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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天使之城
将近七月的时候,以颜毅然决定提着自己的油画箱去汶川,袁诺没有办法阻止,他忽然发现在她面前他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在一场场的较量中,他发现她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执着于自己的想法。正是因为这些执着才激发了她灵感,有那么多有灵性的作品诞生,而正是她的这些执着使得他措手无策。
“颜颜,不要去,我无法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每一天,这样的日子,过一分钟对我而言都是一种煎熬。”他竭尽全力的阻止,抵挡不过她眼神里的坚决。
“让我去,你知道那里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她知道他的害怕,但是她告诉自己必须去。
“逝去了的,就让他们永远定格在记忆中,何必再去挖寻?”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那么残忍的去面对一切。
“逝去的人是定格了,可是活着的人还在受煎熬。”
“你觉得你是救世主吗?你去了他们就不受煎熬了吗?”他发现软的不行态度强硬起来。
“诺,不要这样,我知道你是不想这样的,明年,我想让很多的人看到‘天使之城’,看到一片片的废墟中有天使在守候。”她想把这些都画进自己的天空里,去那里,她是悲伤的,无可抑制的悲伤,在一个地方呆过,灵魂曾经在那里得到安息,她再回去,只不过是去看看她的‘亲人’是否还存活。
“颜颜,我辞掉工作陪你一起去,我没有办法忍受着那样的担心。”
“不要,让我一个人去,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以颜不是不想让他陪着去,而是她知道每个人生活的轨道不一样,谁都没有必要为了对方而放弃另一种生活。
良久,他才勉强的答应。“如果你要有什么。。。,记得,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永不。”以颜看着他眼里生出来的恨,那恨意让她感到阵阵的寒意。她知道,他与自己一样,说到就会做到。
在颠簸的旅程中,周围沉睡的人,显得她格外的落寞。在她弱如的身体下隐藏着一颗强大的心,光影的交错,她忽然记起三年前的那个夏天,高考刚过,因为出国留学的事情而与那个男人竭力争吵,稚嫩的她,背着背包在若大的火车站,决定只身一人去新疆,那个男人极力赶过来阻止,终究阻挡不了她眼神里露出来的仇恨与倔强。日落伊犁河大桥的景象,一直刻印在她的记忆里,因为带着过于沉重的包袱,如今她都无法用色彩去描绘出那番景象,在日后的日子里,对于那个男人的恨,不再过于强烈,而是用沉默替代了一切。
袁诺说,我们都是在阴暗里长大的孩子,需要一片适合的土壤,才能够生长,而他们是彼此最好的土壤。
以颜说,我们都是没有阳光的孩子,要怎么发芽成长。他说,不怕,为你我愿意挣脱那片黑暗,照亮你,温暖我。
越过城市的时候,她看到这座城市大部分开始重建,死亡的气息还在,只是没有那么浓烈,长长的标语,以前她一直以为那些只是形式,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它们很能给人温暖和力量。没有车,她背着背包,遇到一群志愿者,他们问她要去哪里?她告诉他们,她要去阿坝州受灾最重的汶川。看着以颜瘦弱的样子,提着画箱,担心她一个人危险,让她与他们结伴而行,一路上有个照应。走了将近三十里的泥路,这里的山还是那么清秀,只是有很多地方出现塌方,一路上,她夹在他们中间,弱小的身体,有些难以支撑,小心的越过那些滚落在路之间的石头。歇息的时候,以颜用路边捡来的棍子挂掉鞋上的泥巴,这些泥巴加重了鞋的重量。
“你还是学生吧!怎么到这深山之中来了呢”其中一位中年男子问她。
“我去找人。”她是来找人的,她希望那一张张质朴的笑脸还有人能开口与她说话。
“你的亲人?”他小心的问着。
“是的,我的亲人,很亲的人。”她的语气很平缓,却让旁边的人湿了眼眶。
“姑娘,不要抱有太大希望,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汶川是受灾最重的一个地方,尤其是周围的村庄,存活下来的人不多,尤其是地震后,因为没有食物和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存活的人就更少了。
“他们都还活着,永存!”她梗咽得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喝点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个年轻干静的男子递过一瓶水来,对于现在这种状况,得到这种便利瓶装的水很不容易。
“谢谢!”以颜接过水来,模糊的视线对着那个人道谢。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们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走了很长很长一段三路,衣服已经被露水湿透了,这里的夜很寒,她来了,再一次来到这里,这里已是一堆废墟,曾经穿过村庄的小道被掩埋在这泥墙碎瓦之中。熟悉的木门斜挂在半边倒塌的危墙上。
“姑娘,不要进去,先过来烤烤火,里面太危险了。”那位中年大叔叫住了以颜,稍微不慎,未倒塌的横梁,危墙都会倒塌下来。
“这里的人呢?难道没有活着的了吗?”以颜看着荒凉的四周,残壁断瓦。
“活着的人不多,他们都避到山上去了,那边是重建的地方,修的也差不多了,只是村民们不敢再下山,害怕房屋再一次倒塌。”他吸了口烟叹气的说着。
对于生命的消失,所有的人都是恐惧的,以颜也不例外,那天,如果不是袁诺,她想她很难平复对于死亡的恐惧。
她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她发现她的手机没有信号,根本没有办法给袁诺报平安。
袁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一次手机,甚至怀疑手机坏了,以颜打给自己的最后一个电话是说她开始进山了,可能会没有信号,叫他不要担心。但是他怎能不担心,早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去了。
她无奈的看了看手机,现在是没有信号,估计过两天连电都没有了,袁诺肯定生气了,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关掉手机,身体的疲困袭卷而来,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外套,她问了身边的人,都说不是自己的,以颜看找不到物主,收到了背包里。
好不容易碰见了一个当地人,他看见以颜,愣了一下,便流下泪来,以颜看着他,犹如找到自己的亲人一下。
“娃啊!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你快点回去吧!家家(爷爷),只要看到你们活着就好!”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泪水。
“二家家(爷爷),你怎么在这里,叔叔,婶婶呢?”以颜当年就是住在这个老人家里,村里的人都叫他二爷爷,以颜和张晓也跟着他们这么叫,记得刚来的时候,以颜说要给他画像,他说坐得太久太累了,让以颜给他拍一张,再画上去。以颜觉得他可爱极了,比自己的爷爷要温和,容易亲近得多。
“娃啊!你根叔根婶他们。。。”后面的话他泣不成声。
“谁还活着?”以颜看着他的样子,她想知道这个村庄里,还有谁是活着的。
“娃子还有一些,家家(爷爷)这就带你去,我老了,不愿意爬山,村长就给我在这里搭了个棚。”他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寒碜的棚,一张破旧的凉席,和几个木桩。
对着那位中年大叔,以颜很是感激。道谢的时候他关心的问:“姑娘,亲人还在吗?”
“活着的还是有的,至少现在看到了爷爷。”以颜拉着二爷爷给他看。
“姑娘,虽然我不明白你和他们是什么亲戚,你不远万里的走进这深山之中来,这样的勇气是我佩服的。”他竖起了大拇指。以颜向他深深的鞠躬,对于他一路上的照顾,她无法做出什么回报,回过头去,搜索那个给过她水的人影,由于当时只顾悲伤,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以颜永远无法忘记见到他们的样子,差点生死相隔的人,见到以颜,就像见到至亲的人还活着那样欣喜。小顾还活着,那个曾经说长大了要娶她的小孩,隔了三年,他长大了很多,神情也很羞涩,以颜不知道这是因为成长,还是因为恐惧,他没有办法再让以颜去触碰。总是躲在母亲的后面。
“不要怪小顾,这孩子,和他一起的玩伴都。。。我们搬开那块梁板的时候,他夹在一群孩子之中,是唯一活着的。”她说得很平静,太多的悲伤让她逐渐麻木。
“怎么会呢?小顾,我是小颜老师,你还记得吗?”以颜试探的问着沉默而胆怯的孩子。
他害怕的躲在母亲的背后,紧紧的抓住母亲的衣襟。
“还记得这个吗?那年你七岁,读一年级,当老师问起你喜欢谁的时候,你说你喜欢小颜老师,等自己长大了,要娶小颜老师做老婆,当时所有的人都笑你,你羞红了脸,你还记得当时小颜老师说了什么吗?”以颜拿出他七岁那年为他拍的照片,对着镜头,做着鬼脸。
看着他的样子,像是记得什么,却不愿意开口。“小颜老师当时说,谢谢小顾的承诺,小顾要好好学习,快快长大,这样才能娶小颜老师回家。对吗?小颜老师当时是这样说的,对吗?”在她期望的眼神里,他开始微微的点头,最后狠狠的点头。
“小颜老师,狗娃他们都死了,死了,你知道吗?”他说着扑到以颜的怀里。
“他们没有死,只是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他们在那里很快乐的活着。”以颜擦着他的眼泪自己去止不住。
“为什么他们不带我去?”他用脏脏的手帮以颜擦着脸上的眼泪。
“家家(爷爷)哑哑(叔叔)亲娘(奶奶)他们都还需要你照顾啊!你要像个男子汉一样的保护起他们。”以颜指着他们,其实这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不知道死亡的含义,只不过这是他们心里自欺欺人的一种安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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