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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金宝在田里玩耍时捡到一只四四方方、一头刻着字的东西,他洗干净拿去给爷爷看。爷爷说是方印章,上面刻着小篆体字是“谢禹泽印”。
金宝问:“那我以后长大了,也会有这样的印章吗?”
爷爷捻着胡须笑:“等你读书读出出息来了,爷爷给你刻一方。”
金宝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把印章含在嘴里吮。
爷爷当然记得,这方印章是他还在做学徒的时候师傅给刻的,。那天很热,一个皮肤惨白的清癯男人走进店里,瘦长的指头拈着三枚银元,声音清朗:“我要刻一枚印章,够不够?”他那时还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谢禹泽,鼎鼎大名的谢家少爷。
几十年前,聊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谢家管家领着几个人到谢府,在大门口搭了梯子,摘了写着“谢府”大字的门匾,放上写着“周府”大字的门匾,又拿着矬子磨去了门两边石柱上的大字对联。又重新刷了红漆。
然后过了几天,再无其他动静。聊城里的人纷纷猜测,不知谢家打着什么主意。
说起来,谢家算是聊城里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祖上出过五位翰林,现如今没落了,府上只剩下一位少爷,尚未娶亲,据说身子骨薄弱,恐怕命不长寿,谢家的香火或许从此就断了。然而这位谢少爷不喜出门,城里人也不曾见过,到底如何总是不晓得的,品性大抵是非常奇怪的。
忽然有一天,大雪初霁,城里驶进了一辆辆载着箱子的马车。城里的闲人和小孩子跟着马车跑,要去看热闹。马车在更名为“周府”的谢府门前停下,沉重的铁皮门缓缓打开,谢府家丁跑出来一个又一个,车上的箱子抬进去一只又一只。最后驶过来两辆湖蓝色漆的马车,一辆橙黄色门帘,一辆宝蓝色门帘。前面的车上走下来两个粉白娇嫩的小娘子,莲步轻移,环佩叮当。后面的车上走下一个身穿靛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白面美髯,真真的雍容华贵,手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聊城小,又偏僻,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围在门口指指点点,大抵上都知道他们就是周家人了。
马车来了又走,周府大门又紧关上了。围观的人议论了一会也就散开了。
中午时分,周府大门开了一扇,几个家丁搬了三只檀木大箱走了出来,谢家少爷也跟着走了出来,穿一身素青长衫,松垮垮皱巴巴,虽然瘦骨嶙峋,精神倒还好,乌青眼圈衬得两只眼晶亮晶亮的。家丁放下箱子,又走了进去,大门缓缓阖上。
谢家少爷谢禹泽,颇有魏晋遗风,双手缚在身后守着几只檀木箱子站了半个多时辰,衣袂飘飘,供来往行人瞻仰了个够,颇有神仙下凡的风采。几个讨饭的小孩蹲在石阶下滴答着口水仰望着谢禹泽,谢禹泽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朝着其中一个稍微白净的小孩勾勾手。小孩颠颠地跑过去,谢禹泽瘦长的食指和中指拈着一枚银元,说:“烦你叫辆牛车来。”
小孩接了钱,不一会就跑回来,说:“吴大叔那里只有马车,没有牛车。说牛是要耕田的,马才是跑腿的。”
谢禹泽倒也无赖:“我不管,马车太颠,我只要牛车。再去找。”
小孩又跑出去,过了许久才回来,跑得脸颊红彤彤的。后面远远驶来一辆牛车。
牛很瘦,车板很破,赶车的老头儿裹着一件薄棉衣,拿鞭子的手瑟瑟地抖。到了大门口停下,下车后作了个喏。
谢禹泽指指身后的箱子,说:“烦劳你帮我把这几只箱子抬上去。”
一切妥当后,谢禹泽一屁股坐在老头儿的另一边,伸手一指西边,说:“往天边走。”
天边在哪里,聊城的人不知道。冬天日头短,太阳薄弱,圆圆的红红的挂在西边山顶,谢禹泽坐着牛车往圆圆的太阳里面走,走成了一个小小的点。
周家世代商贾,粉雕玉琢的周家小少爷考中了进士,周老爷喜极,捐钱给城里学堂好好修葺了一番,算是感恩。周家少爷进京为官,只周老爷和几个太太小妾守着宅邸,吃穿倒不愁,年岁不好时设粥棚救济些穷苦百姓。
几十年了,聊城人渐渐忘了曾经辉煌的谢家。
谢家算是彻底没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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