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散

　　“小哥哥，小哥哥。”孟萦用裙子兜了一大捧的莲子跑进流云阁。
　　“那么多年的学习，你这女儿家的矜持都学到哪里去了？”孟珏放下手上的竹简，帮孟萦把莲子放在桌案上。孟萦拍拍裙子坐下来，道“上次去长安，那位娇俏的小姐倒是矜持了，可是为什么哥哥却说看着碍眼呢。还有上回柳公子的小妹来借书简，也算是一个妙人儿了，怎也不见得你道她矜持有理，却偏生说人家是读书有些读迂了，还有…”
　　孟珏要不是拿起一颗莲子扔进孟萦的嘴里恐怕这丫头的喋喋不休出来的水分都可以给他用来纳凉了。
　　“你上哪儿弄来的莲子？莫非……”
　　“嘿嘿，正巧今日小风叔叔出去办事，所以呢，我看这日头正烈，无风无雨让人甚是憋闷，于是就去那荷花池中采了些莲子。”
　　“我看，戏水是真，采莲不过是个顺带。”
　　“小哥哥果然厉害呀！你可莫要去告诉小风叔叔，要是他发现自己的宝贝们都被我送进了肚子里肯定又要教训我，说什么不是窈窕淑女了。”
　　孟珏顿了顿，无法感受莲子的清香，满嘴只是溢满苦涩，道“有些东西果然是吃不得呀。”
　　“哈哈……你现在到会说吃不得来消遣我，将来遇到真正让你吃不得的东西看你还有这份闲心没？哎……要是爹爹也能我们一同在这里该多好。”
　　“义父不能来这里，我们就给他送去。”
　　“好，走吧。”

　　八年的光景说来长却也不过就是几个四季，只有当四季再来时才知道昨日已经远去。孟萦不再是那个屁大点儿的小人，不再会缠着孟九和石风带她出府，因为小哥哥和她已经可以自由出入可以做出自己的决断，而孟九的身体早前每况愈下，如今也已到了油尽灯枯，对于两个小儿除了医学，其余的也都交与石风石雷等人。

　　“爹爹”“义父”躺在榻上的孟九坐起身，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小儿，心中感慨万千。
　　“爹爹，我这儿有莲子。”孟萦把裙裾裹着得莲子献宝般一股脑儿的都放到了孟九的榻上，孟九笑笑拿起一颗放到嘴里，因为没有把莲心清干净，所以清香之中多了一种捉摸不到的苦味，孟萦期盼的看着父亲，孟九拍了拍孟萦“我的萦儿摘来的莲子，确实香甜。”
　　孟珏倒了杯清茶，“义父。”
　　孟九接过漱漱口，道“珏儿把近日的功课说与我听听。”
　　“是，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己……”

　　查完两人的功课，孟九对孟萦道“爹爹很久没有听到琴箫合奏了。”
　　“那今日我和小哥哥就奏上一曲给爹爹听。”说完便跑回自己的房间拿琴箫。

　　“珏儿。”孟九看着这个少年，既喜又忧。喜的是，这几年来孟珏已不像原来一般阴郁寡言，脾性也大方开朗了许多；忧的是，虽然孟珏各项课业都不错，可是从平日他所好书籍看来，他还是更加偏好政治谋略，因此不免为几年后他的选择而担忧。孟珏看孟九望着自己久久不语，便唤“义父。”孟九回过神，状似无意的说“还有多少年你可以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回义父，两年。”又是沉默，孟珏问“义父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听到孟珏这毫无迟疑的回答，孟九知道事到如今多说无意于是摆摆手，道“那你多多学些圣人经典吧。”
　　“是，义父。”
　　孟萦背着琴，拿着箫走进来，把箫递给孟珏，自己在厅内放好了琴，坐于园圃上问孟九“爹爹想要听什么曲子？”
　　“萦儿奏什么曲子我便听什么吧。”
　　孟萦转而和孟珏商量，后道“爹爹，我和小哥哥近来学了首新曲子《天地作合》，今日就在爹爹面前献丑了。”
　　琴箫响起，孟九慢慢地闭上眼睛，随着合乐的起伏跌宕，孟西漠的心也狠狠地揪起，疼痛难掩，寂寞难当。天地作合，玉儿……

　　“小哥哥，你我可算是天地作合？”从孟九处出来，走在莲花池畔，孟萦低着头问道。
　　孟珏猛地停下脚步，走在后面的孟萦没有看到撞了上去。
　　孟萦捂着鼻子埋怨“你停下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孟珏没有回应，也没有转身，孟萦转到他面前，用手晃了晃，“小哥哥，你怎么了？”
　　孟珏定定的看着孟萦，眼神变幻莫测却不复当年嘲讽和不甘，这样的眼神是孟萦五年里没有见过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贯穿了她的全身，她感觉到了孟珏在挣扎，在犹豫，可是她如同隔在了雾中，始终看不到那团孟珏深陷的泥沼究竟是什么。
　　“小哥哥……”
　　“我们算是天地作合。”孟萦被孟珏的话插的有些愣神，孟珏接着道“觅知音固难得兮，唯天地与作合。如此说来，你我怎能不算是天地作合。”说完孟珏将萧递回孟萦手中大步走开，如同身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蛛丝缠绕，要急于的摆脱。
　　那种莫名的感觉又回到了孟萦的身体里，还带着些她现在无法明白的酸楚。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孟九卧床不起。
　　“九爷，要不您再开些方子，我这就去抓药。”
　　“小风，你我都知道我现在的境况，又何须强求，有的东西求不到便就是求不到，该来的自然是要来的。”
　　“九爷…”孟九对石风有知遇之恩，而孟九和金玉的那段情缘石风也是从头至尾的看着，听到孟西漠的这番话不禁胸中憋闷，无言以对。
　　“小风，我知道时日已不多，可是很多的事情仍旧还是有些顾虑。”
　　“九爷有顾虑就自己去解决，石风向来愚钝，不明白怎么处理九爷的那些个顾虑，九爷还是不要指望我的好。”石风站起身欲走。
　　孟西漠叹道“小风，知我者，帮我者，如今怕是只有你了。”石
　　风的双腿就如同钉在地上了一般，纵是心中一千一万个不忍，不甘，不情，不愿却也还是无法迈出步去。
　　“小风，你过来，坐下。”石风退回窗前，坐在圆凳上。
　　“小风，我何尝不想留在这人世间陪伴着萦儿，看着珏儿不再身陷风波，我何尝不希望再能看看玉儿，看看她活的可好，看看她的儿女，可是我已然这般，从开始的选择我就错了，我又怎么能在后来，甚至是在这个时候去转头再来，重新行事呢？！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你可以去看看她，可以去看看她的儿女，我上次听石雷说在关外看到了她的小女儿。”
　　“去见？如何去见？她看到了我，问我何以这样，我怎么说？说了她又会怎么想？”石风不语。“当日不说，今日就不会再提。玉儿能时而的惦记着我，我也可瞑目。”
　　“九爷！”石风猛然跪在床前。
　　“小风，剩下的事情就需要你去处理，你可做得到？”
　　“九爷吩咐，石风万死不辞。”
　　“虽说珏儿这些年来跟在我们身边也可算是学有所成，可是一个人的心性却终究实难改变。日后西域的产业便交给石雷，汉朝疆域内的产业由你接管，至于将来怎样处置就全由你。”
　　“是。”石风想了想还是问道“那…萦儿…”孟西漠久久不语，直到石风准备告辞才听到孟西漠慢慢地道，“若说还有什么是我真正放不下的，也就是萦儿了，过几日我自己与她说吧。”石风还想说什么，终道“是。”
　　在石风告辞前，孟珏从门边迅速闪过，隐在了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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