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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政变
到底是谁?深夜的来访到底是警察还是督政府的密探?我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汗毛都乍了起来。而塔列朗一步上前,迅速吹熄了灯。
我们每个人都在急促的呼吸中,黑暗中只有砰砰的心跳声。我紧张的心脏都要停跳了,而拿破仑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握的那么紧,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汗湿和冰凉。而黑暗中,他的心跳那么不规律,我知道他也紧张到了极点。而且我觉得紧张是会传染的,我注意到我的心脏也在不由自主的疯狂跳动,我几乎想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不受控制的哆嗦。
似乎唯一最镇定的就是富歇了,他的脚步丝毫不见紊乱,平平静静的走到阳台上,小心的朝下望,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他,不想漏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生怕他的嘴里说出“逮捕”这个词。
我不得不佩服富歇的心理素质,直到他慢慢走回来,我都没感到他的脚步的频率有一丁点变化。他的脸还是那样没有表情,但他说出的话让我们统统放下了心:
“没关系,不过是几个从罗亚尔宫回家的狂欢者和赌徒。”
“天哪,”马尔蒙第一个回过神来,“有没有搞错,怎么会停在这里?”
“因为在回家途中他们的那些由宪兵护送的马车出了点故障。”富歇淡淡的说,坐到沙发上,放松四肢靠在靠背上,我这才感到原来他也是害怕的。
“真是有趣,我们这里的将军,大人都被几个渣滓吓得够呛。”吕西安嘲讽的笑着,和塔列朗开起了玩笑。
而这场虚惊最终是以嘻笑和戏谑告终的。但我发现拿破仑的情绪并不总是很镇定,尤其是在危急关头,这让我很惊讶。
当我们回去时,拿破仑一直没有说话,我知道他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了,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下这么大的赌注,看着他瘦削的侧脸,我突然有些同情这个男人,阴谋从来都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东西,他现在也不好过吧。我默默握住他的手:
“您会赢的。”
拿破仑深深的盯着我,一言不发,就在我被盯得有些发毛的时候,他俯下身,在我的额头上重重一吻,留下一个口水印子。
这一年的雾月并没有很浓重的雾气。我觉得这减少了不少阴谋的气氛,但嗅觉灵敏的人还是能很容易的发现隐藏的秘密。
约瑟芬在雾月十八日早上邀请督政之一的戈伊埃到她家来共进早餐。但是戈伊埃怀疑这是一个圈套,他没有去,而呆在卢森堡宫的官邸中。但这不能挽救督政府覆亡的命运。而穆兰就要聪明许多,他直接逃走了,而戈伊埃被莫罗将军的部下看管起来。
第二天,也就是雾月 19 日,推翻督政府已经是势在必行。我穿着军装,跟在拿破仑身后的那群将军中,和他一起来到元老院。那些人中有我很久没见的拉纳,他的脸色好了很多,但是眼睛里少了几分飞扬,总有些忧郁。我很想伸手抚平那些本不属于他的忧伤,但最终只是默默跟在他们后面,我相信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
不过我不得不说拿破仑不是贵族这一点在政府中很不占优势,这倒不是说那么一个小小的“德”字能带来什么有利的条件,而是指拿破仑缺少在他们这些议员面前侃侃而谈的自信。虽然元老院的大多数已经同意了他的策划,但当他真正面对着那些议员时,他只能讲出一连串短促而不流畅的句子,这些兵营味儿很重的话只适合在战场上使用,它与元老院那庄严宏大的场面很不相称。
当拿破仑离开元老院时我看他简直是有点慌张,直到被站在外边的士兵簇拥他才恢复了镇静。我现在倒是真的很理解吕西安说的拿破仑需要练练贵族式演讲是什么意思了。
当我们来到五百人院的大会堂时,我发现年轻人往往比较热血,比较冲动,而且也更具有共和精神。那些年轻议员们一见到门口的那些军人,他们的共和精神立即燃烧起来,开始对着拿破仑大叫“打倒暴君!”
“打倒独裁者!”
“逐出法外!”
即使吕西安大喊“肃静”,也无法压抑那些人的热情。“逐出法外”的呼声让人格外不安,我突然想到如果这些喊声立即变成了一个决议的话,那么也许世界的历史将会是另一种写法。
在这些人中我看到一个叫得最响亮的熟悉的身影,奥热罗将军,他强烈要求把“逐出法外”作为一个提案付诸表决,不得不说他的话很富有煽动性,很多人都开始向他投去赞同的眼光,并且要求吕西安将它付诸实施。我盯着吕西安,我想看看这个公认的聪明人除了抗议还能怎么做。
而我没有料到的是吕西安这丫的不仅是一超级花心大萝卜,还是一天才大演员。就在我还没想出该怎么办的时候,这家伙的眼中马上雾气蒙蒙,然后便是一圈湿红,接着大颗大颗透明的金豆豆就憋了几十年一样呼啦啦的涌了出来。把我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我只听说过美女哭起来可以梨花带雨,但是还真没见过美男哭得地动山摇。而且吕西安一边哭还一边脱掉了自己官服,把它扔到了地上。
但是事实证明,美男计加苦肉计对那些议员并没有什么用,要不是拿破仑派过去一队掷弹兵,这家伙真会被狂怒的议员撕成碎片。我看着眼睛红肿,衣衫不整的吕西安被扶出来,笑得有点幸灾乐祸。马尔蒙无奈的挡在我前面,免得别人都看见我笑得那么夸张。
“该怎么办?”现在每个人都在这么询问,拿破仑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峻,我很难想象他的心理活动,是紧张,还是焦虑。吕西安早就干了眼泪,凑在他兄长的耳边嘀嘀咕咕。
就在大家心急火燎的商量时,一个刚刚从五百人院里出来的人带着哭腔宣布,说是议员们已经把拿破仑宣布为“不受法律保护的人”。
我看见拿破仑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度苍白和僵硬。发青的嘴唇上下颤动着。“不受法律保护的人”,这真是一个好建议,想当年,被亨利二世杀死的大主教托马斯•贝克特就曾说过“一个不受法律约束的国王实际上也不受法律保护”,而拿破仑依然受到法律的约束,却不受到保护,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如果我再不帮帮他们,恐怕历史就得改写了。
于是我走上前,拿破仑看着我,那灰色的眼睛里似乎有着千万种的情愫,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但这与我无关,我只要做我该做的就好。我盯着他淡淡的笑:“既然他们宣布你不受法律保护,那他们自己就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人了。”
大约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场面出现了短暂的冷场。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既不是拿破仑,也不是吕西安,而是西哀耶斯:
“说的对,就是这个逻辑。”
拿破仑深深的凝视了我一眼,我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所谓的爱意,又有多少是阴谋和怀疑。但他果断的上了马,冷冷的呼喊着:“持枪!”
我看着他跳上马,吕西安也跟着上了马,他利用自己那如簧的巧舌向士兵们呼吁,要求他们把五百人院从一伙手持匕首,被英国收买,并对多数议员滥施淫威的家伙手里解放出来。
而缪拉他们也开始趁势助威,唱和呼吁,喊起了拥护拿破仑的口号。事实上,士兵往往是容易被煽动的,特别是被一个功勋卓著的将军。于是士兵们接过这个口号,激动地喊起来,涌进会议厅。
我平静的看着,好像这一切都是与己无关的动画片一样。我知道法国走向民主的道路因此而要经过一段波折,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我亲手毁了所谓的共和。
那些议员们大叫着“共和国万岁!”,以宪法的名义大声疾呼,但是在拥护拿破仑的声音中显得那样苍白。这些法兰西的立法者们不得不纷纷从会议厅夺门跳窗而逃。我看着,想起在巴黎,热月政变的时候,那些罗伯斯庇尔的最后支持者也像这样从窗子中跳到大街上。历史何其讽刺,总是上演着重复的剧目,唯一变幻的只有地点和演员。
雾月的天空并不阴郁,但是雾月的政治却结束在阴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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