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待故人归去来

　　“你……还在等么？”

　　少女托着下巴，幽叹一声，问了一个她不知道已经问了多少遍不知道已经问了多少灵魂的问题。

　　她提问的对象，是端正地坐在放逐渊中一座小桥上的男子，一袭白衣翩跹，四周的灰暗似乎与他全然无关，一个十分俊美的男子，莫约二十七八模样，身材高挑修长，生前定是极受欢迎的男人。可惜这里是鬼界，而这个男人，因为执念无法消散而始终无法投入轮回井中转世，被流入放逐渊。

　　男子缓缓的摇了摇头，那双本应该锐利的眸子却尽是空洞，他微微一笑，有些苦涩茫然道：“我……又能等得到谁？我连我自己是谁……都全然忘却了。”

　　少女似是见惯了这类事情，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波动。她依旧坐在桥边一块大石上，托着下巴，仰着头看着这个英俊的男子，忽然欺身而上，男人没有躲闪，任她将右手指尖轻点上自己的额心。

　　俄尔就见少女惨白了脸色，却缓缓的舒展开了眉头，微微一笑，声音娇媚却柔婉清明，轻声道：“你是被强行用仙神的法术洗去了记忆的——然而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依旧无□□回，这执念太强了。——云天青，玄霄，云天河，这是你脑海中被下意识保护起来的名字，哪个是你的？”

　　见青年没有回答，少女又温婉一笑，道：“夙玉这种女人家的名字定不会是你的了。”

　　“——哪个？”男子又凝望了一会儿三途河远处的望乡台，垂下了眸子，很久之后才将空洞的目光移到少女脸上，眸中似乎多了一点色彩。他和少女对视着，半晌才涩声道。“我想……也许是‘云天青’吧。”

　　“云天青——云天青？浮云澄碧，天高风淡，亭亭青竹——若非你的执念太深，倒也算是挺适合你的。”少女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然后半侧了脸来微微一笑。

　　十六七岁年纪，一身素色衣裳，只有罗裙上开了朱红色的数十朵紫葳花，一条镶嵌着银边的腰带束出了少女曼妙的腰身。其实她的模样虽好，却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绝色倾城，只是别有一番温婉却神秘的气质，让人不敢过于接近又不自觉的被蛊惑。

　　“那么——妾身名唤潋池，公子唤妾身作潋池便可。”少女盈盈下拜，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灯笼，里面的烛光昏黄且明明灭灭着。“跟我走吧，这样不生不死的吊着也没有用。我会让你恢复记忆的，甚至可以修成仙身——我是说鬼仙，如果你愿意而且能够放下执念的话。”

　　男子在桥头愣了片刻，缓缓的站起身来，虽是一身粗布的寻常衣裳，却倒似是仙人而非是鬼魂。那抹白衣飘飘渺渺的随着一盏灯光离开了放逐渊，却到了一个只有天地相连的地方，那个素色衣衫的少女已经执了灯站在那片虚无前等待了。

　　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少女却似乎是要认路一样，还时不时回过头来叮嘱男子要跟着自己走，一步也不能走错。

　　“走错了，你就会和这片荒芜化为一体。”潋池是这样说的，说这句话的时候罕有的是一脸的认真和严肃。“因为这里，就是虚无的地方，这里什么也没有，却什么也都有。”

　　“相由心生，无思无念便既是无相。”男子听她说着也开口道，闭眼再睁开便是江南小镇的烟雨朦胧，天地都似乎勾勒着一道模模糊糊的毛边。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句话是怎么说出来的，也许是以前经常接触的，说得顺口，然而口气却怎么样都像是有些无奈的教训着谁一般。

　　又有谁知道呢。

　　“公子果然好悟性。”潋池赞许的轻声道，只是没有听到“好说好说”这样戏谑的回应，她广袖一摇，拐入了一条小巷中。

　　路不长，潋池站住了的时候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身后是一座很普通的宅邸，这宅邸虽然是肯定谈不上金碧辉煌的，然而也总比鬼界众多的破屋烂瓦要好得多得多。

　　“进来吧。”潋池伸手推开门，柔声对男子说道。

　　男子应了一声，随在潋池身后走进了大门走进了大厅。潋池关上了房门邀他坐了上座，莲步轻移，唤出小丫鬟点燃了屋中香炉，又倒了一壶热水上来。

　　潋池微微一笑，接过小壶，取了些许茶叶放入透明玉石杯中，配上少许滚开的热水将其浸润，待这茶叶舒展开后，才将这杯盏斟满了，递给男子。

　　男子生前似乎不是经常品茶的，对这个便就没有了应对之词。接过杯子，杯中的茶叶慢慢舒展了开来，上下翻飞着甚是好看，而茶水色泽银澄碧绿，稍稍近鼻就是一股清香袭人也知道是好茶了。

　　“这茶好是好啊，却也是凡间所没有的珍奇异品，凡人就算是所谓帝王之家也是无法享受的了。”潋池见他自己觉流露出赞叹的神情也不由微笑，为自己冲泡了一杯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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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在等么？”

　　少女托着下巴，幽叹一声，问了一个她不知道已经问了多少遍不知道已经问了多少灵魂的问题。

　　她提问的对象，是倚坐在放逐渊中一座小桥上的男子，一个十分俊美的男子，一袭白衣翩然，四周的灰暗似乎与他全然无关，莫约二十七八模样，身材高挑修长，生前定是极受欢迎的男人。可惜这里是鬼界，而这个男人，因为执念不愿消散而始终不愿投入轮回井中转世，被流入放逐渊。

　　男子缓缓的抬起了头，那双眸子波光流转，灵韵悠然，他似乎是无法自己控制住唇角一样的带着痞气十足的笑：“是啊——我么，要跟师兄说一声对不起。”

　　“——师兄？真看不出你这般清秀俊朗的南方男子也会是江湖中人。”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丝兴趣。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看了看云天青的手臂身材，虽然穿着衣服不甚明显，但是也依稀可以看出是练过剑的人，身边依稀环绕的灵气证明了他的仙术也不算很弱。更何况云天青习惯了的一身短打也将那股潇洒倜傥的英气利落的展现了出来。

　　“对，师兄。他若是一日不来，我便一日不会离开这里。我终究负了他的韶华，也自当在这鬼界等待回来。”男子依旧是一脸痞气的笑，眉心微蹙，桃花眼眼角上挑，唇薄齿白，看上去风流不羁飞扬跳脱，也不知是多情抑或是寡情。“若是他来了啊，你一定能认得出来——师兄他是一个十分俊美的男人，个头很高，只比我矮一些，一双凤眼，鼻骨很高，眉间一线朱砂，眉目如画。”

　　“是么——你也不容人错辩。”少女淡淡回应道，细细打量着这个男子。

　　身材修长高挺的俊美男子扬起嘴角，戏谑道：“怎么，鬼界都能见到我这样的美男子看呆了吗？要不要考虑做老子的女儿？”

　　“多谢好意，妾身还担当不起。”少女用袖掩了口，莞尔道。“那你就天天在这里等待了吗？妾身跟随公子离开鬼界许久未归，这次回来的时候却似乎听过鬼差说有一个鱼肉乡里的鬼界一霸，不会就是你吧？”

　　男子哈哈大笑，笑声爽硕清朗，他笑眯了一双风流寡意的桃花眼，应道：“想不到我云天青在太平村被村民们说，在师门被长老门人们说，在鬼界也有鬼差这么说啊。”

　　“云天青？好名字呢。浮云澄碧，天高风淡，亭亭青竹——这个名字还当真是适合你的。”少女听他这般说法，似是毫不在意的模样，却觉得这男子并非他所表露出的那么毫无忧虑——他只是刻意不放在心上，非是能够忘却，只是深埋入记忆深处了罢了。

　　“好说好说，我倒不知道我这么简单的名字能让你弄出那么多好听的词来。”云天青这样笑道，又道。“那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妾身？尊姓大名倒是不敢当的，妾身自幼为孤，只有公子为妾身取的小名儿，双名潋池。”少女浅浅笑道，就连声音也是浅浅的，就像水面上的一星一点的涟漪一般。

　　云天青也托了下巴，故作深思状道：“潋池？好名字啊——佳人如斯霓霞潋滟，美人如斯倾城碧池——这名字还当真是适合你的。”

　　他自年少时期被逐出村子后就一个人常年在江湖上打拼，做独行侠游遍大江南北，按他自己的话说，若不沾染上一些桃花意风流债还真是对不起那张一代精明聪慧美男子的脸。——对讨女儿家欢心的事情，他自然是手到擒来，使用起来易如反掌的。

　　“当真要将你那张嘴封了起来了。——怪不着连孟婆都护着你呢，你还真真是会逗女孩子开心。”一双浅色广袖素色衣裳的少女用袖掩口莞尔一笑，道。“不过油嘴滑舌也没用，妾身自问倒是没有那种姿容，倾城二字是万万不敢当的。所谓潋池，也只不过是公子救下妾身之时，看见了满目烟花潋滟，笑言池光横波罢了。”

　　自称双名“潋池”的少女莫约十六七岁光景，虽已经脱离了双六的豆蔻年华，然而也正是窈窕多姿风华正茂的韶华。虽然她动作间简敛得体，说话间温柔婉转，却怎么都遮掩不住那股神采飞扬的神气，眉目间少少露出少女特有的活泼气来，将她那身素色衣衫霎时点染的精彩了起来。

　　云天青忙从桥上跳了下来，装作很慌忙的模样摆手，眼底却有一抹笑意，道：“怎么你也想要将我嘴巴封起来啊——跟我师兄一模一样。”

　　“你师兄没有说错，谁让你贫嘴。”潋池被他逗得笑意盈盈，不再是初时礼节性的微笑，而是眼底都盈满了波光粼粼的笑意。“你是什么门派的？只有这一个师兄吗？”

　　“琼华派，昆仑琼华派。”云天青这样回应道。“当然不只是这一个师兄，只是习惯罢了，我唤其他师兄弟姊妹可也还是带着称呼的。”

　　“昆仑琼华派——已经……消失了有三百多年了。”潋池摇了摇头，淡淡道。“你若说的那‘师兄’是玄霄——那个凡人已经被锁在东海漩涡之底，也已经有三百多年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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