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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中)
“碰!”
牢门狠狠踹开!
慕容空邪戾气四溢,一路杀气腾腾的将人拖入地牢,一把甩入铁笼之中!
暗黑的地牢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铁笼的正上方留有一处天窗,黯淡的星光洒落下来,刚好照在春无兰苍白的脸上。慕容空邪冷冷瞪着他,锁门转身就走。
“等等。”
一只手出乎意料地拉住他,“你会关我多久?”
暗暗将讶异放在心底,慕容空邪扬眉睨着他平静的眸,冷哼,“怎么,你怕了?”
春无兰微顿,手儿松了开。慕容空邪怒瞪退到角落的少年,扯下披风扔进牢笼,转身狠狠离开。
地牢渐渐没了声响,良久——“这世上没有奇迹。”
黑暗,吞噬一切。
“春无兰……”
黑暗中,一道童音模模糊糊地传来。
闭合的长睫微微动了动,却没有掀开,“老大……是你吗?”
“老大?”藉着微弱的烛光小心走近,慕容翩然皱眉看着他,“谁是老大?”
没有回应。
“你,别怪邪爹。”
轻轻放下烛盏,她撩裙坐在铁栏前,“要不是你一见他就躲,邪爹也不会气得把你关起来。”
依然没有回应,春无兰始终静静坐在角落处,双眸闭合,神情平静无波。
她微拧眉,“春无兰,你……没事吧?”
“……没事。”
黑眸缓缓睁开,瞥见烛火时微怔了下。
翩然松了口气,顿了顿,神情奇异地打量他,“原来你真的会唱歌。”还唱得那么美。
春无兰静静盯着她,搁置膝间的双手微微抓紧衣衫,黑暗自狭小的空间无穷无尽的压过来,唯有她在的地方被照出一小片晕黄。
烛火熄灭。
春无兰惊喘一声,慌忙闭上眼!
“怎么了?”翩然陡然心惊,连忙伸手抓住栏杆,“春无兰,你怎么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有一种害怕的感觉?!“春无兰!你说话啊!该死,兰哥!兰哥!说话啊兰哥!!”
没有声音。
“可恶!”
她心急地往外跑,“我去找邪爹,马上把你放出来!”
“翩然,”春无兰轻轻睁开眼,于一片漆黑中静静看着铁笼外的小女孩,“你很像我的一个家人,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再和你下一盘棋,”顿了顿,闭上了眼,“谢谢你为我提来这盏灯。”
翩然呆住,“兰哥……”
“出去。”
春无兰低道,呼吸变得紊乱,“我不想伤到你,翩然!快出去!”
慕容翩然心一惊,“兰哥——”蓦地一股劲风狂刮而来,卷起她的身子疯狂而去!“不!兰哥!兰——”焦急的童音疾速远去,狂风刮过,铁笼外再无一人。
明媚的月光透过天窗,慢慢流泻了下来。
“今晚,又是十五了呢……”
地牢,开始疯狂扭曲。
……
“碰!!”
意识被硬碰硬撞了回来!
春无兰呆呆瘫坐地上,意识仍残留在黑暗之中,茫然恍惚。
“春无兰,你看着我!你看着我!”耳边传来模糊的吼声,身子猛然被用力摇晃,狠狠扯回他的心神!他茫然睁大眼,慕容空邪正紧箍着他,邪眸血红欲裂,“你见不得十五月圆是不是?!”
他微诧。
这人怎么知道?!
慕容空邪勒紧他,恶狠狠地再次逼问,“你怕黑?!”
春无兰沉默,眼前的地牢被火把照得透亮,原来他被人救了回来,顿了下,他点头承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慕容空邪大怒,该死的!‘……你会关我多久……’原来如此!他怕黑!他怕黑!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要告诉你?”
春无兰反问,眼神平静地像在嘲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我杀了你!”狠狠扼住他颈,恨不得将这个玩具一把掐死!
杀啊。春无兰冷然瞧着他,无动于衷,掐了多少回了一次也没成功,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果然,全身戾气的男子被两名女娃轻易拉出去。他闭上眼,懒得再看一眼。
“兰,睁开眼。”
不要。
“不肯么,迷心之兰?”
黑眸蓦然张开!春无兰猛地转身,错愕震惊地瞪向笼外!
肖白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依然白衣白靴,面容俊俏,然而长发尽散,神情变得冷漠傲然,一双漂亮的瞳眸冷冽漠然,如利刃般直透心底!再无以往的漫不经心,再无醉人的慵懒笑意,眉宇之间蕴含着冷冷杀意,高傲而睥睨。
面具,掉落了。
春无兰满眼惊慌。
铁笼外的白衣男子,冷冷道出他所有的秘密,知道他的称号,知道四君子,甚至知道那让他恨之入骨的命盘!“你是谁?”再也忍不住冲到他面前,抓着铁栏逼问,“肖白桐你倒底是谁?!”
“你既知道我的名字,就该知道我是谁。”那人眸光冷淡,语气却狂妄得惊人。
“我不知道!”
“你太笨。”
“你——”
他捂住唇,咽下涌上的血,这人数落他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你怎么知道她的、她的——”
“命盘?那不是你算出来的么?”肖白桐冷冷瞧他,微微刺探地轻嘲,“怎么,解不开?”
春无兰呆住,身子猝然滑落,仿佛瞬间被抽走所有力气一般,再也撑不起半分力量……是的,他解不开,他解不开老大的命盘,他救不了老大,他救不了……
“你早已身陷囹圄。”
春无兰瘫坐原地,蓦地呵呵邪笑,“是又如何?”黑眸邪气恶意地睨他,“怎么,你来看戏?”
肖白桐负手立在铁笼外,神色冷漠,“我来,拉你出来。”依旧平淡的语气,隐隐泄露些温柔。
他一愣,随即扬起讽笑,绝望而悲伤,“你?你以为你是谁?!”没人能救得了他,没人!
肖白桐看着他,没有回答,蓦地低头呕出鲜血!
“你——”
“你不配。”毫不在意地抹去血迹,肖白桐淡淡道。
“对不起……”他讷讷垂下头,他不该豁出命去救他的,何必多此一举?!
“你嫌我多事?!”冰冷的嗓音突然传来,春无兰一愣,这人怎么——总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肖白桐定定看着他,忽然抬手滑过眉眼,“一眼看透人心,兰,你以为我是谁?”
他呆住。
那双眼,漠然而清明。
那样冷冽的视线,那样直透人心的漂亮眼瞳——春无兰突然砰地撞上铁栏,睁大眸死死盯着他,“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的,他应该已经……已经……”是他吗?是他吗?!
“已经如何呢,兰?”肖白桐静静看着他,顿了顿,低低开口:“十年生死两茫茫。”
春无兰僵住。
“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春无兰微张着唇,黑眸瞠大傻傻瞪着那抹白,泪水无声无息地汹涌而出。
白衣男子隔着铁栏朝他伸出手,一如当年他的动作一般:“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苏轼,江城子。
春无兰紧紧抓着他的手,早已泣不成声。那双一眼看透人心的眸子,那抹瘦削挺拔的冷淡身影,那总是藏在漠然之下的深深温柔——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以为再也见不到!
再不是天真烂漫的爱笑男孩,再不是冷漠不驯的桀骜少年,相逢不相识,只因早已风霜满面。
肖白桐静静凝视他,良久,伸手轻轻反握住他:“我真的变了许多么,兰?”
“不,不是!”
春无兰拼命摇头哽咽,“你一点儿都没变!是我、是我笨,是我认不出来——名字?!”猛地抬起眸,神情震惊恍悟,“天,名字!我早该知道是你的!我早该知道是你的!!你叫白——”
“兰!”猛然抽回手,肖白桐神色冰寒,“难道非得要我‘鬓如霜’,你才肯认我吗?!”
“不!不要!”
春无兰惊骇摇头,惶恐急切地一把抓紧他,“——师、师兄!你是白桐师兄,你是师兄!!”
“你还知道我是师兄?!”猛地甩开手,肖白桐微怒,“我舍命救你,你却嫌我多事!嗯?!”
春无兰一呆,神情变得惶恐慌乱,“不,不是那样的!师兄,不是那样的!我、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那三个字,”肖白桐声音冷漠,“我不会原谅任何人。”
“师兄?!”春无兰惊住,只得无措地讷讷低唤,“师兄……”
“发誓。”
春无兰一愣,蓦地惊喜地举起手,“我发誓!”
肖白桐双手环胸,神色高傲冷然,“除非心甘情愿,否则不得与人上床。”
他一怔,小脸微红“除非心甘情愿,否则……不与人上床。”
“如违此誓,肖白桐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黑眸蓦地惊起,“师兄?!”
“说。”
春无兰一颤,拒绝地闭上眼。
棕眸一闪,“不肯么?那再加上十年前那次如何?两次救你,都换得你一心求死?”
“够了,我说!”蓦地狠狠睁开眼,春无兰紧握右拳,用力到骨节泛白——“如违此誓,肖白桐……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死寂。
“花中君子,一言九鼎。”
肖白桐看着他,声音平淡,“若违誓,言必成真。兰,你该知道你若违誓我会如何。”
春无兰一动不动,心底忽然寒透,“……这是你给我的惩罚吗?”抬起头,黑眸牢牢锁住他的眼,“你明知道我宁可是自己受苦,你明知道我不愿再拖累任何人,为什么还这么做?为什么!”
肖白桐冷冷看着他,神情无动于衷。
猛地紧紧抓住他,春无兰受不了般大吼:“你为什么逼我?为什么都逼我?为什么你们都拿自己逼我?她逼我不准自尽,否则她死不瞑目!你逼我不得上床,否则你永不超生!为什么?为什么受苦的不是我?!我宁愿是我!我宁愿是我!为什么不成全我,为什么都这么折磨我?为什么?!”
“啪!!”
一个耳刮子狠狠扇过去!
春无兰跌落在地,怔怔捂着脸,像个破碎的木偶娃娃。
“这一掌,我为她打你。”肖白桐冷冷道,棕眸冰寒,“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兰,十年前救你,伤得最深的人是她,最想自尽的人也是她,她都肯为你们活着,你有什么资格先死?”
春无兰白了脸。
“她救你,她拿自己逼你发誓,就是为了折磨你?兰,你敢说是,我现在就杀了你!”
春无兰一震,蓦地浑身发颤,“不……不是……”
“不是什么?我们当年救你,逼你活着,不就是为了让你受苦么?”肖白桐声音冰寒,眸光冷冽讥讽:“而我两次拉回你的神智,不就是为了逼你发誓、好让你受折磨么?我们全都是你仇人,我们没一个希望你好,我们犯贱才一次又一次的救你,还得看着你要死不活的折腾——兰,你让我们全当了回傻子!”
“不!不是这样的!”
春无兰低喊,慌乱地起身紧紧抓住他,“对不起!师兄,我错了,我错了!”
“错什么?对不起谁?折磨自己十年之久,甚至一心寻死,兰,你以为你这样,最伤心的是谁?!”
春无兰呆住,撑不住地滑落在地。
“天,天哪……我该死,我该死!”她会伤心啊,他怎么没想到?怎么没想到?!
“该死什么?”肖白桐依然无动于衷,“倘若当真命数已定,她死前还得先看到你死?兰,你当真想让她死不瞑目么?”
仿如被人闷头打了一棍,春无兰整个懵了住,蓦地黑眸瞠大,惊慌地紧紧扯住他衣角,“不!师兄!我不要她死不瞑目,我不要她伤心,我不要!”
“不要?”
肖白桐垂眸睨着脚边的少年,声音冷冽微讽,“凭现在的你?”
春无兰愣了住,慢慢低下头去,空气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许久之后,仿佛什么变化了般,一股淡淡却持久的馨香突然弥漫开来,霎时笼罩了整个地牢,湖绿色的衣衫随着动作轻轻飘飞,仿佛涟漪一波一波地扩散开来。
春无兰缓缓站起身,盈盈下拜:“多谢师兄。”
肖白桐看着他,忽然淡淡道,“妈祖阁的姻缘签只代表缘起,若不想要,缘分也是会散的。”
春无兰闻言微怔,眼底褪去些许忧愁,轻轻点头,“是,多谢师兄提醒。”
淡淡嗯了声,“还不出来吗,兰?”
他一愣,随即走向出口。
“师兄。”
临门一脚时,不知为何止了住,身子因挣扎而颤抖,“我……”
肖白桐静静看着他,声音平淡,“即使是我站在这里,你也出不来么?”
春无兰闻言更是羞愧,“对不起,我、我……”
“兰,你真的变笨了。”肖白桐轻叹,转身走到大开的牢门前,问,“天意可违吗,兰?”
春无兰一愣,蓦地绝望地闭上眼,“不可违!”
“倘若不可违,我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
他一怔,茫然睁开眼,“……师兄?”
“我打得到你,兰。”
肖白桐轻轻道,顿了顿,再次叹息,“我还活着。”
呆若木鸡,半晌,春无兰突然惊叫着冲到他面前,怯了一秒,猛地抓住他手臂,然后,狂喜浮现在他脸上,“我碰得到你?我碰得到你!”冲动地四处抓碰他的肩颈、腰身、脸颊,感受到那真实温暖的触感,忍不住浑身颤抖。
肖白桐垂眸瞧着他,声音放得极轻,“我不是鬼,兰。”
“你不是鬼,你不是鬼!”春无兰激动得语无伦次,蓦地展臂抱紧他,声音哽咽狂喜,“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天可见怜,你居然还活着?!呜呜……天意可违?天意竟然可违?呜呜呜……”最后,他已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痛快崩溃地狠狠大哭了起来。
肖白桐一动不动,棕黑色的眸子微微半垂,掩去一闪而逝的淡淡温柔。
渐渐的,泪水止了住。
“够了?”
肖白桐淡淡瞧他。
不好意思的嗯了声,春无兰双颊瑰丽如晚霞,“我很高兴你还活着,师兄,真的好高兴。”
肖白桐静静瞧着他,良久,声音隐隐宠溺,“十年不见,你长成大美人了,兰。”
春无兰霎时红透脸!
“现在,”肖白桐看着他,轻轻开口:“恭喜你重生,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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