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兰

　　湛无痕的一天：

　　月光韶华，照得那人风华绝代。
　　“我，……谢过你三年保护，以两国休战，作为报答。”清亮的嗓音漠然飘来，不带一丝情感，猛地决绝地转身！
　　“桐，”突然开口唤住他，瞧着那绝艳无双的纤弱背影，“我等你回来。”
　　“莎哟娜拉……”
　　淡眸忽然张开。
　　晨光透过床帏的缝隙，安安静静地流泻在白色软榻上，昏暗的房间里，空荡荡一片。
　　片刻后，淡眸缓缓闭合上，随即又轻轻地睁开，不发一语地坐起身，抬起左手凌空虚扯了扯，像是扯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般，然后放下手，掀开被子下床。

　　这是一处小小的院落。
　　位于淮凌军营东南死角处，几间坚固的厢房，院里栽满了大片的梧桐。它叫‘桐院’，湛无痕几个月前搬进了它。
　　上午，湛无痕一个人收拾桐院。擦净案桌座椅，洗净茶杯茶壶，扫净房中院中的地面，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套叠放整齐的白色衣物，挂在院中绳子上细心晾晒。
　　清风吹过，白衣飘荡。
　　湛无痕淡眸微恍，抬手又凌空虚扯了扯，然后放下手，继续晒衣服。
　　巳时左右，来到厨帐之中，王厨子如往常一般背着手站在帐子中央，看见他，仅是低叹了声，侧身让开步。
　　湛无痕挽起袖子，洗净手，拿出面盆，清水，和面，拌馅儿，做点心。
　　王厨子自始至终在旁观看，不说话，不帮手。

　　不多时，热气腾腾冒出。
　　湛无痕取下蒸笼，将点心装盘转身递到王厨面前。
　　王厨瞧了瞧他，又瞧了瞧点心，这才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咦？有些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然后，不可思议般再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般，这才放下筷子，望向眼前的黑衣男子——
　　“成了。”
　　湛无痕淡淡看他，“一摸一样？”
　　“一摸一样。”王厨点头，“外酥内嫩，香甜松软，将军把洛阳甜点的韵味抓得分毫不差。”
　　湛无痕低头瞧着点心，左手忽然虚空扯了扯，然后，如往常般将盘中点心倒入废篓，转身径直离去。
　　王厨子目送着他的背影，良久喃喃自语，“老夫本以为，埋头苦做却不尝味道，抓不准甜点的滋味儿，没想到……”希望皇天真能不负苦心人。

　　午膳后。
　　湛无痕前去马厩。
　　几名马夫正在喂马，见到他皆是行礼，然后见怪不怪地继续忙自己的。
　　抱起青草走到一处小小特别的马厩处，不紧不慢地添加到马槽之中，湛无痕抬起眸，淡淡看着眼前的白色骏马。
　　白马亦昂头看着他，神态竟有些倨傲，一人一马像是对峙了片刻，然后马儿俯下首，开始进食。
　　跟你主人一样傲……湛无痕心中暗道，左手又凌空虚扯了扯，然后，继续添青草。
　　下午，阳光明媚。
　　湛无痕来到军营后崖，静静站在海边，一动不动地望着蔚蓝的海面。
　　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大海，如同深蓝丝绒中洒满了细细碎碎的金沙……一双光滑的纤足踩在丝绒之上，少年提着衣摆站在碧海之中，纤弱的背影看来心事重重，忽的他回过身，棕黑的眸子含笑凝着他，神秘而难解，“将军……”
　　湛无痕淡眸微恍，半晌缓缓闭上眼，左手再一次凌空虚扯了扯。

　　身后，传来淡淡的存在感。
　　湛无痕缓缓睁开眼，依然静静看着大海，“有消息么？”
　　叶问杰摇头，声音隐隐低沉，“明心记、军营两边都没有进展，其他各地的驻军也说没有看到任何踪迹。”
　　湛无痕只是淡淡嗯一声，似乎对这个结果早已预料到，“继续找。”
　　“是。”
　　叶问杰低道，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问，“将军何不逼迫春无兰？他一定还有法子！”为何舍近求远？
　　“慕容不会准。”湛无痕淡淡驳回，不予考虑。
　　叶问杰沉默，将军哪里会顾忌什么邪爷？他顾忌的，恐怕是身为春无兰师兄的那个人吧。

　　“东瀛习俗收集得如何？”
　　叶问杰回神道，“已经完成。一名老先生年轻时曾往东瀛游历，详细记下了当地风俗，属下已经将书取来。”
　　湛无痕点点头，淡淡道，“去抄写，中级以上官兵人手一份，天黑前把书送到桐院来。”
　　“属下遵命，”叶问杰转身欲走，犹豫了下，低声道，“风小姐生辰快到了，将军要不要去道贺？”
　　“不去。”
　　“那风小姐可能会不开心。”
　　“与我何干——”蓦地顿了住，想起什么般改了口，“我去。”
　　叶问杰拱手称是，立即迅速退下，海边只留下一抹黑色的颀长身影，一动不动，任由影子被西偏的阳光渐渐拉长。

　　很快的，夕阳落海。
　　湛无痕微微阖眸，缓缓转身离开，忽的视线一顿，凝着衣袖中滑出的香袋，一枚淡紫色的、样式简单的小小香袋。
　　三年前，他亲手为那人系上，三年后，那人亲手遗了下它，走得干干净净，不曾带走有关他的任何东西。
　　湛无痕一动不动，半晌左手凌空虚扯了扯，然后，转身淡淡离开。
　　夜幕低垂。
　　桐院房内，湛无痕挑灯捧卷，静静研读着东瀛习俗。
　　“樱花，东瀛之国花，有红、白、粉多种颜色，花期三月，花开如云海，花凋如雨落，尤以血樱最为美艳惊人……”
　　……漫天飘落的金色梧桐叶中，一名白衣人儿顽皮地摊开双手，放肆的笑容溢满年轻的脸庞，漆黑的长发随性地散落脑后，金色，白色，黑色，纯粹而耀眼的颜色组合成了华丽而冶艳的魅惑气息，真正的美艳惊人……
　　湛无痕定定望着窗外，左手凌空虚扯了扯，然后收回视线，继续捧卷研读。

　　深夜。
　　肩臂突然传来一阵扯痛。
　　湛无痕霎时微震，这是近几个月来，第一次传来回应。
　　下一秒，黑色身影疾速翻出院落，风驰电掣般奔袭海边，眨眼间披风飘落，人已在海边站定。
　　漆黑的夜空下，深色的大海静静起伏，潮水哗哗作响，湛无痕牢牢盯住黝黑的海面，屏息等待着，许久许久——
　　没有动静。
　　深沉的大海里，除了水，还是水。
　　良久良久，湛无痕终于收回巡梭的视线，徐徐转过身，慢腾腾地离开海边。
　　回到桐院，褪去披风外袍，湛无痕躺回软榻，淡眸略略凝望着自己的肩臂，半晌，淡眸微微半阖，左手再一次抬起，试探般凌空虚扯了扯。

　　许久。
　　依然没有动静。
　　湛无痕沉默，良久几不可察地低叹一声，阖目静静睡去。
　　淡淡的月光洒落进来，给软榻上的黑色身影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深沉而温柔，窗外，宽阔的梧桐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悄悄诉说着桐院的寂寞——和渴望。
　　“桐……”一声轻唤低低传来，隐隐压抑痴狂。

　　凤飞偏偏兮，四海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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