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天纵

　　浑身不停发抖的顾梓聿咬着牙站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口，半个身子倚在墙边，也不管衣服会被蹭成什么样，只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双腿一软就跪倒在门前，白白让别人看了笑话。看着一门之隔正面壁罚站的那道熟悉身影，犹豫了片刻，便迅速擦去了脸上、脖子上的汗水，带着一些试探，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扇门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打开，一只手毫不怜惜地揪住他的衣领，一股大力便恶狠狠地将他拖进办公室。

　　猝不及防之下，顾梓聿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地跌了进来，就在正要撞上程琤办公桌的挡板之时，他眼疾手快地伸出右臂挡在胸前，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下。顾梓聿这一下正正好撞在了棱角上，挡板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小臂骨头都要被撞碎了，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终于，顾梓聿脑中的神经在这一刻“咔嚓”一声绷断，他的意志再不能控制脆弱的□□，膝盖生生磕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室内一片寂静。

　　一声闷响令陈辰回过神来，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背后是怎样一副惨状。可他依旧是回了头，并伴随着被压抑在喉间的惊呼——出现在陈辰面前的顾梓聿，永远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无论是面对考验、挑衅抑或恶意的刁难，他都因自信而显得强势，因自信而显得从容，却独独没有如此落魄的时候！

　　他的脸色苍白，唇色也白得吓人，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光洁的前额和挺拔的鼻尖上此时都沁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汗落在地上，晕开了深深浅浅的水渍。这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

　　还在为顾梓聿担心的陈辰突然回过神来：他为什么要在意？他因为顾梓聿而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而对于顾梓聿来说，他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短短的几步路”对他来说来，不啻于又一次的1000米测验，不，或许还不止。天知道，只是这简单的抬腿、用力站稳、再抬腿，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折磨。就算用尽了全力，他也拖了十多分钟的时间——这足以证明他太高估自己了！

　　想到这一点，一种颓然之感顿时向他席卷而来：考砸后的失落，得知程琤发火的心惊胆战，赶到办公室的艰辛，被师长粗暴对待的委屈，被他人看到这一切的难堪，种种情绪如小兽般撕咬着他的理智。瞬间，不争气的泪水就充盈了整个眼眶，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他意识到这一点，连忙猛眨眼睛，想要把那代表懦弱的水汽眨掉，他更不想在程琤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这是他作为他自己所与生俱来和无论如何必须坚守的骄傲，不容任何人践踏！

　　想到这里，他便伸出左手，死死攥紧身边铁门的扶手，刚用力站起来，右膝却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不得不又跌回地上，那只死死攥住门把的左手因为过度用力，浮现出一条条青筋，纤毫毕现。

　　没有人知道现在正逆着光背着手站立的程琤现在在想什么。只听到一句尖锐刻薄的挖苦：“地上凉快吗？顾大少爷。”

　　这句话让顾梓聿心下一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值得眼前这亦师亦友的人这样冷言冷语地挖苦。

　　“别坐着了，快起来吧。地上凉，久坐伤身啊，高材生。”

　　这句看似关心实则嘲讽的话成功地让顾梓聿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上，他涨红着脸，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耳根正在发烫。他一言不发，右手撑在地上，左手仍攥着门把，慢慢支撑着右膝，站了起来。

　　陈辰已经走到了墙角跟，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尽管面上是在面壁反省，一双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好奇而带有一点点恶意地，收听这恩师与高徒相互呛声的好戏。

　　不等落魄的少年刚刚稳定摇晃的身形，程琤便冷着脸问道：“我好像记得…刚刚给你的时限是三分钟？”

　　果然要提到这事了。顾梓聿脸上居然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神情，仔细看却又隐隐有些不同：

　　“是，程老师。”

　　“8分钟啊，实在有点长。老师我最不喜欢不守时的学生了。陈辰，不如你说说，该怎么罚他才好？”程琤不按常理出牌地把矛头指向了陈辰。

　　陈辰愣了一愣，随即尴尬地轻咳一声：“您是老师，这事自然是您看着办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顾梓聿暗自松了一口气。或许潜意识里，他还是把陈辰当作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随处乱跑的小屁孩，并不习惯让他来主宰自己的命运罢。

　　程琤輕笑一聲，似乎很是满意他这个答案，接着却又冷声对顾梓聿说道：“好了，高材生，我们现在来讨论讨论你的问题。”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叠卷子，一扬手就往顾梓聿脸上抽去。

　　顾梓聿被这劈头盖脸的一下搞懵了，只觉得脸上被什么东西划过，等回过神来时，只能一张张从地上捡卷子。

　　等他仔细一看，心倒是稳了下来——果然不出所料，自己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就算被活活打死也不冤枉。自从有了填涂卡，哪一次老师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审清填涂顺序再下笔？在这样的大考出纰漏，何况这一次的选择题又不难，估计平行班的都有很多学生能做全对，一定会丢很多分了。

　　这一次难得一向不稳的实验题都拿了满分，要是当时的自己能再细心检查几遍，说不定总分就有拿满分的可能了，也难怪老师他发这么大的火。总而言之，这一次的蠢事是他自己做下的，后果他只能自己承担，别无他法。

　　想清楚了这些，顾梓聿不再胡思乱想，心神清明地杵在那，等待发落。而那边程琤还犹自不解气：他之前从未担心过他这个得意门生马失前蹄，而这一次实在令他气昏了头。他想狠狠地扇顾梓聿一巴掌，打醒这个浑浑噩噩的混小子，又怕出了门后让他难堪，只得化掌为拳击在书桌上。他却不曾想想，之前他又何曾给他好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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