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散

　　一、初识少年白发间
　　“那个灯谜怎么偏偏就让我给猜出来了，哈哈。”
　　“你这个丫头倒是自个儿一人得意的很呐，看看你那小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有父亲的宠爱和教育，有各位叔伯的眷顾，我的小尾巴怎么可能不翘上去呢？要是不翘上去的话肯定就是像家里的猫妈妈一样是因为骨头出问题了。”
　　“哈哈……你这丫头呀，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如何教你为好。”
　　“怎么会呢，小风叔叔你们不是都把我教的很好。”
　　两人说笑间马车从集市缓缓而行，出了城门便开始一路狂奔。

　　“小风叔叔，你刚才说父亲今日便回家了，是么？”
　　石风把马车窗户上的帘子拉的更严实了些转回头道“听慎行大哥说，九爷今日晚些时候就可到家，估计咱们回去了，他们也快到了。”
　　“那可好了，我一定要向爹爹说说我今日这猜谜的本事，让爹爹也高兴高兴。”
　　石风看着身旁这个开心不已的小丫头眼中满是温柔“你就不怕你爹爹到时因为你私自出府罚你？”
　　那丫头刚刚还在炸的满天飞舞的烟火瞬间就荡然无存，只见她眼珠子骨碌一转伸出手拉住石风的衣袖边角摇摇晃晃道“石风叔叔，爹爹走的这三日安排我看的书籍我都已经熟记，每日晨昏两次的基本功练习从未落下，今日出来看看这城中的上元灯节也实是因为心中惦念的紧呀，您就看在我这每日苦读苦练犹如那黄连似的苦的份上替我向爹爹说明吧。”
　　石风听着这八岁丫头的撒娇声气再看看她这故作可怜的模样，嘴角不禁勾起，见他久久不答话丫头收回手叉着腰“小风叔叔若是不答应我，我便告诉爹爹是你带我去上元灯会的，而且你还把我买来的发簪送给了卖花灯的姐姐，到时候各位叔伯一定会笑话你的。”
　　石风终于是憋不住了“哈哈……你个鬼机灵呀！我既能带你去上元灯会自然会与九爷说明，而且你小风叔叔我自小脸皮厚何时惧怕过他人笑话。”
　　丫头听了此话使劲儿把身子转过去，却不料用劲过猛，这腰倒是真个儿的给扭着了。
　　“怎么样，让你听话吧，每次坐车都跟上山打虎一般。”
　　丫头疼的龇牙咧嘴可脑子里还在转着，忽然站起身撞上了车顶的雕花，“哎哟哟，疼死我了。嘶……”丫头手揉着头，嘴也没停“小风叔叔，刚才你可是说了，既然带了我出去就一定能和爹爹说明白的，你可是千千万万的莫骗我啊。”
　　石风拉下半蹲半坐的小人，道“我与你说便是，何须这么紧张。姑娘家哪能如此毛躁。”
　　丫头听了未有再语，只是心中担心已经放下，倒又回味起之前集市的上元灯节。

　　马车刚刚停住就见一身着白色狐皮大衣，穿着一双红色棉鞋的小人儿匆匆向院内跑去，“爹爹，爹爹，萦儿回来了，爹爹…”到了竹林房间厅内一双手拉住了这个急呼的丫头“萦儿回来了啊，九爷刚刚到，现在正在看病人，你先回屋洗洗再把这身脏衣服给换了，九爷这边差不多也就好了。”
　　孟萦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大衣的衣摆处已经被污泥染成了土褐色，对着慎行吐了吐舌头飞也似的回房间换衣服。

　　沐浴更衣后的孟萦着了身水蓝色的袄子，越发显得机灵可爱。
　　“慎行伯伯，为什么爹爹还未出来？家里怎么会有病人？以往不都是石雷叔叔到医馆给人看病的么？”
　　“今日在城外碰到的一个孩子，病的很重若不是让我们遇上了估计也是熬不过去今夜。”孟萦拿了两个暖炉递了一个给石慎行，扯了扯自己有些皱的袖子在石慎行的身边坐下，静静地等着。

　　刚听到内门门闩的响动孟萦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孟九坐在轮椅上缓缓地出来。
　　“爹爹…”看到孟九疲惫的神情，孟萦一肚子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孟九招了招手示意孟萦过去，孟萦抵着头走到孟九身边蹲下把头支在孟九的膝盖上。
　　“爹爹……”
　　这一声夹着撒娇、心疼、敬畏的呼唤让孟九几日来的劳累缓解许多，“本来今日要和萦儿一起去看看上元灯节的，都怪爹爹，只能让石风带你去，爹爹下次补过，如何？”
　　孟萦一直都想和爹爹一同去城里集市看看，可如今有机会了还是灯节却偏逢爹爹外出，心中不免委屈，想到这些小眼睛眨巴眨巴的就掉下泪来“那爹爹明年灯节和我一同去，可好？”
　　“好好，爹爹答应萦儿。”孟九把萦儿脸上的泪痕拭去。
　　“爹爹这几日也定是很累了，萦儿不打扰爹爹，明天等爹爹休息好了我再同爹爹说我猜的那些个灯谜，给爹爹看我得到的那些个灯笼。”
　　孟九伸手抚上女儿的头，慢慢地梳理着有些乱的头发“好，我同萦儿约定好了。”
　　得到答复孟萦笑笑的站起来“那萦儿告退了，爹爹早些歇息。”看着小小的蓝色身影在门边消失，孟九微微的愣神。

　　第二天孟萦起了个大早跑到厨房对厨子说要为孟九做早饭，胖大厨看着这个勉强能够到灶台的小萦儿又感动又好笑，几番劝说终于避免了一次混灭性的下厨过程。
　　孟萦端着山药粥和烙饼到竹园“爹爹，吃早饭了。”
　　石风眼明手快接过快打翻的餐盘。
　　“萦儿怎的这么早？”孟九用湿布擦了擦手，“爹爹，今日的这碗粥可是有我的功劳。”
　　石风笑道“可是因为你自己端过来？”
　　“当然不是！因为煮粥的水是我打的。”
　　孟九和石风对视一眼“哈哈……”
　　“你们不要笑，我可没有说谎，真是我打来的水煮的粥。”
　　“好好好，我们家萦儿小姐可是这碗粥的大功臣。”孟萦被石风说的到有些害羞了。
　　孟九吃了口粥“萦儿打水煮出的粥果然更加香甜。”
　　“我就知道肯定是这样的。”
　　孟九笑笑“你怎么不吃？”
　　“爹爹我已经吃过了。”
　　“石风，去端一份来给那榻上的少年，他这会儿约摸着该醒了。”
　　“是。”

　　孟萦实在好奇，跟着石风身后进了内屋。
　　榻上的少年还没有醒，脸上因为屋内的暖炉显出两团粉红，发丝散落在身侧还有几缕挂于榻边。孟萦走近了细细看着少年，坚毅俊朗的五官倒是有几分胡人的模样。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问石风“为何他的头发是灰白的，我们是黑色的？他不是大汉的人吗？”说话间少年睁眼定定地看着孟萦，眼中充满了嘲讽，孟萦这才意识到刚才话已经让他给听去，急忙跑出了内屋。

　　随着天气渐渐转暖少年的病也日益好转，孟萦仍旧天天过着她口中“黄连般”的苦日子。
　　“小风叔叔，住在竹园的那个哥哥怎么样了？”
　　石风用铲子轻轻拍了拍泥土，把外沿压的严实些，道“好多了，这几日都能下地走动了，这个孩子身子骨硬朗。”
　　孟萦蹲在石风旁边“那为什么都不见他出来走走，看看园子。”
　　“他很少出房门。”半天没听见声音的石风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小丫头，笑道“你是不是特别想见见那个小哥哥。”
　　孟萦的小脸蛋上瞬时血气上涌“我哪，哪，哪有要想看，我就是问问，爹爹和你不是常教导我说要关心别人，包容别人的嘛，我就是关心他。”
　　“哈哈……原来如此呀，看来我们家的小萦儿长大咯，都知道关心人了。”石风站起来拍掉手上的泥土，把铲子靠在墙根处似不经意地说“今日我得给那个孩子送汤药过去，可是饭也得一同拿过去，我拿不下只能跑两回了。”
　　“小风叔叔，我帮你抬食盒过去吧，可好？”
　　石风睨着眼睛看着这个满脸期望的小人“好！”

　　“今日感觉可好一些。”孟九拔下少年腿上的最后一根银针。少年拉下裤腿，道“已经好多了，多谢先生。”
　　“你这几日要注意不能让腿再受了风，我让厨房给你顿的补品你也得用，否则现在我给你治病也只能是事倍功半。”
　　“先生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但求来世为先生做牛做马。”
　　孟九看着拜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道“哦？你如何知道你无以为报？你又为何不是今生为我做牛做马而要等到来世？”
　　这个尚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对着这样的问题无以回答，只是沉沉地低着头。
　　“既是答不出来那也不着急，先慢慢养病，等你养好了身子再来告诉我这个答案。”

　　“九爷，用饭了。”石风把汤药放在厅里的方桌上。
　　“爹爹，你累了吧，快些来吃饭了。”“萦儿今日怎么这么乖巧，倒和小风一起来送食盒了。”
　　“爹爹我可是一向都很乖巧的。”
　　石风在旁摆碗筷嘴角勾起，孟九也微微摇头。
　　“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孟萦走到少年身边询问，这时的少年已经不是初见的模样，原来那身破烂的衣裳已不知踪影现在身着白色长袍，脸色不似原来那般苍白，灰白的头发也用一根白色的束带高高扎起，虽然显得人精神了可是看上去更加的抑郁苍凉，唯一没变的是那带着嘲讽和不甘的眼神。少年没有理会孟萦的问话自顾自的抬起药碗喝尽又回到了内屋。
　　“爹爹，这个哥哥怎么不吃饭？”
　　“他需喝药半个时辰后才可进食。萦儿，你今日来的课业完成的如何？”

　　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孟萦把自己看完的书籍送回竹园，为了少跑一回孟萦努力把全部的书都架在一起，八岁女孩儿的个头抱着□□本书差些就遮住了眼睛，一路上微微颤颤小心翼翼的走着可临进屋还是撞上了门框书本一扒拉都掉在了地上。
　　“还好，还好，没弄脏。也幸亏是已经到了，要是半路掉了就糟糕了！”孟萦蹲在地上检书，一身绿色的春装在暖暖的阳光下轻柔亮丽。捡到最后一本书时，孟萦顺着书旁的鞋子往上看，又看到了那个眼神。“你，你，你…你能起来了？”
　　少年依旧是那般似是而非的勾了勾嘴角，孟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欠妥当，明明他早就能起来走动了，只是少出门而已，可这一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来圆回这个场子，索性便抱着书一一放上书架。回过身原来少年站的地方已经无人，孟萦进到内屋看看也没有人，跑到了屋外的竹林，看见那个少年双手环抱胸前斜斜地倚在竹子上。孟萦走过去，少年却全然无她的看着竹林深处。
　　孟萦道“调理了这段时间，小哥哥，你觉得怎么样？”少年听到后一句话有些怔愣，不禁想到了去年夏天那个同样身着绿衫的有钱人家小姐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语气是担忧和关心，现在听到的除了关心还夹杂着一丝胆怯。
　　“富家小姐，我不会打扰您家多时的，我身子好利索了自会离开，我自己可也是承不了您们这般恩赐。”
　　孟萦听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关心你的身体。”
　　“呵，那在这儿谢过您了。”少年说罢猛的起身，站在竹子下的孟萦叫唤声还未出口就被竹叶上因为强烈抖动落下的水滴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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