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季涵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挑起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竟然在家里的床上，而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昨夜的事情，断断续续的，记不大清楚了，季涵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都不知道。

　　全身像散架了一样，动一下都不自觉的想要蹙眉，宿醉的感觉真不好受...

　　双臂撑着床榻坐起身，季涵捏了捏眉心，长出了一口气。借酒消愁，无数人证明过无效的方法，偏偏总有人想要以身试法，连自己也不能免俗。

　　一夜的放纵迷醉，只换来清醒后乏沉的身子和混乱的头脑，片刻的纾解又有何意义。

　　低头看看，身上沾了烟酒污秽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平日穿的睡衣，可若有若无的烟酒混合气息仍然残留在身上，叹了口气，季涵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

　　双脚刚刚沾地，卧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季涵应声扭过头去。

　　“醒了？”一人抱臂靠在门框上，笑得随意。那双眼睛里漾着笑意，散发耀眼的光芒，只一个对视，季涵立时被石化。

　　这样的面容，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声线，和记忆中深埋的那个模样不差毫厘，只是莫名的蒙上一层陌生感。

　　季涵坐在床头，蹙着眉头和门边那人对视良久，仍然找不回真实的感觉。

　　那人却偏头笑起来，很自然的一步步走近。

　　“我回来了。”

　　那轻松的口吻就好像是他不过是出了趟远门，稀松平常而已，却像一道咒语唤醒了被定住的的季涵。

　　“你...你怎么...”怎么突然回来了？像一个很长久的梦，好不容易醒来，却又突然发现梦境才是现实。季涵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近乎荒谬的现实，明明已经死心了...

　　“如果我说想家了，所以才回来，你信么？”祁浩伟在窗边的藤椅上坐下，熟稔自然的样子足以让人相信他是这里的主人，“快六年了，好像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只是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欢迎啊！”

　　祁浩伟的感慨把目光紧随他仔细审视的季涵拉回现实，季涵身子一颤，拖鞋踢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发出了“喀拉”的声响。季涵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被摔得散架的手机。

　　季涵弯下腰，捡起手机后盖和电池，低着头拼装。

　　“学会喝酒了？以前你不是几乎滴酒不沾么，丁宁他们怎么劝你都不行。现在竟然醉到要被人驮回来，你可以啊！”

　　背对着祁浩伟，季涵找不到勇气转身，只能低头摆弄手机。欢快的音乐响起，被修复的手机开机了，屏幕上出现扬扬抱着毛绒猴子咧嘴笑的照片。

　　“季涵，这五年多，你变了么？”

　　祁浩伟的声音极富磁性，飘进季涵耳中，带着些回响似的，却让他不知如何作答。

　　“大大，大大，有人找你~”

　　稚嫩的童音突然响起，季涵手里的手机不停的震动。点开一看，是一条接一条的来电提醒。三十多个电话，都是方旻打来的。

　　季涵心里很乱，他不知道该不该当着祁浩伟的面回电话。一面是突如其来足以把人打蒙的意外归客，一面是不知有何事不断打电话来的现任爱人。

　　祁浩伟倒是识相，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的归来对于季涵已经是个震惊到难以消化的讯息，就算有再多话要说要问也不急于一时，站起身，往门外走，“你先洗漱吧，我下楼了，一会儿再聊。保姆也不在，丁宁随便弄了点三明治，记得下来吃。”

　　祁浩伟走出去，季涵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直到走进洗手间洗漱，随意取了西服换衣，季涵都没有理清自己像是在梦游一样的思绪。

　　之前像个傻子一样等他，做梦都想，可最后却是这样重逢。他像以前每次远行后归家一样，一句回来了，然后就像以前的分别都不作数了，继续不咸不淡的过生活，然后再一次远行...

　　换好衣服走到床边，季涵才又想起被随意放在床头的手机，翻开通话记录，突然发现那些电话不是昨晚打进的，竟然是凌晨3点多打来的。季涵心里忽悠一下，想起那天也是很晚的时候方旻打电话来说发现扬扬尿血，他握手机的手都微微发颤了。

　　急忙拨了电话过去，那边竟然没人接，季涵有些慌了，又继续拨过去，同时快速冲出去。从茶几上拿了车钥匙就快步出门，季涵根本无暇顾及屋里另外那两人。

　　急速跳动的心脏好像要冲出喉咙，季涵心里的预感很不好，虽然那边什么消息也没有，只有听筒里传来的“嘟”声。方旻那个时候打电话来，除了扬扬的事情季涵根本想不出别的理由。

　　离合油门契合，右手狠狠的推动挂档，轿车飞一样冲出停车位。

　　“接电话啊！该死！快接电话！”

　　电话那头又一次传来温柔的女声提示音，季涵又是急又是恼，恨不得把面前的手机直接丢出去。

　　不要问几乎无论何时都能保持镇定的季总为何再也无法淡定，淡定？只要事关自己最重视的人和事，任何人都无法淡定！

　　大力拍了一下方向盘，季涵只能期望方旻不过是担心自己有没有回家，虽然这个借口是这么的苍白...

　　随意把车停在一个车位里，季涵几乎是扯着把安全带解开，甩了车门就往住院部跑。脚下不停，一步三级台阶往上跨，只要有速度，形象什么的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当他气喘吁吁的冲进病房时，病房里的家长都看过来，刻意忽略那一双双眼睛里似乎与往日不同的神情，季涵只关心靠窗的那张床。向前走了几步，那个空荡荡的床位让季涵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往日里躺着小家伙的病床上，除了有些凌乱的被子枕头，别说扬扬了，就连方旻的影子都没有。

　　“请问——”

　　季涵的话还没说完，临床女孩的妈妈就开口了，“你别急，孩子只是暂时不知道去哪里了，医生护士都在帮忙找呢，在医院里哪能丢了呢！”

　　“丢了？”季涵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扬扬丢了？

　　季涵旋即转身，连那些孩子父母劝说他别急别担心的话都顾不上回复，径直冲进护士站。

　　“护士护士，请问你知道512病房三床的季思扬被他爸爸带去哪里了么？”看到护士站走出一个小护士，季涵就急切的冲上去问。

　　小护士很显然被他这样的阵势吓到了，摇了摇头，稳了下神才继续说，她告诉季涵别急，已经有护士在帮忙找了。

　　“那孩子爸爸呢，那个一直照顾小孩子的，他在哪儿？”

　　小护士的话在季涵那里说服力仍然不够，虽然他的心在看到护士摇头的动作时已经在急速下坠了，可他仍然只想着要找到方旻，扬扬和他最亲，说不定孩子就和他在一起呢。

　　柜台里面的电话突然响了，小护士摇了摇头，矮下身接电话。

　　季涵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又不愿相信这些人说的话，他现在的唯一念头就是找到方旻。他只信他的话，他一定会给自己好的答案，他一定会抱着扬扬出现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季涵开始在走廊里寻找那人的身影。

　　正是探视的时间，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虽然不算多，但也足以让一心寻人的季涵心烦。

　　一圈又一圈的在住院部里绕圈，季涵不知道到底方旻还有可能出现在哪里，虽然扬扬不止一次住院，这次也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从来没陪儿子做过一次检查的季涵，对于他们父子可能到的地方完全没有头绪。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这大概是季涵第一次像疯了一样的乱跑，心里火烧火燎又毫无着落...

　　终于，当他泄气一样停在楼梯间里，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角落，终于看到了那个他一直再找的人。

　　方旻缩在角落里，双臂环抱着自己，头迈进胸前。

　　“方旻？”

　　听见季涵唤他，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到没有血色的脸。

　　只一眼，季涵的心就跌进了冰窟，好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抓不住了。

　　方旻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季涵最不愿听到的话。

　　“我找不到扬扬了...”

　　季涵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微微抬起头却没有看过来的方旻，第一次觉得他那么瘦弱，第一次知道他也会那么无助。

　　可这个消息，真的有如晴天霹雳，甚至比祁浩伟失踪五年离奇归来还要有冲击性，瞬时就让季涵觉得无法呼吸。

　　“怎么办...我把扬扬弄丢了...扬扬...我们的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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