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折红枝

作者: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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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相许


      苏余人说,都到吃饭的点了,寻花姑娘怎么还不出来。我走的时候她受了伤,不就是罚跪了两天,现在回来了,她竟然还病着,有这么娇贵么?

      顾拜儿闻言看了她一眼,说你别得意,你知不知道你欠人家一个人情。

      顾拜儿道:“她是因为失守之过自愿被罚,而你私闯之罪却能不了了之,你以为是怎样?是上官一声不吭把你的罪过担下来了,替你在奉神殿前跪了三天。当然了,也亏得你家宫首护短,转天就把你从这弄出去了。这些你一概不知吧。”

      苏余人闻言愣了一下,道:“我确实不知。”她脸色不悦,须臾皱眉道:“谁让她这样做了,自以为是,无缘无故的,真让人憋屈。”

      一锅土豆不消多时便吃完了,阮秀树被要求负责涮碗。苏余人端着剩下来的一碗土豆去敲上官寻花的厢门,厢门没有上闩,一推就开了。苏余人也不避讳,直接往里间去,撩开帘拢,正看见上官寻花要下床。

      “我回来半天了,你也不出来,我以为你病死在里面了。”苏余人上前几步将土豆放到床头的小案上,瞧了上官一眼,见她双目深陷,身形消瘦了一圈不止,想起顾拜儿所说,愧疚同时又心道“活该”。

      上官寻花微微皱着眉,眼睛望着远处的茶壶双唇发白,苏余人问:“想喝水么?”说着走过去倒了一杯清水给她。上官寻花穿着浅色宽松的常服,刚掀被出来,可能是因为冷的缘故,身形有些微抖,水到跟前竟连拿杯的力气都没有。苏余人见状凑上去,让她就着杯沿慢慢喝了。

      寻花是个姑娘,上清观满观都是道士,平日根本没人敢进去她的房间,是以打扫之类的琐事都是上官寻花自己一手包办,如今她病了,桌椅物什无人清理,早已积了很厚的一层灰,打量下去不免让人想起无人居住又死过人的荒郊老宅。苏余人道:“我真看不下去了,病成这样,你义父都没叫个人来侍候一下么?既然已经这模样,何必不肯回家养伤。”

      上官寻花皱着眉,闻言一声不吭的。

      苏余人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有油了都,你几天没洗头了啊。”说着又提起她的襟口,瞧着一圈污渍,又道:“多少天没洗澡了……”

      上官被她说得脸色发红,那调戏看笑话似的语气听着真让人心恨。苏余人瞧了她一眼,轻笑着出门去了。上官寻花想这人终于走了,不想刚躺下不久,苏余人又回来,却是端了水给她洗头发来了。

      苏余人道:“听说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不还好像多么不是人一样。我现在就侍候你来了。”她说着看了一眼上官寻花,上官寻花皱着眉,说不要,那表情十分厌恶似的。苏余人轻笑道:“不要啊?那你替我罚跪的时候也没问我要不要啊。”

      苏余人拉起上官寻花,不仅帮她洗了头,还解开她的衣服,从头到脚帮她擦洗了一遍,直洗得浑身都是皂荚的清气。上官寻花十分别扭,被不甚熟悉的人触碰着身体,开始几乎气闷得想哭,但苏余人十分地无所谓,根本不在乎她的表情和想法。时而抬头看见她窘迫的脸色,还轻笑着,十分有趣好笑似的。

      苏余人给她换上干净松软的雪白外衣,又扶她到门口,让她坐在长椅上,晒着阳光晾干头发。她坐在上官身边歇了一会儿,想起门口的麻袋里还有几斤柑桔,便过去拣了几个递给上官寻花。

      苏余人回到房里,就着抹布将屋里桌椅床榻擦了一遍。擦到到床头的壁柜,一不小心拉开,突然倒下来一堆衣服,劈头盖脸地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埋没了。苏余人一件一件捡起来,发现都是没洗的衣服,一趟趟地捧着出去,在门口整整装了两大娄。

      上官寻花看着那两娄衣服,脸色不由发红了,神色又开始别扭起来。

      此时顾拜儿从对面厢门走出来,看见苏余人正背提着衣娄往外面走,走过来问了几句,恬不知耻地问她:“可不可以把我的衣服也洗了?”

      苏余人想:要干就干到底,就当今天是被卖了。于是豪爽一挥手:“来吧来吧,有多少给我多少。”说着还去敲了敲阮秀树的门,想问他有没有要洗的衣服,就当是他帮自己搬土豆的回报了。

      阮秀树没在屋里,椅上倒是搭了几件没洗的衣服,苏余人拢了拢扔到娄里,连着三人的衣服一起往南面的泉溪去。

      这一洗洗了两个多时辰,洗得半身都湿了,两支胳膊都通红的。她背着衣娄回到西院,在靠墙的角落里支起竹架,将衣服一件一件抖开晾着。日斜西山,只有微弱透红的黄昏暖着。不过已近初夏,吹一夜的风,明天差不多就会干了。

      上官寻花还在中庭的池边坐着,双手搭在椅子靠背上,似乎是在瞌睡。苏余人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没想到她一下就醒了。也许是因为晒了一阵的缘故,上官脸色微微粉红很有神彩,掩映着少女漆黑的头发,几乎看不出原先的病容。

      澄黄的柑桔滚在上官雪白的裳裙上,苏余人拣起来道:“怎么不吃,我剥给你吃啊。”正说着,那院门一阵开合,走进来一位头戴玉冠的中年男子。上官寻花一眼见到,放松的身体突然坐直了,神态也有些惶乱。

      苏余人问;“这是谁啊?”上官寻花站起来,回道:“是我的师尊,义父的左右手。”苏余人哦了一声,心道你家义父很忙,但终归有人来看你了。她站起来,陪着上官寻花“娴淑贞静”地做了一礼。

      那人点了点头,站在上官对面与上官说开了。苏余人以为这人是来看望关心寻花姑娘的,听了几句话之后才发现错了,原来这位师尊是来讲“大道理”的。

      这世上被尊为师者的,大约都爱讲大道理,止剑宫的司马律就是一个鲜活的例证。但当下境况,完全无视上官寻花久病不愈的弱体,义正言辞地要求这要求那,未免不近人情,听了更让人伤心。

      苏余人听那人道:“身为神室守值之首,洞室被闯你负有最大的责任。如今此事稍有平息,应尽快回去原位,以期代罪立功,万不可清闲在此,借病疏懒渡日。再过几日,你若不能守值,谢家堡将另调人选。其中轻重,你自应权衡。盟主对你寄望深重,你万事当为表率,但若懒怠无心争气,尽可告知与我,我绝不勉强。”

      又道:“你与赵公子的婚事就在近期,谢盟主与凌云真人已互传过大启之帖,婚期便在六月初五。这是正一教的传启,你亲自看一下吧。”说着自袖中取出一盘龙绿帖交由上官寻花。苏余人望了一眼,但见扉页印一双飞凤,描金书写“久仰名门,愿结秦晋”八个大字。

      上官寻花拿着帖子,勉力露出肯定的神色,清淡着说了一些话,一切都是为着那必然绝然的礼仪。

      苏余人想:赵致远那个好色的假道士,谢寺卿将义女嫁给他就等于把上官寻花给卖了。

      那人又道:“对了,前几日你父亲病情加重了。”上官寻花闻言一惊,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人,那人安慰道:“现在稍稍稳住了,不必担心。七天之后是你的生辰,到时回谢家堡再探望吧,你义父的意思,嫁前上梳的成人礼到时顺便也办了。”

      那人拍了拍上官的肩膀,道:“好了,就说这些,到此为至。”上官寻花含糊应了一声,那人便转身离去了,自始至终没过问关心过寻花姑娘一句。

      苏余人认识上官到现在,没见上官笑过。原来如此,她想,过着这种苦逼的日子,谁还笑得出来,周遭都是不近人情的人,整天被别人的期待厚望压着,不得丝毫松懈,不朽也要疯了。

      苏余人重新坐下来,斜靠在长椅扶手上剥桔子。剥好了递给上官一半,自己吃一半。上官寻花默默坐着,眉头微皱表情麻木。苏余人伸腿过去踢了她一脚,笑道:“你的生辰,到时候要不要请我喝酒啊?”

      上官寻花拿着桔瓣,鲜润的桔瓤将她的指甲衬得犀白,她低着头咬了一瓣,轻道;“好。”

      苏余人轻笑着说,那你负责和都管交待啊,否则他不会放我下山。浪桐是什么地方,我还没去玩过,不过我有几个朋友在那边,到时候约他们出来聚聚也不错。

      苏余人说着很期待的样子,一弯腰,伸手勾到水边的灯心草,摘下七八根须茎,哼着曲子,指尖翻动,片刻络了两个攒心梅花。苏余人捏着两个梅花,问上官寻花哪个好看。

      上官很认真地看了,说左边那个好一点。

      苏余人哦了一声,把右边那个递给上官,道:“送你啊,拿着,保平安,送好运的。”上官动了动手,将指尖从宽袖中露出来捏住了,不禁又去瞧苏余人左手边的那个。

      苏余人笑道;“别看了,好的这个我要送给别人的。”上官寻花问:“送给谁啊?”

      苏余人道:“当然是心里最要好的那个了。反正不是你。”

      .

      黄昏褪走,风吹来有点冷了。苏余人将上官扶到床上,上官顺着她的手躺下,再没露出抗拒的意思。苏余人帮她将被子铺好,走前恶做剧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上官竟然也没露出的别扭神色。

      苏余人想:这人心事太重,被刺激傻了。但有什么办法,生下来是什么人就是什么命,想开点就好了。

      她回到自己的屋里坐下,随手将那攒心梅花扔在地上。今天洗衣服累着了,洗完的时候没感觉,刚才坐了片刻,终于开始腰酸背痛起来。

      阮秀树回来了,苏余人厢门开着,看到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在晾衣的竹架前停了一会,而后便朝自己慢慢走过来了。

      阮秀树问苏余人:“那个……我的……里衣是谁洗的?”
      苏余人捶着腰喝了口茶道:“是我,不用客气,顺便的。”

      阮秀树盯着苏余人,一张脸绿着又红了起来,那薄薄的红晕挂在两颊上,久久不褪。苏余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阮秀树不说话,只盯着苏余人瞧,苏余人被瞧得莫明其妙,一拍桌子,喝道:“你什么毛病!欠修理?!”阮秀树闻言一惊,忙转身跑掉了。

      苏余人不知道阮秀树是什么想法,当日被自己洗过几件衣服之后,就像整个人被自己睡过了一样,见到自已莫明其妙就羞涩脸红。

      苏余人觉得自己快被他的羞涩逼疯了,每次看到他低头的模样就恨不得冲上去一把将他扔到水里用一座大山轰去埋住。

      “你洗了我的衣服,那我以后……整个人就是你的了。”

      苏余人正在喝茶,闻言噗地把水喷阮秀树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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