没有姐姐和我的天分，虽然比我们早学习，但很快便被我们赶上并超过了。葭儿其实人很好，我们相处的也很和睦，姐姐外出时，都是她在照顾我。只是我发现她经常一个人盯着姐姐的剑发呆，看着我的药匣出神。我虽然好奇，但终究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管怎么说，在药王谷，我无忧无虑地度过了童年。曾经以为，这样的快乐日子会一直持续，直到有一天，曹睿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我不知道曹睿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走姐姐和葭儿，更不明白姐姐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雪儿，等这件事结束了，姐就带你离开，过幸福的日子。”我不知道姐姐要办什么事，也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要带我离开，药王谷的生活不是很好吗？我以为姐姐的这次外出仍和往常一样，却没想到，在我满心欢喜地等待她归来时，得到的却是她的死讯，而那句我至今不懂的话则是姐姐和我说的最后一句。

　　陶子亭静静地听我诉说，许久，才缓缓开口。“如果我告诉你，夕若是瓦剌派来刺杀我的奸细，你也许就该明白了吧。”
　　天上的云静止了。空中的风停住了。山上的草不长了。林中的鸟不唱了。我——呆了。
　　陶子亭深邃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开始变得迷离。“自皇上降旨赐婚的那刻起，我就猜到这场婚姻并不简单。这不仅仅因为新娘是奸相曹睿的的女儿，更由于曹睿与瓦剌的关系。虽然朝中尽知曹贼与瓦剌勾结，欲谋我□□，可苦于没有证据，而他又操控着年幼的少主，只能听之任之。若非兵权尚在我手，恐怕早已改朝换代。
　　当我掀开新娘的盖头时，我明显感到了她的局促不安。她慢慢地抬起头，脸上并没有出阁的喜悦和羞涩，眼里却流露出隐忍、坚强和……无助。或许她也是被逼无奈吧，我想，在这样一个年代，连我一个所谓将军都无法安身，何况她一介弱女子。

　　将军夫人的出现，使原来毫无生气的偌大府邸开始充满活力。看着她精明干练地把将军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内心深处的坚冰渐渐融化，似乎慢慢忘记了她的身份。平静祥和的生活还是被打破了。府里不断有刺客闯入，当所有的怀疑都指向夕若时，我却为她开脱，此时我才猛然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子。我慢慢改变了对她的态度，夕若也不再是冷冷的。我甚至幻想就这样和她过一辈子。

　　不久，边境告急，我不得不披坚执锐重返战场。临行前的几日，夕若始终心事重重，我只道她是为我担心，未曾料想她竟然留书自杀！待我赶到，她已经气息奄奄。为了弥补对我的伤害，也为了减少痛苦，她求我立刻结束她的生命。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我心如刀绞。眼前是自己的爱人，我却什么都为她做不了，唯有轻轻把她拥入怀里，紧紧地抱着她。我悲不自胜，她却笑了……”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近乎咆哮，泪水早已覆盖脸颊。姐姐，我的傻姐姐呵。“姐姐留下的信呢？”
　　陶子亭从怀里取出信交给我。“其实，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雪翎，你和夕若有着一模一样清澈如湖泊的眼睛。”

　　子亭：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你早知我的身份，但仍处处袒护我照顾我，我真的很感激。我奉命刺杀你，却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你出征前是我的最后期限，可我始终下不了手。我无法交差，更不能坦然地面对你，只有一死以慰君顾……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妹妹雪翎，她是个单纯的孩子，如果可以，请代我照顾她……葭儿是我的师姐，也是刺客，要小心提防。但她本性不坏，求你不要杀她。对于我带给你的伤害，我不敢祈求你原谅，只想请你不要恨我。假如有来世，我希望堂堂正正地做你的妻子。夕若绝笔。

　　姐姐……

　　五陶然零落

　　风如狼嚎，月如战刀。
　　众副将齐集会客厅，陶子亭正下达着什么命令。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果然。

　　“瓦剌犯境，前线兵士节节败退，皇上钦封我为靖边侯，速去支援。”陶子亭神色泰然，我不知道他是信心满满，还是为了不让我担心。
　　“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
　　“我也要去。”
　　“胡闹！你以为战场是很好玩的吗？”
　　“我要去！”我知道他会拒绝，但我相信我坚持的语气和坚定的眼神会让他同意的。
　　他在犹豫。终于坚决地蹦出两个字：“不行！”这次，轮到我吃惊了。

　　一夜无眠。
　　天色依稀，大队已整装待发。士兵各个精神抖擞，他们清楚，只要是陶将军指挥，此战必胜。远远看着点将台上的陶子亭，表情却非昨日的泰然。难道他和我一样，也预感此行非同从前处处透着凶险？

　　眼见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在视线里消失，我终于按捺不住，策马疾驰。我只知道，纵然不能为他消灾解难，我也一定要在他身边。
　　对于我的突然闯入，他似乎早已料到，无奈地苦笑着，只叮嘱我不可乱跑，必须待在营地。虽然他清楚我根本不会老老实实听话的。

　　马鸣萧萧，杀声震天。刀光枪影，飞矢流星。
　　这就是陶子亭的生活吗？常年的厮杀让他伤痕累累，早已将生死交付沙场。身心疲惫的他何时才能得到片刻舒缓？都是你们这些入侵者，害得我们国无安稳家无宁日；也是你们，让姐姐委身为棋子，白白断送了性命。想到这里，我不禁怒从心头起，手中的剑仿佛也感受到了我的愤怒，肆意挥舞，招招毙命。

　　初战告捷，全军将士举营欢庆。子亭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没想到，你的剑法和医术一样高。”听到他的称赞，我着实得意了一阵子。“当然了，我可是得到了姐姐的真传。”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暗暗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再看子亭，他的神色明显黯淡下来。姐姐，难怪你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伤害他了，嫁给这样一个人应该是很幸福的吧。

　　“第二次交锋不准你再去。杀人并不好玩。”
　　“他们是敌人。”
　　“你得恢复元气。况且，这种残酷血腥的场面，女孩子还是少见为妙。”
　　“你知道你是拦不住我的。”我俏皮地仰视着他，看他的眼里满是担忧、爱怜和无可奈何。

　　敌人出师不利，此次反击派出了更多的兵力。我方将士好像没有料到敌人这一回的来势居然如此凶猛，作战似乎有些吃力。我本不擅杀敌，如此一来，体力渐渐不支，丝毫没有留意背后飞来的利箭。忽听得耳边一句“小心”，回头看到的却是子亭沉沉倒下的身体……
　　军医正紧急处理伤口。子亭身经百战，这种情况他们应该很常见，所以我虽然着急但并不担心，事情解决只是个时间问题。
　　“小姐。”一个小军医突然跑了出来。
　　“将军现在怎么样了？”他一脸沉重地跑出来，我就感觉事情不妙，现在他给我的答案是小心地摇摇头，我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冲进医房，看到子亭虚弱地躺在病榻上，伤口不断地淌血。“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半天怎么还没有止住血？”我一把扯过一名老军医，若不是旁人阻拦，我险些将他的骨头晃散。
　　“小姐，您别激动。我想将军是中毒了，但老朽阅历浅薄，数十年不曾见过这样的毒啊。”
　　中毒？伤口流出的血没有丝毫异样，怎么会是中毒？
　　“你们先全部出去。”我赶走了所有人，专心研究子亭的伤口。我不相信，天下还有我不能解的毒！
　　大眼一观，这只是普通的箭伤，但血如果这样一直止不住，中箭者必定因失血过多而虚脱致死。仔细一看，伤口周围有些许白色颗粒。蚀心草？！这种草药能救人于弥留之际，同时也是一味致命毒药。可它只有药王谷才有，一直被师父保存着。现在怎么被瓦剌军用在了战场上？难道……

　　“小姐，有您一封信。”
　　只是一张纸条。我打开一看，立即问道：“送信的人呢？”
　　“信是用箭射在营门上的。喏，就是这支箭。”
　　看到箭的一瞬间，我顿时傻了一般。蓝翎箭！这是师父专门为我打造的，普天之下只有四支。曹睿带走姐姐和葭儿时，为祈求她们平安，我送了她们每人一支；一年前我离开药王谷之时，留了一支给师父；最后的一支，我一直随身携带。姐姐已故，葭儿失踪，难道是师父出谷了？我来不及多想，即刻飞奔了出去。

　　“要救陶子亭，速到十里坡。”

　　十里坡。

　　“是你？”当看到葭儿站在风中冲我微笑时，我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葭儿，你怎么会有蚀心草的解药？师父连我都没有给，你是怎么……”
　　“不给你难道就不能给我吗？”葭儿突然打断我的话，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仇恨。“你有什么本事，拜师比我晚，师父却将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蚀心草他当然不能给你，因为连他都没有解药。临死前，他想把蚀心草一同带入坟墓，可是却被我捷足先登拿到了手。可怜师父他老人家至死都无法瞑目啊，哈哈哈哈……”葭儿像疯了一样，我从没有见过她这样。
　　“你说什么？师父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父他……”
　　“我把他杀了。拿了他的秘籍，抢了蚀心草，还毁了药王谷。”她居然能把这些事这么平静的说出来？
　　“为什么？师父他待你恩重如山，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刺激了她，竟让她变得如此可怕。
　　“是恩重如山，我也很敬重他，把他看作我的父亲一般。可是他呢？我是师姐，他却把师祖留下的剑法交给夕若，把《百草集》传给你，只让我研习最普通的剑法和医术，凭什么？进入曹府后，曹相令夕若假扮他女儿嫁与陶子亭，却只让我做侍女，为什么？”
　　葭儿凄楚的表情让我有些不忍。“这些我从不知晓。可是姐姐把你当过侍女吗？”
　　“哼，那个傻丫头，刚进将军府时，她也彷徨害怕，时常找我拿主意。时间一长，她的内容逐渐变成了陶子亭。看着她羞涩幸福的讲陶子亭的儒雅多才、温柔细心，你知道我的感受吗？不妨告诉你，我也爱上了子亭，可他只当我是侍女，根本不会正眼看我。夕若宁死也不肯杀子亭，可她却不放过我。为了防我，她居然让子亭废了我的武功把我关了起来。夕若，你的姐姐，何其深的城府啊。”
　　“不是这样的！”我再也忍不住了，“姐姐根本没有那么做！在遗书里，她还求子亭不要为难你。”
　　“子亭？哈，你这个小丫头也对他动情了吧？不过不可能了，他很快就要死了。如果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交代遗言。哈哈哈哈……”
　　什么？我顾不得再和她多说，转身上马就要往回奔。猛听得身后有什么倒地的声音，回头发现葭儿已瘫倒在地。这又是什么情况？

　　“世上再没有蚀心草了。”葭儿苦笑着，“夕若死了，师父死了，子亭也会死了，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这样我就可以陪着他了，永远在他身边陪着他，一直陪着他。”她反复絮叨着这一句话，神情开始恍惚，眼神却渐渐清晰，好像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当我回到营房时子亭已经清醒，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到我进来，他艰难地挤出微笑，我的眼泪却唰地下来了。“战士最大的荣耀就是死在沙场，我无憾。回到京师，请你把我葬在园中桃树下，我要和夕若比肩相依，我舍不得让她孤单一个人。”

　　夕阳西下，落霞撒满天空。
　　晚风轻拂，吹落片片花红。
　　梅花欲落，桃花将绽，零星的雪花开始飘落。
　　依稀中，姐姐和子亭十指相扣，在桃花雪里看着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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